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晕,因长时间没有汲水的缘故,她的眼神已经渐渐开始涣散开来。四处的花木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夺魂山’……果然是夺人魂魄的恶山……不过又能如何?反正她也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再坏不过是再死一次,还能到什么地步。她这么想着,便释怀开了。
这山,如此荒僻空瘠,连地面的草都是青黄不接的模样,看来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出路了。
她再也没有向前走的力气,闷重的跌在地上。
以前楼里的妈妈总是说,人死之时,会将过往再看一回,然后到奈何桥,喝下孟婆的汤,忘却一切,重新投胎。所以、她现在看到的,都是以前的记忆吗?为什么她却没有半点印象?她只记得那个洛阳城中那个叫‘花怜’的,放荡而不羁的花魁,怎的竟然隐约瞧见有人唤她‘萱儿’?难道这就是她一直回想不起的记忆吗?呵呵,原来她叫萱儿。也好,临死前至少还能得知自己叫萱儿。
“萱儿……”她喃喃道,多好听的名字啊。
“萱儿,来,快来娘的怀抱”有妇人对着她温柔的唤道:“娘这里有刚做好的雪花糕呢。”
雪花糕……是她最喜爱的雪花糕,她说她是她的娘,可她却看不清妇人的长相,不是说死前可以看一遍生前的过往吗?她用尽了力气,也只是勉强瞧见一丝轮廓,凭借着感觉,这人一定是漂亮极了。
“红颜祸水。”咒骂的声音猛的浮响在耳边:“这种媚惑模样,定定是娼妓。”
是谁?谁竟然那么狠毒的咒骂?单单只是长的好看就要遭受那样的罪吗?
“你一个独住的女子,哪里来那么多财物施舍给大家?前些日子我才瞧见王老爷从你屋里出来,定是你做了那些不要脸的事情,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一定要浸猪笼,所出子女卖为婢。”她终于看清说话人的脸,横挑着眉头,一脸的厉色。
跪地的女子瑟瑟发抖着,满面泪痕,却是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全部想了起来,那是她的娘亲,她的生母啊!这个女人,就是害了她娘亲,又毁了她一生的始作俑者啊!是她将那种千夫所指的罪污蔑给了娘亲,又借机夺了娘亲所有财产的女人。是她。就是她。她心中有怒火在燃烧,她终于全想起来了,她叫萱儿,洛阳有名的陶瓷商人陈长清的独女,母亲是名动一方的美人赵氏。五岁那年父亲染疾,不治身亡,临终前交代母亲将毕生积蓄用以行善,母亲正是因为听了那样的话,做了那样的善事,得到诸多人的夸赞,而惹得那女人嫉妒万分,才用了那样狠毒的手段将母亲除掉。
是她,是她,她要杀了她,要杀了她……
剧痛袭来,她猛的睁开了眼,才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她被侵泡在宽大的水桶里,身上扎满了针,她……没死吗?
她抬眼,简单的打量了四周,似乎这是间药房。房内摆着一张床榻,四周墙零散的吊着烛灯,这烛灯却与寻常烛灯不一样,散着香气,闻着便觉得身心舒畅。火炉上海煎着药,药壶已经开了,扑腾扑腾的打着盖子。不远的地方就是药柜,整齐的摆着一些药材,竟然还有罕见的碧血珊瑚‘找遍整个洛阳,似乎也只能寻得一棵呢’她想着。
烛灯的香味令她原本躁动的心莫名的静了下来,她再次放松身子,软进了水中,却在极力的回忆着,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吱呀”门被人轻轻的推开,她忙闭上眼睛,佯装仍在昏厥。却又偷偷睁开一道缝,打量着来人。那人轻轻的将手中的壶放在小桌上,不急不慢的拿起裹布,将药壶端下,倒出药汁,她动作轻而慢,似乎手中的并不是药,而是一朵美丽的花朵一般。
“装睡,装睡。”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这才瞧见木桶的上方有个金丝架,一直青毛鹦鹉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看穿一般。
“恩,知道了”那人轻轻的回道,是个女子,她端着碗向她走去,又似乎是漫不经心一般,尔后一抬手,将浓黑的药汁倒进桶中。
“混着它再泡上半个时辰,体内的淤血就能尽数清尽了”她看着她说道。
她睁眼,竟有些不好意思。
她将胳膊靠在桶边上,探究一般的看着她,慢悠悠的说道:“身子还是能调理好的,只是,怕你日后是无法再生育了。此番红花的剂量太大,费我好大的劲才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明日起,还要用碧血珊瑚为你吊半月,否则你这身子多半就要废了。”她说这话时,眼神牢牢的盯着她,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一般。
“恩。”她却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
她从桶边移开,将那只盛药的小碗搁置在桌上,背着她,摆弄着那些药材“女人呐,总是活的那么身不由己”她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姑娘是医师?”她问。
“嘿,称不上,在长乐镇糊口而已,出了长乐镇便什么也不是。”
“长乐镇?”
