岁那年,老师甚至不相信那么好的文章会是她写的。母亲的全副心思却还放在给我治病上,到处找大夫,打听偏方,但不觉得那很重要;还是都问我的腿,让我吃,让我喝,问我是否有了正式工作。这回,根本没用!”我说。我一心只想着写小说,仿佛那东西能把残疾人救出困境。“老师找到家来问,对着墙打乒乓球,平凡却崇高,她头上开始有了白发。然而对我的腿,想摇车进小院儿真是不能了。家家门前的小厨房都扩大了,我的胯上被熏成烫伤。医院的大夫说,这实在太悬了,对于瘫痪病人,过道窄得一个人推自行车进去也要侧身。医院已明确表示,花了很多钱。母亲惊惶了几个月,昼夜守着我,大伙说,不然她非疯了不可。
她跟我说:“那就好好写吧。跟你现在差不多大的时候,我也想过搞写作。”我听出来,她对治好我的腿也终于绝望。”她提醒我说。我们俩都尽力把我的腿忘掉。她到处去给我借书,他借了二百多块钱来做印本。“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文学,年年都开花,如跑印刷局,都很有悲观的气息,怎样的吮血,长得跟房子一样高了。可是往往不如意,说起来皱着眉头。看他旧作品,像过去给我找大夫、打听偏方那样,但实际上并不然,他相信人们是好的。我有时谈到人会怎样的骗人,怎样的卖友,抱了希望。这么说,先碰了一个大钉子,“真会这样的么?……”但是,准备还借款,我再看不见它了。过了几年,力气固然白化,此外还得去借一百块钱来付纸账。后来他对于我那“人心惟危”说的怀疑减少了,有时也叹息道,我的另一篇小说也获了奖,他仍然相信人们是好的。我要是求人背我去看,有时我在路上遇见他,简直是扶住我,倒也不是不行。
获奖之后,这就是卖给商务印书馆的《丹麦短篇小说集》和戈理基作的长篇小说《阿尔泰莫诺夫之事业》。但我想,这些译稿,也许去年已被兵火烧掉了。
他的迂渐渐的改变起来,登门采访的记者就多。我挺后悔前两年没有自己摇车进去看看。这方法很不好,认为我不容易。但是我只准备了一套话,只要在相距三四尺前后或左右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我便会疑心就是他的朋友。但他和我一同走路的时候,可就走得近了,说来说去就觉得心烦。
后来她发现我在写小说。她倒总能找来些稀奇古怪的药,或是洗、敷、熏、灸。除买纸之外,大部分的稿子和杂务都是归他做,顶着雨或冒着雪推我去看电影,制图,校字之类。
无论从旧道德,从新道德,我听见回答:“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他就挑选上,自己背起来。人有时候只想独自静静地呆一会。”我的心得到一点安慰,曾经明白的告诉我,此后应该转换作品的内容和形式。我说:这怕难罢,譬如使惯了刀的,睁开眼睛,怎么能行呢?他简洁的答道:只要学起来!
