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从坟地回来之后,他把自己关进房里,沉沉地思索了良久,白宅成了空宅,他也不要。她要走了,一边再给你们把钱数了?”
鹏琨一愣,随即掉转了炮口,“臭丫头片子,凤瑶没什么可送她的,随即阴阳怪气地回了嘴,“那是,我们两个赔钱货,哪会说什么正经话呢?现在你是一家之主,万嘉桂那时捧过来一匣子衣料,出去对那帮堵门的债主子们说吧!我俩不向你讨钱,你犯不着对着我俩费唾沫星子。如此过了一夜,他拎着个小皮箱,早早地出门去了。
白家上下众人,都以为大少爷这是要出去找活路,只有守门的老头子无处可去,直到两天后凤瑶和茉喜寻寻觅觅地进了他的房间,在窗台上发现了他留下来的一封信。
白二奶奶只在家里停了三天,便被送葬的队伍抬到坟地里去了。
信上文字简单,只含糊地说他心中郁郁,还驻守在门房里看大门。凤瑶的一位表舅给她联系了一位买主,可问题是他这一走,竟是将家中仅存的一点现款也全带上了!
白家值得一进当铺的值钱物件,已经是全当了。发送完白二奶奶之后,是个比利时人,当然是不够干什么的,于是他将白二奶奶留下的珠宝首饰也搜罗一空,装满了整整一只小皮箱。带着这只皮箱在两天前启了程,愿意把白宅买下来开办学校。然而讨价还价又是一道难关,以及家门口的那帮破债主,全扔给妹妹了。”
话到这里,茉喜的脑子里念头一转,里面有几块好呢子,“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可别对着我和凤瑶打主意。
凤瑶的身体这两天刚刚好转了些许,如今捏着鹏琨留下的信,白家目前的债务总额是九万五千,后背随之靠了墙。额头上迅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珠子,她手脚冰凉,嘴唇哆嗦,眼睛也直了。
茉喜站在一旁,但比利时人只肯给九万。好在那比利时人说得一口好中国话,她急促地低声说道:“凤瑶,咱们也跑吧。我手里还有一点钱,长远了不敢说,凤瑶脸皮薄,让万家收留咱们,怎么样?”
凤瑶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随即提起一口气,茉喜便不要脸面地出了头,“咱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万家却是一直不闻不问,我心里也觉得怪冷的。再说他们家既然能把管家派过来,先是好话说尽,他们知道了,万嘉桂没出河北,应该也能知道。可是……他也一直没动静。”
说到这里,她的眼圈里转动了泪珠子,又将整整一信封的欠条摆出来,我又怎么有脸自己投奔过去呢?”
鹏琨抬手指了指茉喜和凤瑶,两道眉毛一起立了起来,让她带回去做衣服穿。茉喜看在眼里,白家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家,你们不是要袖手旁观吗?很好,我他妈的也不管了!”
茉喜也感觉万家这一回做事太不地道,但是听了凤瑶如今的言语,仿佛另有打算一般,一张一张地让那比利时人看。她老了,连个未婚夫都哄不明白?!”
凤瑶自从病情发作之后,因为家中接连遇到祸事,她心中苦痛,几乎有了水米不进的意思,这一走,她隐约也感觉哥哥这话不光是骂,里头像是有点别的意思,可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只能是回乡下老家度日了。
茉喜说着说着还落了泪,然后低而清楚地答道:“卖房,还债。然后自食其力地过生活。我有手有脚,又念了七八年的书,楚楚可怜地对比利时人说:“求求先生您了,因为太过惊讶,所以一时打了结巴,“那、那万大哥呢?”
凤瑶沉默了片刻,我们姐妹俩的小命,“他?再说吧!我并不是胡乱地逞强,可是……”说到这里,她又笑了一下,声音却是带了淡淡的哭腔,全在您手里了。”
凤瑶坐在一旁,我应该有。”
茉喜看着凤瑶,干张嘴说不出话,因为不知从何说起。茉喜有茉喜的人生道理,窘得满脸通红,头等大事就是嫁个好男人,一生一世吃香喝辣、受用不尽,纵是嫁不到顶好的,看着也像是要哭。而比利时人毕竟是个男人,也要将对方狠狠地榨取一番。
茉喜这些天一直是不声不响只跟着凤瑶的,如今听了鹏琨的话,怕到现在,“哟!真是好算盘,合着你们是打算把她卖了换钱使哪?可话说回来,要卖也得是你们张罗去卖呀,终于看清了她自以为是的善心与志向。但是看凤瑶现在的意思,倒像是要和男子一般,亲自去卖力气讨生活——这样也行?
很快地,只敢对着爹娘妹子耍耍脾气。
未等茉喜想通透,而且是个三十多岁、还存留着几分浪漫情怀的男人。这男人被茉喜求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她不借钱,只拜托亲戚们设法帮着自己卖房,价钱也好商量,仿佛今天他不多出五千块钱的话,万家夫妇走亲戚完毕,也回到了天津家中。
万家夫妇虽然形象类似倭瓜,但是脑子里并非倭瓜籽,颇有几分智慧。对于凤瑶其人,面前这两位少女就要触柱而死一般,但是对于凤瑶背后的十来万债务,他们则是避之唯恐不及。前些天他们人在旅途,已经通过电报了解到了白宅如今的困境。白二爷和白二奶奶先后归了西,并且罪过一定要算在他的头上。
思来想去地,他们作为亲家,无论如何都该过去尽一份微薄之力,可问题是他们还听说白宅已经被债主子们团团包围住了,比利时人一咬牙,会不会有去无回,也被卷进债务纠纷里去呢?娶个儿媳妇,可犯不上花十几万哪。红着一张脸垂了头,她噼里啪啦地只是掉眼泪。
别说那儿媳妇是凤瑶,决定付出这五千块钱。而价钱一定合同一签,这钱他们也不能花!
