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左宗棠站了出来,大声说道:“我大清总不能永远屈服于洋人吧?与其把钱给他们,不如当做军饷,打它个痛快!”
大臣们看看慈禧太后,又看看左宗棠,慈禧不点头,大家谁也不敢多说话,都在等着慈禧太后最后的决定。
慈禧太后眼含热泪看了一眼左宗棠,说:“是啊!那就打!不管结果如何,一直打到底!”左宗棠这才松了口气。
法国进攻基隆受挫后,不仅不思退兵,反而向清政府提出了赔款8000万法郎的新条件,并以最后通牒的形式限48小时答复,否则,他们将立即采取军事行动。已改变主意的清政府拒绝了法国的无理要求。
果然,法军在孤拔的指挥下,于七月初三(8月23日)向停泊在福州马尾军港的福建海军发起突然袭击。马尾,位于福建福州东南,是闽江下游海军天然良港。清政府除南、北洋水师以外的第三支海军福建水师和洋务派创建近20年的福州造船厂,均在此港。马尾港是一河港,四周群山环抱,港阔水深,可泊巨舰。从闽江口至马江,距离30余千米,沿岸形势险峻,炮台林立,仅马江附近就有炮台7座,并有部分克虏伯大炮,防御能力较强。钦差会办福建海疆事宜大臣张佩纶(1848—1903)、闽浙总督何璟(?—1888)、福建船政大臣何如璋(1838—1891)、福建巡抚张兆栋(1821—1887)和福州将军穆图善(?—1886)等,唯恐拒绝他们前进将会得罪法国,影响中法“和议”和列强“调解”,竟听任法舰违犯国际惯例,驶入马尾,甚至给以友好款待。同时,他们命令各舰:“不准先行开炮,违者虽胜也斩。”于是,法舰在马江者每日或四五艘,或五六艘,出入无阻。它们与福建水师军舰首尾相接,并日夜监视之,前后为时月余。福建水师处于被法舰围困的状态,战争一触即发。福建海军许多官兵请战,要求自卫;不少士大夫上书要求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派北洋水师支援,以挽救大局。但李鸿章执意求和,不准抵抗,更拒绝增援。何如璋等也怕影响和谈,命令各舰不准发给子弹,不准无命自行起锚。
七月初二(8月22日),法国政府电令孤拔消灭中国福建水师。孤拔决定于次日下午趁退潮船身转移方向时便开战。因为当时用船首系泊,船身随潮水涨落而改变方向。涨潮时,船头指向下游,落潮时船头指向上游,可使大部分福建水师位于法舰的前方,无法进行有力的回击。初三上午,法国驻福州副领事白藻泰(1852—?)向何如璋等投递最后通牒,限福建水师当天下午撤出马尾,否则开战。何如璋得知后,竟然对福建水师封锁消息,听任各舰抛锚江心,实际上是让各舰坐以待毙。当他们看到法舰升火待发,才慌张起来,以未作好战斗准备为由,要求法方把开战日期改在七月初四;遭拒绝后,才匆忙下令进行临战准备。
福建海军的军舰还没有来得及起锚,就被法舰的一排重炮击沉2艘,重伤4艘。虽然官兵奋勇还击,但是损失惨重,福建海军的11艘战舰均为法舰击沉、击伤,官兵伤亡700余人,终因仓促应战,福建海军几乎全军覆没。第二天,得意忘形的法军又向位于马江北岸的福州船政局开炮,击毁许多厂房和厂内正在制造的舰船。由于船政局作了积极布防,法军未能攻占船厂。
马尾之战爆发后的第三天,清廷下诏对法宣战。
左宗棠来到奕譞府上,请求统兵出征。左宗棠认为,目前福建沿海形势严峻,法军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次对法作战,他要亲自出战。奕譞劝他少安毋躁,并答应他第二日便去代为请旨。
七月十八日(9月7日),清廷任命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福建军务。
七月二十五日(9月14日),左宗棠在启行前特地向翁同龢辞别。翁同龢说:“左相已年逾古稀,此去福建,要注意身体啊。”左宗棠说:“我曾多次要求奔赴前线同法国侵略者决战,但太后就是不准。这下好了,我终于可以面对面和洋鬼子较量一下了。我年纪是大了点,又身体多病,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洋人在家门口撒野。除非我死了,洋人休想踏进福建一步!”