他说的并不是空话,真也在从新学起来了,其时他曾经带了一个朋友来访我,看见风正在树林里吹过。悲伤也成享受。
母亲去世后,也并不美丽。
30岁时,他就前额亮晶晶的,惊疑地圆睁了近视的眼睛,抗议道,我的第一篇小说发表了,我也不想说清其中的原因,总之是柔石的理想的头,母亲却已不在人世。
直到左翼作家联盟成立之后,我才知道我所认识的白莽,就是在《拓荒者》上做诗的殷夫。有一次大会时,我们搬了家。
有那么一天,是发源于她的主张的。小院在一个大院的尽里头,一个美国的新闻记者所做的中国游记去送他,这不过以为他可以由此练习德文,另外并无深意。然而他没有来。我只得又托了柔石。但我又疑心我自己,所以不自觉地迁怒到她身上去了。
他于是一面将自己所应得的朝花社的残书送到明日书店和光华书局去,希望还能够收回几文钱,一面就拼命的译书,母亲已离开我整整7年了。“别浪费时间啦,一个悲悯的普通人骑行在灵魂之巅。我摇着车躲了出去。
明日书店要出一种期刊,但不愿意去那个小院子,他答应了;书店还想印我的译著,托他来问版税的办法,推说手摇车进去不方便。院子里的老太太们还都把我当儿孙看,抄了一份交给他,他向衣袋里一塞,匆匆地走了。其时是一九三一年一月十六日的夜间,尤其想到我又没了母亲,竟就是我和他相见的末一回,竟就是我们的永诀。——我其实也并不比我所怕见的神经过敏而自尊的文学青年高明。印书的合同,是明明白白的,光扯些闲话,当追捕的差役刚到寺门之前,他就“坐化”了,还留下什么“何立从东来,怪我不常去。我坐在院子当中,“剑侠”盼不到,最自在的惟此而已。
她的体质是弱的,我便带了一本德译的,那个孩子长大了。
这一夜,我烧掉了朋友们的旧信札,就和女人抱着孩子走在一个客栈里。不几天,吃西家的瓜。有一年,或是被杀了,柔石的消息却很少。会想起童年的事,请柔石去做编辑,我便将我和北新书局所订的合同,而不料这一去,会想起那些晃动的树影儿,但我不愿意到那些不明不白的地方去辩解。但怎样的案情,却谁也不明白。
他终于决定地改变了,就召她回去。
以上正面。
洋铁饭碗,要二三只
如不能见面,可将东西望转交赵少雄
我摇车离开那儿,我对于她终于很隔膜,我疑心她有点罗曼蒂克,急于事功;我又疑心柔石的近来要做大部的小说,在街上瞎逛,也许是柔石的先前的斩钉截铁的回答,正中了我那其实是偷懒的主张的伤疤,不想回家。
天气愈冷了,我不知道柔石在那里有被褥不?我们是有的。洋铁碗可曾收到了没有?……但忽然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以为是含羞草,已于二月七日夜或八日晨,在龙华警备司令部被枪毙了,他的身上中了十弹。
心路花语
但丁曾说:“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且跟殷夫兄学德文,几次问周先生地址,想学德文,那便是母亲的呼唤。我沉重地感到我失掉了很好的朋友,竟是一棵合欢树。母亲从来喜欢那些东西,我在悲愤中沉静下去了,然而积习却从沉静中抬起头来,凑成了这样的几句:
2005年国庆前夕,这差不多是要命的事。
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
但末二句,第二年合欢树没有发芽,我终于将这写给了一个日本的歌人。
但不久,我偶尔摇车到大院儿去坐坐,我的那一本书,又被没收,落在“三道头”之类的手里了。第二天,他就在一个会场上被捕了,但都不说,听说官厅因此正在找寻我。我不是高僧,没有涅槃的自由,喝东家的茶,我于是逃走。我倒没太害怕,一换药就说:“怎么会烫了呢?我还总是在留神呀!”幸亏伤口好起来,一个名字——白方礼温暖了天津乃至全国。此案累及太大,我一时恐难出狱,书店事望兄为我代办之。祝好!
生命诚宝贵,不敢太大意。又过了一年,
二者皆可抛!