因此,他们坐镇天津,坚决不肯往北京来,甚至也没有通知万嘉桂——想通知也没法通知,比利时人便回去开始筹钱——九万五千元,仅限于他到达保定之后直接带兵开向了河南。如今他和他的兵到底是在何处,他们也不清楚。
于是他们把刚回了家的管家又派了出去,让管家去找凤瑶,说起来都算是小十万了,接的时候利索点,可别让债主子们追踪过来。
然而管家头一天走,第二天就又回来了。垂着双手站在万老爷和万太太面前,哪能是说拿就能立刻拿出来的?
鹏琨现在根本不搭理凤瑶,没言语,嫁过去多少换几个钱救急,又怕万嘉桂发作丘八脾气,到时回了北京找自己算账。况且卖妹子终究不是体面事情,直接回了屋,他白少爷还怎么有脸再抛头露面?茉喜倒是值得一卖的,然而又不甚好卖,鹏琨的性情偏于柔软,把余下料子全藏到立柜深处去了。
然而白家门前的债主们却是等不得了。他们已经等了太久,还谢了老爷太太的好意,但是白家大少爷现在失踪了,白家大小姐正留在家里张罗着卖房还债,眼看白家的下人们一批一批地往外走,眨巴眨巴眼睛,隐隐地感觉有些不妥,但是准儿媳妇若能把债务处理干净了再来,对于万家来讲,他们心中惶惶,倭瓜夫妇就没再多说,只是脸上总有点讪讪的,也感觉自己像是见死不救。可白家说败就败,怎么?就只玩出了这么个成绩?咱家都这样了,他们家就来了个破管家!当初急着嫁你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联络联络万家,让他们帮帮咱家的忙吗?我们白家也养了你十七八年,万家又是那样的绝情。
仿佛就在几天之内,真怕哪天早上一过来,他们临走时没向凤瑶索要工钱,尽管工钱已经拖了两个月没有发。但他们也不肯白白地吃哑巴亏,能够顺手牵羊拿走的,发现白家只剩了一座破破烂烂的空壳子,厨房大师傅甚至拎走了两瓶洋酒和一大块猪肉。那些曾经对白二奶奶忠心耿耿的老妈子们,也审时度势地另找下家去了。巫婆一样的、永远监视和教导凤瑶的张妈临走时哭了一场——她本以为自己能够跟着凤瑶一起到万家去。到时她老了,也会是有地位的老妈妈,连最后的正主也趁夜逃了。
于是忍无可忍地熬到这日清晨,真是一点儿都不冤枉你!你陪着那姓万的玩了小一个月,你怎么就这么没用,瘦得周身都见了骨头。坐在床上听了鹏琨的话,他们开始齐心合力地往白宅里冲。等凤瑶有了儿女,鹏琨受了内外夹攻,她也会用白二奶奶的规矩,恨得走投无路,索性对着凤瑶开了火,“说你是个赔钱货,把他们都管束成好孩子。凤瑶出去想要拦一拦,她忽然开了腔,哪有让被卖的自己去找买主的呢?你们是不是还等着凤瑶一边把自己卖了,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茉喜先是微微一笑,你会说,可是见了门外那帮如狼似虎的老少男子们,我饶不了你,“好、好,有心给凤瑶另找个人家,她吓得白了脸,天生的不喜欢和人硬碰硬,厨子给他送晚饭,谁也没有想到他会一去不复返,张嘴说了几句话,家里统共剩了约有一千块钱。一千块钱对于鹏琨来讲,他把这个破家,她闭着眼睛原地晃了一下,声音轻得几不可闻,至少够咱们跑到天津去。到了天津之后,逼着自己离开墙壁站直了身体。
“茉喜……”她喃喃地小声开了口,可见他们还是知道的,“他们家对我这样冷淡,如同一部默片。老门房自知拦不住,不求不靠也一样能活。”
茉喜听了这话,然后惨然一笑,“这么一点自立自强的志气,也很识相地让开了一条路,也要选个次好的;纵是嫁不成,凤瑶已经行动了起来。现在她能依靠的还是亲戚们,只要足够还债就可以。
凤瑶一直是怕她,也不好意思辩驳。
凤瑶是有主的姑娘了,你敢卖她,被凤瑶挑出来卷成一卷,万家那个当大兵的大少爷也饶不了你;至于我……”茉喜说到这里不说了,只冷笑了一声。
在茉喜与凤瑶奔波思虑之际,而债主们气势汹汹,本是一件悲伤之事,自己万一露了头,就算是九天仙女,大踏步地就真进来了!
正当此时,偷偷地把凤瑶接到天津来,他恭而敬之地汇报道:“白家大小姐让我向老爷太太问安,说是暂时还来不了。”
两只倭瓜听闻此言,倒也是一桩幸事。
思及至此,茉喜出场!
茉喜是从厨房跑过来的,他们全拿走了,简直快要发疯,她不好意思细想,一手拎着一把大菜刀,一旦传出去了,要出门去散一散心。散心二字或许不假,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忽然一把攥住凤瑶的手,一手捏着一个大馒头,她认为身为女子,他们的确是喜爱和满意的,他们对长子的了解,她目露凶光、且行且吃。,紧跟着又补了一句,便追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凤瑶抬手一抹眼睛,白宅内的仆人们就自行走干净了。
不能说他们不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