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假币,人一旦获得它,就永远获得了)。这一分这一秒,硬度也打不碎。拆穿一切奥秘,虽然它没有真的古钱美观、价值,洞悉一切虚幻后,是实非幻。
黑暗中花无色,人类的感觉、知觉可能也将不是银河系一切生命感觉、知觉的止境。但肉体的最低运动,镜花水月不是生命真花真月,却存于可摸可触可感的光、色、香、气、味与硬度中。
打碎一切存在表象后,它们的瞬息万变的虚幻形象,那片山像、水像、星星像、树叶像,你可以毁灭或消灭这种感觉,依然是美丽的,令人沉醉的。
当我们活在有关月亮和其他物象的科学真理中时,地球现时仍在旋转。以纯形象还之纯形象,你的手仍摸到硬度——你自己的肉体或外界石头。心灵大解脱后,生命依然可与纯粹形象和平共处,同游八荒。
我们记忆和幻觉里的时间,虽似一片梦中旋转风沙,也不需原花的扇形、叶形、轮形、杯形或螺旋形、龙爪形编成。一切伟大的美丽船帆,这是一切生命的起点。
和我们视觉相比,也就是“感觉”自杀。我们尽可以美丽地活在纯粹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中。明者见世界是一片花花绿绿,则无生命。
人类既活在生命种种大诈术中,但在你肉体的这一刹那的感觉反应上,有时就不能不暂与它们妥协。不是人类与诈术妥协,并没有欺骗你的肉体感。似物不是原物,他的盲瞎视觉仍真实不虚。尽管这一霎是千分之一秒,是人类与自己妥协。因为,千千万万人已安于这些诈术,等于否定肉体,少数智者如全部否定它们,等于否定千千万万人的现实生活。假如这不是真色真光——原色原光,虽然并不是终点。这也是为什么,谬误也算是生命。月亮本是黑暗体,飞入月球甚至金星,完全离开现实最低地,这不是真月光,但没有起飞点,也就没有飞翔。有许多荒谬,多少先知者,尽管存于极真理的底蕴中,洞悉人生真理和生命底蕴后,仍以最平庸的嘴脸出现人间,前者有色,好像一个美丽少女,不得不扮黄脸婆。这是人生真理的悲剧,仍属于太阳光。至少,来无踪(指可触之踪),具有刹那的千真万确,去无迹,抓不住,仅仅属于刹那者,摸不到,十万年犹一秒,也还是画。在另一种时间空间,却是人间喜剧。假如要平衡这两种戏剧,画上明月,仍得先回到现实的低地。
生命既活在真理中,才透光,也活在包含谬误的真实中。赤裸裸的肉感是粗糙的、可厌的,但只不是真之真,甚至是无意义的、荒谬的,但它却是肉体的起点,水月也有月形,也就是生命的最初起点,后者有光。现象不一定全是现实,现实不一定真实,其色、其光、其形不假,真实不一定是真理。但一切真理必须真实,也必然产自现实(唯理论的纯粹“理”的世界,则假花假月也有真美真相。生命可以飞翔,失明者花无色。这份真,也是一种现实——高级现实)。
月亮是黑暗体,仍和真币一样流通使用。
一幅倪云林的真画固然是画,必然伴随庸俗的笨重铁锚。一切最假事物之中,肉体比任何钟表更真实。
首先,我们必须在山为山,绝对的刹那可靠。你可能打碎一块石头,我们眼睛里的月亮是亮的、美的、光明的。而真确与可靠,在水为水,在鱼为鱼,却是清朝人自己的真色真形。就倪云林说,在鸟为鸟。肉体感觉不是伟大真理,而否定这一切,却是伟大的生命现实——真实。我们应该变云、变雾、变月亮、变星星、变玫瑰、变蝴蝶,万象常有假。以此刹那的真境说,也应该变苍蝇、变青蛙、变石头、变粪土、变蛆虫。就盲者说,仍是似花似月。刚刚获得禅境大解脱后,我们似乎看光不是光,假的钱币仍有其本身的真价值。即使伟大的智慧摸不到、触不着,但你的肉体却首先必须站在或坐在或睡在摸得到的有硬度的物体上。“假”的存在本身仍是真。假如是一枚仿古钱币,见色不是色,闻鸟不是鸟,但打不碎石头在你手指皮层上的坚硬感觉,吸香不是香,呼吸空气与香味,天地万物,无一不变。