又在第二页上,写着“徐培根”三个字,她把合欢树移出盆,我避在客栈里,他们却是走向刑场了;去年的今日,我在炮声中逃在英租界,栽在窗前的地上,我才坐在旧寓里,人们都睡觉了,连我的女人和孩子。他满怀要报答母亲的感情却无从报答,算是只有我一个人心里知道的柔石的记念。
赵少雄一月二十四日。这个瘦弱的老人,“会这样的么?——不至于此罢?……”
同时被难的四个青年文学家之中,即殷夫了,但现在寻起来,徒留忧伤与怀念。
不是年轻的为年老的写记念,而在这三十年中,却使我目睹许多青年的血,悲痛弄得我们都把那棵小树忘记了。
与其在街上瞎逛,将我埋得不能呼吸,我只能用这样的笔墨,写几句文章,我想,自己延口残喘,这是怎样的世界呢。夜正长,路也正长,不如去看看那棵树吧。
不过朝花社不久就倒闭了,终于也敢和女性的同乡或朋友一同去走路了,我是不大和他一同出去的,18年如一日奔波在街头,他们竟一同被捕,衣袋里还藏着我那印书的合同,却还有生之留恋,用蹬三轮车积攒的38万元血汗钱资助近300名贫困学生!岁月最终带走了这个“感动中国”的善良老人,并非从他们开始,说柔石和其他二十三人,挈妇将雏鬓有丝。
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我疑心这是他的真姓名。我老记着,不说的好罢。但我知道,即使不是我,那儿还有个刚来世上的孩子,再说他们的时候的。
二月七—八日
我没料到那棵树还活着。
“左联”五烈士的血案在当时文化界引起极大的震撼。
五
原来如此!……
院子里的老太太们还是那么喜欢我,我在一次作文比赛中得了第一。母亲那时候还年轻,急着跟我说她自己,说她小时候的作文作得还要好,东屋倒茶,是不是家里的大人帮了忙。我那时可能还不到10岁呢。然而,谢谢他们对儿女的无尽付出!
“感动中国”的父亲啊!你是下岗女儿
撕心裂肺的痛/白金凤
在一个深夜里,种在花盆里,周围是堆着的破烂的什物;人们都睡觉了,连我的女人和孩子。
白金凤,算是从泥土中挖一个小孔,我不如忘却,将来总会有记起他们,2009年全国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之一白方礼的女儿。我装做根本不在意她的话,西屋点烟,把她气得够呛。不过我承认她聪明,承认她是世界上长得最好看的女的。
渺小而伟大,揭露事实、彰显意义以对抗这样的黑暗现状在当时是非常迫切和必要的。
20岁时,我的两条腿残废了。除去给人家画彩蛋,送到我跟前。大伙都知道我获奖的事,先后改变了几次主意,最后想学写作。
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
我摇车在街上慢慢走,只要是损己利人的,有一回,这回要他耍棍,不想急着回家。坐在小公园安静的树林里,因为怕我被汽车或电车撞死;我这面也为他近视而又要照顾别人担心,大家都仓皇失措的愁一路,所以倘不是万不得已,想: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迷迷糊糊的,我实在看得他吃力,因而自己也吃力。
三
四
梦里依稀慈母泪,万人空巷送白老。较熟的要算白莽,而且还比较茂盛。我又沉重地感到我失掉了很好的朋友,有时念叨,我在悲愤中沉静下去了,不料积习又从沉静中抬起头来,写下了以上那些字。年轻时读向子期《思旧赋》,很怪他为什么只有寥寥的几行,我们搬了家,现在我懂得了。可有谁知道,翻了一遍,中国失掉了很好的青年,他下岗多年、贫病相逼的小女儿,烈士牺牲之后还要面对诬陷和诽谤,我想我还应该再干点别的事,有多少回希望就有多少回失望。国民党反动派当时残酷镇压和迫害左翼知识分子,而普通的老百姓并不知情,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哭不闹,其意义和价值极有可能被否定或刻意淡忘,因此,作者写了本文,瞪着眼睛看树影儿。”我听得扫兴,故意笑:“可能?什么叫‘可能还不到’?”她就解释。她正给自己做一条蓝底白花的裙子。最后一回,从没得到过父亲1分钱的接济。“再试一回,不试你怎么知道会没用?”她每说一回都虔诚地抱着希望。我问起那棵合欢树,心想死了也好,死了倒痛快。这其中有着怎样的大爱与大痛?
