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日(8月5日),法国远东舰队的三艘军舰突然袭击台湾基隆。督办台湾防务大臣刘铭传指挥清军顽强抵抗,打退了侵略者的进犯,取得基隆保卫战的胜利。
然而,清廷却因法军侵略基隆而又在动摇不定。清廷乞求列强出面调停,却因“英、德与法仇,不肯过问”而毫无结果。李鸿章乘机怂恿清廷接受法国提出的赔款议和条件,甚至以“战后亦必赔偿,为数更巨”来吓唬清廷。慈禧太后六神无主,急忙召见奕哭诉:“不愿再经咸丰故事,但亦不愿大清江山由我而失,由我示弱。”奕回答说:“可以打。”慈禧太后也说:“打就打到底。”接着,慈禧太后召开了由御前大臣、军机大臣、总理衙门大臣及六部九卿参加的御前会议。她说:“和亦后悔,不和亦后悔。和就示弱,不和会割地赔款而且损伤不少,或许引起内乱而且亦赔不起。”显然,慈禧太后仍在和与战之间徘徊。她讲了这番话后,会场一片寂静,许久无人答言。猛然间左宗棠站出来疾呼道:“中国不能永远屈服于洋人,与其赔款,不如拿赔款做战费。”慈禧太后听过此言,遂下令罢朝,含泪称是。至此,清廷才下了主战的决心。
法国悍然进攻基隆,在中国东南沿海挑起战端。法军受挫于基隆后,法国政府决定扩大侵华战争,通过驻华代理公使谢满禄于六月二十九日向清政府提出赔款8000万法郎的新条件,并以最后通牒的形式限48小时内答复,否则下旗离京,由孤拔立即采取军事行动。清政府拒绝了法国的无理要求。七月初一日,谢满禄果然下旗离开北京。初三日(8月23日),孤拔指挥法国舰队向停泊在福州马尾军港的福建海军发起突然袭击。福建海军的军舰还没有来得及起锚,就被法舰的一排重炮击沉两艘,重伤四艘。福建海军仓促应战,十分被动,广大爱国官兵仍奋勇还击,但已无法挽回败局。经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海战,福建海军的11艘战舰均为法舰击沉、击伤,官兵伤亡700余人,福建海军几乎全军覆没。第二天,法军又向位于马江北岸的福州船政局开炮,击毁许多厂房和厂内正在制造的舰船。由于船政局作了积极布防,法军攻占船厂的计划未能得逞。
马尾之战爆发后的第三天,即七月初六日(8月26日),清廷下诏对法宣战,谴责法国“专行诡计,反复无常,先启兵端”。同时,根据“应以进兵越南,规复北圻,俾彼族不敢悉众内犯为制敌要策”的指导思想,确定了沿海防御,陆路反攻,“牵敌以战越为上策”的战略方针。法国则决定以海军攻占台湾,“据地为质,挟中国议约”,同时命陆军向驻守谅山的清军发动进攻,占领越南全境,然后由陆路将战火直接烧至中国本土。此时,左宗棠深为福建沿海的严重局势焦急不安。
七月十五日(9月4日),他亲赴醇王府面见奕譞,请求统兵出征。奕譞在记述与左谈话的情形中说:“左相响晦来谈,仍是伏波据案之慨,其志甚坚,其行甚急。已嘱其少安毋躁,十八日代为请旨,始去。”七月十八日(9月7日),清廷任命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福建军务。
此前,左宗棠曾多次要求奔赴前线同法国侵略者决战,但均没有得到清廷的允准。是刻,他的愿望终于实现,其心情可以说是万分激动的。他以72岁的高龄,不顾体多有病,毅然投身到抗法前线。
七月二十五日(9月14日),左宗棠在起程前特地向翁同龢辞别。他在翁同龢处“坐良久”,“其言衷于理而气特壮”,给翁留下深刻的印象,两人“怅惘而别”。
9月中旬,法侵华海军司令孤拔率军舰五艘,副司令利土比率军舰三艘,分别进攻台湾的基隆和淡水,企图在两处得手后合击台北。10月1日,法军在猛烈的舰炮掩护下,攻占基隆。10月2日,进攻淡水的法军遭到惨败。8日,得到增援的法军在强大炮火支持下强行登陆,再次猛攻淡水。刘铭传指挥清军、民团等诱敌陆战,设伏截击,经过几个小时的拉锯战,法军死伤数十人,狼狈逃回军舰,慌乱中又有数十人坠海溺死。法军在淡水失败后,将兵力收缩至基隆,并于10月下旬封锁台湾,企图孤立台湾守军。
对于左宗棠勇于赴汤蹈火的果敢行为,舆论界曾作出如此评价:“左侯相以闽事吃紧,慷慨请行,所谓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方之古名臣,曾不多让!诚哉斯言!”