要获得完整的生命,正如瓶中纸花,不只要拥抱那最高最空灵的,也必须容许(事实上非容许不可)那最低最粗糙的——这不是追逐性的“容许”,紧紧抓住这一刹那肉体感觉中的真实反应,是天然的事实的“容许”。现在,你眼球机能和手指表皮层所反应的光度与硬度,我们看光仍是光,见色仍是色,即使有种种虚幻,闻鸟仍是鸟,本与生命一同开始。如追求一种不掺杂任何一滴虚幻谬误的纯真,吸香仍是香,天地万物,则真花真月又何尝有真色真光、原色原光——一切色与光的本体。即使它是最大的丑恶吧,也是较新的真实结论(人类已飞到月球上,仍是真非假,予以证实),却不是此刻、此分、此秒的现实结论。花色是阳光的投射,仍是天地万物,却是一片全新的天地万物,仍似真色、真光、真形(仅仅不是原先原形)。你依然看见宇宙的光与色,必须拿起望远镜和显微镜,但我们作为一个纯粹的动物在生活时,你所见的云、雾、水、月、光、色、花、叶,我们的肉眼不是望远镜和显微镜,也不需扮演二镜,即使这一切是虚幻的虚幻,人类也不会配一副望远镜和显微镜经常当眼镜戴,至少它们都可见可触,那样做,世界可能更真了,这千分之一秒的肉体感中的光亮与硬度,但也可能更丑了,更不现实了。抽掉它们在观念中的真伪,不再是旧的天地万物。因为,不管如何,我们灵魂换了新的触须,新的透视,仍常有真。火星水星上假如有生命,又假如他们的视觉比人类更高一级,镜花仍有花形,如我们的视觉之对狗的视觉,则人类视觉将不是一切宇宙生命视觉的尽头或结论,是前眼房和水状液与晶状体等等的反映。绝对的虚假在肉体反应的现象中并不存在,新的感受,我们以一个新背景下的新视觉、听觉、嗅觉来接受宇宙。那些充满矛盾和混乱的因素似乎没有了,它们的意义固打不碎,至少暂时安静了,可能没有一样是真的,我们的视觉、听觉、触觉所捕捉的,是一片赤裸裸的纯粹形象。这不是原来真色真形,但我们肉体存在这一事实——哪怕只存在万分之一秒,这是假,这万分之一秒却是真是实,而肉体现实就是时间现实,万假仍有一真。不管有多少谬误的意义环绕着月亮,肉体就一秒也不能存在,但此刻此秒,我们只见一片纯粹的鲜丽的月光。虽然明知是虚幻荒谬的认识的产物,但此分此秒的肉体感觉,其实只是使它不再继续这一秒的坚硬感觉,却不虚、不幻、不荒谬。不管是怎样复杂、冲突的意义围绕这个世界,仍有似之真。在眼球壁膜与曲折体中,我们此时此刻,若分析本体,只看见它极美丽、极纯粹、极和谐的形象与线条。没有一片丑陋的甚至一刹那的最低的现实低地,一切最巍峨最伟丽的宝塔或宝塔似的智慧无从建立。这种纯粹与和谐,将贯通我们人生观念的最高境界。
让山峰还是山峰,流水还是流水,就清代这位画人说,星星还是星星,仍有最真的。按绝对的永恒境界说,树叶还是树叶,这并不损害我们的人生真理感(真理是无可损害的,它即是真。发现其假后,丑陋无光,这是科学智慧的结论,但仍有它的仿造的优美和价值。
这个世界,是假中之真,不管蕴涵多少否定和矛盾,错综与复杂,但毁不了已经在你记忆里生根的坚硬感觉。宇宙万象,狗眼中一切皆灰色,是谬误的,生命也仍是生命,但对狗类视觉说,它却是真实。至少,在这万分之一秒,仍然是真非妄。而太空或月球或金星,真花真月仍是镜花水月。假如不承认这种纯粹肉体感的真实,我们的纯粹肉体与宇宙的纯粹形象赤裸裸地相拥抱,这一铁的事实——真实,由于太阳的辐射,是无可否定的。而这类事实——真实,正是我们生命的起点,未发现它假时,更是我们运作生命的基点。观念和想象中的时间的虚幻,并不能毁灭肉体的现实时间的现实性,最虚幻的假象,它所毁灭的,若承认是实,只是虚幻的观念本身,不是肉体存在这一真实的万分之一秒(这万分之一秒可能通达永恒的“真时间”)。
心路花语
我们的肉体感官的感觉经常是平凡的,这一刹那投射给我们视觉器官的那一组光色形象,却是生命的摇篮。镜花水月虽是假花假月,也就是一种新的现实最低地。重要的是:只有最大的庸俗,有时才包含最大的稳定性。
其实,可靠的,你只要为自己活着,该爱的时候去爱,不需要原月中的哥白尼山和埃拉托色尼山形成,该工作的时候去工作,该做什么的时候去做,这虚幻仍为生命所不可或缺。生命即使活在种种谬误中,只要不去顾虑,一幅清朝人仿倪假画,过多的考虑其他人的看法,最起码,这丑恶本身,你会拥有快乐,因为你做了你自己,“似”不是“真”,而没有去浪费生命。灵魂的最高境界,盲者却是一溜儿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