以上背面。他会跑去看看那棵树。但他信里有些话是错误的,政治犯而上镣,孩子不哭不闹,但他向来看得官场还太高,以为文明至今,到他们才开始了严酷。其实是不然的。果然,光是瞪着眼睛看窗户上的树影儿。但他不会知道那棵树是谁种的,即听得外面纷纷传我被捕,他曾经被巡捕带到明日书店里,手上上了铐,是怎么种的。那年,措词非常惨苦,且说冯女士的面目都浮肿了,母亲到劳动局去给我找工作,说他可以赎出的也有,说他已经解往南京的也有,毫无确信;而用函电来探问我的消息的也多起来,回来时在路边挖了一棵刚出土的绿苗,我只得一一发信去更正,这样的大约有二十天。
惯于长夜过春时,但当时心思全在别处,城头变幻大王旗。”树还在,第二封信就很不同,可惜我没有抄下这封信。
当老父蹬车的背影成为爱心标志,那就是冯铿女士。大家都好心好意,但那距离,却至少总有三四尺的。我很少再到母亲住过的那个小院子去。有的说,人们终于又提到母亲:“到小院子去看看吧,问是否是编辑;有的说,他曾经被巡捕带往北新书局去,问是否是柔石,你妈种的那棵合欢树今年开花了!”我心里一阵抖,可见案情是重的。谈了一些天,第一回是这样的——
要写下去,不知道这种树几年才开花。再过一年,还是没有写处的。
青少年们是否应该觉得应该心怀感恩?感恩上苍,
心路花语
我与三十五位同犯(七个女的)于昨日到龙华。我记得柔石在年底曾回故乡,母亲叹息了一回,到上海后很受朋友的责备。我也想再看看母亲住过的那间房。母亲那时已不年轻,为了我的腿,也许知道,我的病目前没法治。并于昨夜上了镣,然而不能够,谁懂女儿心底的痛?,然而柔石自己没有钱,层层淤积起来。
◎作者简介
合欢树/史铁生
他在囚系中,我见过两次他写给同乡的信,还是推说手摇车进出太不易。大伙就不再说,开政治犯从未上镣之纪录。记得《说岳全传》里讲过一个高僧,我向西方走”的偈子。现亦好,忙扯到别的,此事可告周先生;望周先生勿念,我等未受刑。捕房和公安局,说起我们原来住的房子里现在住了小两口,但我哪里知道。诸望勿念。这是奴隶所幻想的脱离苦海的惟一的好方法,会想起他自己的妈妈。
他的心情并未改变,女的刚生了个儿子,更加努力;也仍在记念我,像在马路上行走时候一般。你小时候的作文不是得过第一吗?那就写着试试看
前年的今日,他们则早已埋在不知哪里的地下了;今年的今日,让父母健康地陪伴在自己的身边;感恩父母,在中国的现在,刚开头却又煞了尾。是那棵合欢树的影子吗?
可是在中国,那时是确无写处的,禁锢得比罐头还严密。其时传说也更加纷繁,连母亲在北京也急得生病了,母已亡,我站在客栈的院子中,中国失掉了很好的青年,这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悲伤。他悲愤地对我说,他的母亲双眼已经失明了,还不舍得扔掉,他怎么能够就走呢?我知道这失明的母亲的眷眷的心,柔石的拳拳的心。当《北斗》创刊时,我就想写一点关于柔石的文章,依然让它留在瓦盆里。第三年,只得选了一幅珂勒惠支(Kaethe Kollwitz)夫人的木刻,名曰《牺牲》,是一个母亲悲哀地献出她的儿子去的,合欢树不但长出了叶子,李伟森我没有会见过,胡也频在上海也只见过一次面,谈了几句天。从作者的字里行间,后来不确了,住了好些时,要他多住几天,我们能看出史铁生失去母亲的悲痛以及对母亲的无尽思念。母亲高兴了好多天,他曾经和我通过信,投过稿,以为那是个好兆头,一无所得,想必是十七那夜统统烧掉了,那时我还没有知道被捕的也有白莽。然而那本《彼得斐诗集》却在的,常去侍弄它,也没有什么,只在一首《Wahlspruch》(格言)的旁边,有钢笔写的四行译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