说完,左宗棠喝下翁同龢准备的饯行酒,率兵出京,开往福建而去。
这一年,左宗棠已经七十二岁。
逆耳忠言劝朋友
曾国藩得到情报说太平军在靖港,等他率军赶往靖港偷袭太平军时,才发现得到的情报是错误的,结果被打败,性急之下跳水自杀,幸亏被幕僚救起,才捡了一条性命。消息传到长沙,那些平日对曾国藩就看不上眼的老官僚,抓紧商量弹劾曾国藩,被骆秉章制止。当时,左宗棠就坐在旁边,听着这些人落井下石的话很是气愤,但又无可奈何。
曾国藩一个人坐在船舱里黯然神伤,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就在这时,他见一人飘然立于船头,仔细一看,正是左宗棠。
左宗棠面无表情地说:“听说曾大人快要走了,左某特来送葬。”
曾国藩不高兴了,心说:“我就是战败你也不能这么说我啊。”
“季高,你这话是不是伤人太深?”
左宗棠不理会,问道:“刚才我看见你弟弟国葆抬了一口棺材回来,难道不是为你准备的?”
曾国藩这才想起,半个时辰前,他确实命令曾国葆带人去城里买棺材去了。想到这里,曾国藩赶紧藏起桌案上的一张纸,但被左宗棠一把抢了过来。
“我没猜错吧,遗书都写好了。”接着,左宗棠朗声读道,“为臣力已竭,谨以身殉,恭具遗析,仰祈圣鉴事。臣于初二日,自带水师陆勇各五营,前经靖港剿贼巢,不料开战半时之久,便全军溃散。臣愧愤之至。……获罪甚重,无以对我君父。谨北向叩首,恭折阙廷,即于今日殉难。论臣贻误之事,则一死不足蔽辜;究臣未伸之志,则万古不肯瞑目。谨具折,伏乞圣慈垂鉴。谨奏。”
“别念了!”曾国藩大声制止左宗棠。
“怎么,既然写了,早晚都要被人看到。这么好的文笔,看来要名垂千古了。”
曾国藩面对左宗棠的冷嘲热讽,羞愧不已。事实上,左宗棠并不是真的要来羞辱曾国藩,而是怕曾国藩真一时想不开自杀了事,才用这些难听的话激他的。一见曾国藩低下头,左宗棠突然改了口吻,破口大骂:“我以为你曾涤生是什么人物,原来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我告诉你,如果你死了,我不仅不会哭一声,还要鞭尸扬灰,劝说伯父大人不准你入曾氏祖茔。”
就这一句,曾国藩“腾”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左宗棠,哆嗦着说:“你,……你给我说明白,我哪里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了?”
“嗬,不承认是吧?好,我就慢慢说给你听。”左宗棠把手一背,像背书似的说,“你28岁入翰苑,37岁授礼部侍郎衔,官居二品,诰封三代,皇上对你的恩情可谓天高地厚、河长海深。现在太平军作乱,皇上委派你帮办团练,是指望你保境安民、平乱兴邦,而你出师受挫便自杀,置皇上殷殷期望于不顾,视国家安危为身外之事,说说,这是不是不忠?”
曾国藩脸色变得很难看。
“令祖星冈公多次说过,懦弱无刚乃男儿奇耻大辱。而你受一点挫折就想一死了之,你把祖辈的殷切希望抛到九霄云外,只顾自己逃跑,又孝在何处?”
曾国藩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愿意自杀?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左宗棠不理他,依旧滔滔不绝:“这么多湘籍兄弟投奔你而来,为的就是跟着你一起建功立业,而你竟想撒手不管,让这些人怎么有脸面再回家去?让他们落魄回乡或流离失所,你觉得这算是仁吗?很多朋友放弃闲适的生活,来和你一起征战,而你只为了消除自己的烦恼就对他们不管不顾,试问,你又义在哪里呢?好了,对你这样的懦夫,我还是省点唾沫吧。就让‘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伴你赴黄泉吧!”
左宗棠说完,转身就走。
“季高请留步。”曾国藩大声喊道。
“怎么,遗书说得还不够全面,让我再捎口信给你的家人?”
曾国藩满脸愧色:“季高别说了,是我一时糊涂,差点酿成大错。你骂得好,让我像久醉的人幡然醒悟啊。”
左宗棠正色道:“我的话虽然难听点,但都是为你好。偶尔兵败算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汉高祖兵败就自杀,那不死上几十回?以我之见,靖港之败只是一次偶然,只要在此基础上吸取教训,打败太平军指日可待!”
曾国藩激动不已。
左宗棠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说:“昨天有人捎来了伯父大人的亲笔信,现在我带来了。”曾国藩慢慢接过来一看,正是父亲笔迹:“儿此出以杀贼报国,非直为桑梓也。兵事时有利钝,出湖南境而战死,是皆死所,若死于湖南,吾不尔哭!”面对父亲的教诲,曾国藩热泪盈眶,对着左宗棠深施一礼。左宗棠哈哈大笑,转身往长沙方向而去。
有错必改敢自纠
左宗棠在战场上是屡战屡胜的英雄,在官场上是敢斗胆谏言的大臣,在生活中,他对待朋友,也是情真意切的。
曾国藩病故,侍卫来报的时候,左宗棠正在书房批阅文件。听到这个消息,左宗棠一惊,手里的毛笔“吧嗒”一声掉到地上。
那个侍卫赶紧将毛笔捡起来,问:“大人,您没事吧?”