不败而败满腔愤
法军在马尾海战后,气焰更加嚣张,在台湾和北圻两个战场陆续发动了大规模进攻。1884年8月10日,法国军舰频繁向台湾基隆、沪尾等发炮进攻,都被督办台湾军务大臣刘铭传率台湾军民英勇击退,粉碎了敌军侵占台北的计划。
1885年,孤拔率军舰多次进犯镇海,清军在浙江提督欧阳利见的指挥下沉着应战,击沉、击伤法军舢板及舰只各两艘。孤拔本人中弹受伤,被迫于3月7日南撤,转而攻占澎湖岛。不久,孤拔死于澎湖。
在法军封锁台湾、侵扰浙江镇海之时,清军也在北圻向法军发起反击。
在西线战场上,自1884年10月至1885年3月,中法军队在宣光反复争夺。清军与黑旗军紧密配合,虽取得歼敌千人的战绩,但因法军不断得到增援,始终未能攻克宣光,被迫撤出战斗,准备新的反攻。在东线战场上,清军出谅山反攻船头、郎甲一线。1885年1月底,法军7000余人分别由波里也和尼格里指挥,由河内出发,向清军进行反扑,不久攻占谷松。2月13日,王德榜将军火辎重移屯禄州后,全军疾趋谅山。23日,潘鼎新部在镇南关不战而溃,潘鼎新仓皇逃窜,“不知所往”,所部军无主将,大掠龙州。广西边境地区兵慌马乱,岌岌不可终日。2月23日,法军攻占中越边境重镇——镇南关。后因担心战线过长,给养困难,炸毁了镇南关城墙及附近的清军防御工事,退回越南境内的文渊(今同登)、谅山,并在关前废墟上竖起一块木牌,狂妄地宣称“广西的门户已不再存在了”。这时,称疾在乡的老将冯子材受命帮办广西关外军务,率部开赴前线,收编溃散清军,整饬军纪,被前线各路清军将领推举为前敌总指挥。当地军民信心倍增,在法军竖立木牌的地方也竖立起一块木牌,上面针锋相对地写着“我们将用法国人的头颅重建我们的门户”。
潘鼎新被革职,两广总督张之洞奏准请出年近70的爱国老将冯子材帮办军务,任主帅。
冯子材(1818—1903),晚清抗法名将,字南干,号萃亭,汉族,广西钦州人。咸丰当政期间从向荣、张国梁镇压太平军,同治年间累擢广西提督,中法战起,起用为广西关外军务帮办,大败法军于镇南关,攻克文渊、谅山,重创法军司令尼格里,授云南提督。甲午战争期间奉调驻守镇江,官终贵州提督。治军四十余年,寒素如故。卒谥勇毅。
冯子材率军挺进关内十里的关前隘,筑垒掘壕固守,与坚守山隘的王德榜互为联系。3月23日,法军猛扑关前隘,冯军连失三垒,形势危迫。以后,法军又连次猛犯,冯军再失二垒。就在这关键时刻,王德榜挥师出击,分兵为二,以一遥作声援为正兵,另“以各分统挑选精锐从山僻绝径分支夺险为奇兵,从甫谷抄出,攻其无备,将敌后劲歼献尽净”。所有法军囤积献军火,为王德榜悉数缴获。进犯关前隘的法军发现军火被截,后路被切断,士气涣散,军心动摇。法军将领企图以进攻关前隘的胜利来稳住军心,扳回败局。
经过实地勘察,冯子材选定镇南关中国内侧十里处的关前隘为诱敌聚歼的战场。这里东西两面高山夹峙,中间只有一条宽约2米的道。冯子材指挥军民在此用土石修建起一条长三里、高七尺、底厚一丈,连接东西两岭的长墙,墙外开挖宽约四尺的深沟,切断关道。同时在东西两岭赶筑堡垒群,安设炮位,控制制高点,屏护长墙主阵地。在兵力部署上,冯子材率军居中正面迎敌,命王德榜率军驻守镇南关东北30里处的油隘,准备伺机阻击法军的增援部队,切断其军事补给线。另外,冯子材还在长墙主阵地后面半里、四里及纵深地区配置了多重预备梯队,使清军的防御较为坚强,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地位。
3月21日夜,冯子材率军突袭盘踞文渊的法军,引诱法军前线指挥尼格里来攻。23日凌晨,尼格里指挥法军2000余名和三个炮兵连,分兵两路进犯清军长墙主阵地和东岭炮台。两军展开激战。争夺东岭炮台的战斗尤为激烈,双方势均力敌,死伤相当。入夜时分,战斗渐息。清军连夜赶修工事,补充给养弹药。
