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温水的珠儿推开红木房门,走进房里,将精致的木托盘里的温水搁在木架子上,然后将金丝巾放到水里沾湿,扭干,搁在一边的陶瓷盘里,抹抹额角的汗珠,转身走过去关上房门。往屋里走了几步路,掀开绣着牡丹样式的大红帷幔,就看见一个衣着朴素,粉妆未施的女人跪在金黄色的蒲团上,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纤细的手指轻轻的转动着佛珠,双目紧闭,嘴里喃喃的念着佛经。
珠儿见状,安静的站在角落里等候。眼角瞄到床边的帐幔没挂好,正准备过去整理。小脚踢到一个发簪,是一个别致珍珠簪。她弯身捡起,皱着眉头看了几眼,因为她认得这不是纳兰蓉儿的头饰。可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貌似在什么时候见过。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珠儿,你猜,王爷现在在做什么了?”纳兰蓉儿睁开眼睛,忽然开头说话,手里仍转着佛珠。
“这个时辰,王爷大概上早朝了。”珠儿急忙应声,望了一眼帐幔,还是没走过去,反而走近纳兰蓉儿。
纳兰蓉儿若有所思的低喃,手里仍转着佛珠,不知是否用力过度,佛绳一断,珠子散落一地,脸色忽地一青。花儿争相斗艳,万紫千红,晶莹的露珠化作水分滋润着万物,金笼子中黄鹂唱着婉转悦耳的歌声,为沈寂了一夜的荣兰院增添了几分生机。
“啊!”珠儿惊叫一声,急忙将手上的珍珠簪搁在妆台上,连忙走过来弯身捡起散落一地的佛珠,一边说道:“估计是昨晚那些丫鬟收拾佛珠的时候,粗手粗脚的摆弄,害得这绳子断了,奴婢回头肯定要骂骂她们去。”
佛珠断了,对于诚信礼佛的人来说,可是不好的兆头。
纳兰蓉儿看了一眼搁在妆台上的珍珠簪,语气平淡而从容:“这佛珠是本王妃嫁过来之前,还是纳兰家三小姐的时候,娘亲送的,说是经过圣僧开光,特别的有灵性。让本王妃拿着它日夜诵经,可保安康。当时年纪尚小,不定性,心高气傲的不将这当一回事。这几年是定下心来了,如今佛珠却断了,或许是天意,是本王妃的福气到头了。”
“呸呸呸!”珠儿急忙打断:“王妃的福气是天赐的,怎么可能会到头了?整个萧王朝谁不知道王妃心如菩萨,诵经礼佛,保佑众生。这九天之上的佛祖和菩萨肯定都看到了王妃的诚信。王妃这辈子的福气肯定是用也用不完,就连这佛珠都要忌惮几分。”
纳兰蓉儿瞄了那遍地的佛珠一眼,冷笑一声,摆摆衣裙,站起来,走到妆台前坐下,一言不发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眉心多了几分阴冷的气息。
忽地叹道:“一代新人胜旧人。”
收拾好佛珠,珠儿便忘了要问那支珍珠簪的事情,早雾散去,站起来:“王妃,不如先让奴婢侍候你梳洗。”
纳兰蓉儿点点头。
珠儿将珠子搁在银盘子上,又走到木架子边试探水温,见盘子里的水凉了,又急忙走出去换了一盘温热的水进来。
这次回来的时候,脚步急促了几分:“王妃,出事儿了。”
“别慌慌张张的。”纳兰蓉儿语气略带责怪:“有话就说。”
“刚刚有下人看到杨婷小姐在王爷的厢房出来,怕是…怕是…怕是昨晚在那儿过夜了。”珠儿犹豫挣扎了几下,越说越小声了。抬头又见纳兰蓉儿面色不改,才敢仗着胆子说下去:“还有,姚夫人一早就被叫到了王爷的厢院,过了不久,桂子就领着她离开了王府。”
“桂子?”纳兰蓉儿皱眉。
“王妃,这可如何是好?”珠儿急了:“杨婷小姐她可是要嫁进慕容家的,如今若被外人知道她昨晚在王爷那儿…那儿…”
“在王爷那儿又怎么了?”纳兰蓉儿脸色一沉,语气阴冷:“杨婷小姐早晨醒来,想要到院子转转,看看花儿,看看鱼儿,却因为不熟悉王府的路子,走错路了。不小心走到了王爷的厢房,或许还没见着王爷就被领着回去了杨侧妃的院子。不过就是这么一点事情,你们这群下人也敢造谣生事?是吃饱饭了撑着了,想要被打一顿才安心了?”
“可是......”
“可是什么?”纳兰蓉儿板着一张愠怒异常的脸,低声吼道:“可是你们这群当下人的,不但在杨婷小姐走错路之后给予提点,还任由她走错院子。这是你们的失责!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都说我们九王府连下人都教不好,让人笑话!”