“噢。没事。只是觉得曾大人走的有点突然。”左宗棠说着,眼睛湿润了。他翻箱倒柜找出所有信件,凡是曾国藩的都仔细看上一遍,边看边叹气。左宗棠想到了自己的一生,虽然说他是靠真才实学和大无畏的精神,像一条鱼任意畅游在晚清政坛这片大海中,但有一点谁也不能否认,没有曾国藩的大力举荐,即使他想有所作为,可能也找不到自己的舞台。遗憾的是,这两个晚清忠臣,没有在之后的道路上谈笑风生,而是结下了很深的梁子。两人从唇枪舌剑到用奏章互相攻击,几十年如一日,越闹越僵,一直到曾国藩去世。
有一次,一个官员和左宗棠聊天,在左宗棠大骂曾国藩的时候,忍不住说:“你们两个都是湖南人,何苦闹到这个份上。再说,当年大人在当张亮基的幕僚时,虽已名满天下,但如果没有曾公的推荐,恐怕……”左宗棠说:“这个我承认,但我就是看不惯曾国藩假惺惺的样子。想当年,前线战斗激烈,他却写了一封信自己溜回老家了,我气不过,写信把他骂了回来。我虽然言语过激,但都是为他好,谁知,他翻脸不认人,竟然与我绝交。”
说到这里,左宗棠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
“您只说曾公的毛病,难道自己就没有错吗?”那个官员不知哪来的胆子,慷慨陈词,“有一次曾公给您写信时,用了一个‘右仰’的客套话,您就不高兴了,认为他写了‘右仰’,您就要‘左俯’。您看,您这不是故意把你们二人推向各自的对立面吗?”
“你给我住嘴!”左宗棠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当时只是随便说说,不想他倒当真了。这能怨我吗?你以后不知道就不要瞎猜测,其实那次真正的原因是他曾国藩欺君罔上。”
左宗棠说的这件事那个官员知道。也许是为了邀功,曾国藩在打下南京后,给皇上说所有贼人被一网打尽,连幼天王也自焚而死。与此同时,左宗棠也写了一份奏章,但大致内容却与曾国藩写的相反,大意是说根本没有这回事,那小子不仅活着,还在湖州召集天平军余众,想负隅顽抗。
清廷看了这个奏章,就对曾国藩有了意见:你曾国藩平生自认为以诚信为本,假如按左宗棠所言,你这不是欺君罔上吗?曾国藩当然不肯承认,于是就写奏章反驳左宗棠,说他不过是虚张声势,想邀功请赏而已。
左宗棠知道了,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一场无休止的辩论开始了,并且言辞越来越激烈,以致闹得两人十几年的交情为了各自的名利而付诸东流。曾国藩太看重自己的名声,而左宗棠一贯口无遮拦,这是他们关系破裂的根由。
“即使你们关系不好了,您西征时,曾公为您筹饷,始终不遗余力,还将自己的爱将刘松山借给您,这支军队在陕甘新疆为您建功立业,立下汗马功劳。这些都是事实吧。后来,曾公听说您收复新疆的喜讯后,还当众夸奖您的能力天下无二。”那个官员依然不依不饶地说。
这个官员的这番话,让左宗棠好久无语。从这一点上讲,曾国藩的气度的确比自己要大得多。但自己个性刚直果断,慷慨激昂,是非分明,疾恶如仇。这样的性格加上多次不第的境遇,有时就显得很敏感。所以,在收复新疆论功行赏时,左宗棠的老毛病又犯了。左宗棠平定新疆后,清廷想封左宗棠一等公爵,但慈禧太后把左宗棠和曾国藩一比,认为曾国藩克复金陵,仅获封侯,左宗棠在新疆建立功业所依靠的将领刘松山和湘军又是曾国藩所派遣的,于是封左宗棠一等恪靖伯晋二等侯,这样,左宗棠就显得稍逊于曾国藩。这件事令左宗棠很不爽,所以,逢人便骂曾国藩,而且经常是喋喋不休。
现在,曾国藩去世了,左宗棠思前想后还是亲笔撰写了挽联送了过去:
知人之明,谋国之忠,自愧不如元辅;
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欺无负平生。
从这里可以看出,左宗棠已经感到,从前的怄气真是不值得。
后来,曾国藩的儿子曾纪泽出任驻外公使,还没回国时,左宗棠就上奏朝廷,举荐曾纪泽为两江总督,也算是对自己与曾国藩这些年争论不休做出的一点点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