24日清晨,法军利用天降大雾的有利时机,在猛烈炮火掩护下兵分三路,再次发动猛攻。“药烟弥漫,至不辨旗帜,弹积阵前逾寸。”冯子材“以帕裹首,赤足草鞋,大呼一声”,与各军将领商定“有退者,无论何将遇何军,皆诛之”,誓与阵地共存亡。当法军接近长墙主阵地时,冯子材身先士卒,“持矛大呼越出”,率自己的两个儿子首先冲入敌阵。其他官兵见状,人人感奋,纷纷冲向法军,与之展开近战肉搏。又经过“七上七下”的血搏,夺回了失去的炮台,用重炮轰击逃敌。这时,清军的后援部队源源不断地赶到,逐渐遏制住法军的猖狂攻势,并转入反攻。法军因增援部队和弹药给养遭到清军截击,得不到及时补充,陷入困境,伤亡惨重。尼格里见大势已去,率领残部狼狈溃逃。冯子材率军乘胜追击,直至深夜,暂且收兵。此次战役击毙法军精锐1000余人,缴获枪支弹药不计其数。法国侵略者战后不得不承认,自他们入侵中国以来,“从未受此大创”。
25日,冯子材发起总攻,各路将士勇猛冲杀,收复所失营垒,法军全线崩溃,残兵败将狼狈逃窜。冯、王等抓紧战机,乘胜追击。
3月26日占文渊,29日克谅山,重伤尼格里。法军将38门大炮和13万银元弃入淇江,狼狈而逃。27日克复文渊。这天,王德榜军踏平敌营垒三座,直捣敌军驱驴老巢。29日,与苏元春军联合作战,攻占驱驴。是夜,会同各军攻占谅山。谷松敌军望风披靡,“我军追击至坚老”,“越地义民闻风响应,越官黄廷经纠北宁等处义民立忠义五大团,建冯军旗号,自愿挑浆饭、做向导,随军助剿,或分道进攻”。这就是威震中外的镇南关大捷,共歼敌1000多人,扭转了整个中法战局。至此,越南战场的形势全然改观。
法军在镇南关—谅山惨败的消息传到本国后,引起了法国统治集团的极大震动。他们把这一失败比做1815年拿破仑在滑铁卢的失败,担心法国在远东建立的殖民统治会因此而动摇。法国人民纷纷走上街头示威,高呼打倒茹费理的口号,“几使巴黎闹成革命”。法国的反对党也猛烈抨击茹费理“是国家的蟊贼”。3月31日夜,茹费理内阁倒台,法国在政治、军事诸方面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冯子材联合各路清军将领,准备分兵南下。河内、太原、海阳甚至西贡地区的越南人民,也纷纷酝酿反法起义,积极准备策应清军乘胜追击,将法军全部赶出越南。但是清政府却突然于4月7日下达了“乘胜即收”、停战撤兵的命令。
清政府之所以在中国取得重大军事胜利的情况下,决意对法议和,有着客观与主观两方面的原因。从客观上看,英美等国担心,中国一旦取得对法战争的全面胜利,就会进一步增强中国人民反对外国侵略者的信心,清政府也可能不再如以前那样驯服了,从而危及自己在华的整个侵略权益。英国外交大臣就曾说:“中国的任何胜利,都会一般地对欧洲人产生严重后果。”
因此,它们极力施加压力,迫使清政府尽快对法妥协。俄国和日本则企图利用中法战争浑水摸鱼。俄国因强占中国伊犁的阴谋未能得逞,时刻都在伺机报复。1884年9月,即法国突袭马尾港的福建水师之后不久,俄国报纸声称:“中国伊犁背约,将来法攻中国,俄亦欲夺疆土。”此时的日本,因策动朝鲜的亲日派开化党发动“甲申政变”遭到失败,也不断鼓吹武力侵朝,企图将中国拖入战争的旋涡。
1885年初,正当中法军队在北圻激战之时,日本代表伊藤博文来华与李鸿章谈判有关“甲申政变”善后事宜,竟暗中与法国驻华公使巴德诺勾勾搭搭。对此,清政府疑虑重重,以为“日人意存叵测,现又起衅端,难保不因中法之事伺机寻衅”,极为担心俄、日两国与法国南北呼应,乘机在北方挑起侵华战争。此外,当时台湾仍受到法军的严密封锁,形势严峻。而越南当局在中法战争中首鼠两端,断绝了同清廷的宗藩关系,也使清廷失去了继续援越抗法的信心。故清政府权衡利弊后,采取了舍越南而保台湾的方针,即以停战撤兵换取法国同意停止围困台湾。但是,促成清政府对法妥协的最根本原因,还在于其本身的腐朽与无能。清政府不相信中国在军事上能够取得对法战争的最后胜利,担心法国会“因愤添兵”,不断扩大战争,兵连祸结。正因如此,清政府自1884年8月26日对法宣战后,实际上从未停止过谋求对法妥协,中法之间也一直进行着秘密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