“是奴婢的错,奴婢掌嘴,奴婢掌嘴!”珠儿一惊,急忙用力的打着自己的嘴巴。
“哼,管紧自己的嘴巴,若再让本王妃听到什么不利于王爷和王府的闲言闲语,小心你们头颈上的脑袋!”
“是是是。”珠儿吓得脸色苍白,就差还没跪下来。
“出去!”
珠儿慌慌张张的跑出去,生怕自己再继续留在这里说错话,就会连小命都保不
住。
纳兰蓉儿脸色一变,多了几分乖唳。
她拿着桌子上的那一支珍珠簪,起身走进自己的床边掀开帐幔,就看到一张昏睡的美人儿躺在床上,毫无知觉。这一张清秀的脸容长得酷似杨婷,不,根本就是杨婷!
因为这昏睡的女子身上穿着的还是杨婷昨晚的那一身绫罗长裙!
“多年轻娇俏的小美人!杨婷,你人长得美,命生的好,若让你这么快就香消玉殒也怪可惜的。”她将珍珠簪缓缓的插入沉睡的杨婷的发髻中,看了几眼,伸手抚摸着那一张娇嫩如雪的肌肤,朱唇轻启:“自古以来,女子最能坏事。改朝换代的时候也将近了,这个时候是不能再节外生枝。若再生事端,只会对他不利。只要是对他不利的事情,本王妃就不能坐视不管。”
纳兰蓉儿起身,走到紫木衣橱前,打开柜子,拿出一个锦盒。然后重新走回床边,坐在床沿。打开锦盒,里面是一盒香熏。她取过床头的蜡烛,点燃香熏,不一会儿,被点燃的香熏慢慢的被消耗着,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越渐浓烈。
她将香熏放到了杨婷的身边,起身,枝叶青翠,放下帐幔……
长安大街上,一辆檀香木雕饰的四人轿辇从街头走来,往春香楼的方向走去。蓝绿色的珠帘从矫顶一泻流下,轿子的两边雕刻着精致的花纹,耀眼的猩红色纹路布满整个矫身,淡黄色的窗布随风摆动。霎那间看上去,气派极了。
而春香楼坐落在长安城的西北角,九王府坐落在长安城的东南角,距离相隔甚远。早起的人民出来挑水买菜摆摊子,看到这一顶华丽的轿子,虽然不知道哪个大户的,但也知道是有权有势的人家,明知道自己得罪不起的,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姚千盈坐在轿子里面,掀开窗帘,看着繁华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群。眼角一扫,突然瞄到了一张衣裳褴褛,似曾相识的面孔在街上乞讨,心头一颤,急忙将珠帘放下,额角滴着冷汗。
“夫人,这一大早的,桂子是要带我们去哪里了?”小玉没发现她的异象,在坐在她身边,为她搥背。
姚千盈摇头,眼眉半垂。
回想起在半个时辰以前,当她走出萧誉的房间的时候,桂子已经在一旁等候,见出来的人是她,急忙上前一礼:“姚夫人这边请,让奴才为您带路。”
桂子礼数突如其来的转变,很是周到,让姚千盈顿时受宠若惊。桂子是萧誉身边的红人,是侍候萧誉长大的书僮,地位重得连王妃都要忌惮她几分。可现在却对她这么客气,让她神经忽地紧绷,惊觉似乎有一种不明的阴谋正在酝酿……
“姚夫人,王爷吩咐,以后让您学习打理春香楼的事务。”
“什么?”事务?还是春香楼的?
从前就听闻春香楼能在整个长安城横行无忌,就连花魁出行都有护驾,出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一般人都不敢轻易得罪。还听说有一次有一个在长安城算是小有头脸的商贾想要强硬抱起一个花魁,最后不但没有得逞,还被赶出了长安城。这一件事情被传的沸沸扬扬的,以至于让众人知道春香楼背后有一个强大的靠山。至于靠山是谁,猜测无数。
姚千盈心底一凉,真没想到居然是萧誉。
“是。”桂子恭恭敬敬,和和气气的:“王爷吩咐说,如果第一个出来的人是王爷自己,此事作罢。可如果第一个出来的人是姚夫人您,那么春香楼的事情,便可让姚夫人您参与。”
这老狐狸卖的是什么药?
还没让姚千盈有机会仔细想着里面的诡计,桂子就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姚夫人,这边。”
“好!”姚千盈应声,或许这就是她等了很久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轿子突然停住了,姚千盈一下子没坐稳,忽地往下一滑,幸好有小玉接住,不然就狼狈的坐在轿板上了。
小玉急忙将她扶好,掀开轿帘,冲外面怒声道:“怎么连抬个轿子都抬不好?要是摔坏了夫人,你们赔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