“恩,就是你如今呆的这块地。”
“那么,可是姑娘你救的我?”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是我家小姐,或者应该说,是另外小姐的那只雕怪救的你。”
她一时被她说迷糊了,有些不明所以。
“哦,我差点忘了,你并非长乐镇的人。那只雕怪叫傻蛋,是只长的像熊一样的雕,我们长乐镇有三个主人,其中有一个是我家小姐,而那雕怪就是另外一位小姐的……恩……宠物”她抵着头,思考了半日,才想出了那么个词。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那么,或许是那只雕陪同你家小姐一并去的‘夺魂山’机缘巧合下,将我救回来的。”
她点点头:“对,的确如此。”她玩着那烛灯,似乎是想起什么一般,转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莲花。”她答,眸子不禁有些心虚的垂下半分,毕竟在外,还是不露实名较好。
那女子‘哦’了一声:“我叫风儿”又漫不经心的玩起烛灯“哦,对了”她似乎又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你病好了之后,留在这里还是另作打算?”
恩?她心生疑问:“此话怎讲?”
“这地方离洛阳不远,又是好几个地方的必经之地,许多人都会听从我家小姐的建议而在此地做些小买卖,赚的虽说不多,度日却也还是够的。”
她有些难为情一笑:“不怕姑娘笑话,我可是身无分文。”
“你若是囊中羞涩,找我家小姐借便是了,长乐镇有过半的生意人到现在都还欠着我家小姐钱呢,反正我家小姐也不急着讨要”她看她一眼,将借这个词眼说的理所当然,好像这像是家常便饭一般寻常。
她笑笑:“容我考虑些时日吧。”
风儿便又玩起那烛灯,扔下一句:“不碍事,你若是想呆就呆久些,食宿都是有的,我家小姐不是那般小气的人。”便不再搭理她。
她瞧着这个有些古怪的女子,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对她说的话,自始至终都有些怀疑,全天下,哪有敢借给身无分文人钱财的人?甚至并不在乎将名贵的药材日日为她煎汤药。光是那个碧血珊瑚,便能让许多达官贵人望而却步,何况还有其它?再者,这兵荒马乱的,哪有女子能富庶到如此田地?即便是有,也不该是在这荒僻之地吧?可是,若是说这人对她有什么打算,她如今什么也没有,人家又能对她如何呢?
不等她再多考虑,一直纤细的手猛的将她从桶里提了起来,对、是提了起来。尔后在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前,长吁了口气:“还好,总算还没误了时辰。”
她这才发现,身上的银针早就在她讶异之际被尽数拔走。她顿时惊的说不出话来。
风儿拭了拭额上的汗,笑道:“这针要拔对时候,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才是最合适,方才我的药里有净身子的材料,你便可不用再泡澡了。”
她道了声谢,身子却在一瞬间差些倒地,好在风儿眼疾手快,一瞬间便又稳住了她。她的力气实在是大的吓人,叫她无论如何都不信她只是一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
“说到底,你身子还是亏损的厉害,这些日子你就老实的卧着,等三日之后,我带你去镇上转转”她倒也爽快,为她穿戴好,将她扶上床,耐心的为她放好被褥后道:“我就在门外,你若不舒服唤我声就好。”
“莲花何德何能,让风儿姑娘你如此照顾”她感激道。
风儿轻轻一勾唇角:“嘿,这又是多大些事?这药馆,本就是为了走到绝路的人设的。”
她捏好被角,轻轻拍了拍被面,交代道:“你睡吧。”
她看着风儿离开,一时间心里竟有些七上八下的。要死之时都没有那么不安,反倒如今不安感如此强烈,她看着那个金丝架,那只青毛鹦鹉居然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她却如何也睡不着,心里惴惴不安却同时又好奇万分,在她看来,风儿这个姑娘虽说是怪了些,医术却是万分了得,单凭着拔针的技巧,便抵得上洛阳好些名医。真不知她口中的她们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那样想着那些问题,她倒也渐渐的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