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的妻子被这个和蔼、坚毅的老人称作“哈克夫人”,是件好笑的事情。我微笑着回答说:“我是病了,我也受过刺激,但是你已经治好我了。”
“为什么?”
“用你昨天晚上给米娜的信。我很怀疑,所有的事情都显得不真实,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甚至是我自己的感觉。不知道相信什么,我就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我只好埋头做能让我愉快的工作了。可是,就是工作也开始不能让我开心了,我不信任自己。医生,你不知道怀疑一切、甚至你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不,你不知道,有你这样眉毛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他看起来很高兴,大笑着说:“哦!你是个相面师。我每小时内学到了更多的东西。我很高兴能和你一起吃早餐,先生,你会原谅一个老人的赞扬的,这都要感谢你的妻子。”
我愿意听他一直赞扬我的妻子一整天,所以我只是沉默的站着,一直在点头。
“她是上帝的女人,是上帝亲手设计的;是在告诉我们所有的男人和女人,有一个天堂是我们可以去的,它的光芒可以照在地球上。那么诚恳,那么温柔;那么高尚,那么无私,让我告诉你,私心在这个年代很多,又多疑又自私。你呢,先生——我已经读了所有给露西的信,其中的一些信提到了你,因此,我通过别人的了解对你有所了解。但是,我昨晚看到了真正的你。你会把你的手给我的,你会吗?让我们做一生的朋友。”
我们握了手,他是那么的诚恳和亲切,几乎让我窒息。
“那么现在,”他说,“我能再让你帮我一个忙吗?我有一件重要的任务要完成,但首先,就是要了解事情的始末。你可以在这上面帮助我。你可以告诉我,你在去特兰西法尼亚之前,发生了什么吗?以后我还会让你帮我的忙,另一个忙;但现在只到这一步而已。”
“那么先生,”我说道:“你要做的和伯爵有关吗?”
“是的,”他严肃地说。
“我会和你并肩作战。我会给你一沓报纸,因为你要坐10点30分的火车,所以可能没有时间阅读它们。你可以带上它们在火车上读。”
早餐过后,我送他去了车站。当我们分开时,他说:“可能你会来镇上的,如果我叫你的话,请带上哈克夫人。”
“你叫我们的话,我们都会去的。”我说。
我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早报和昨晚的伦敦报。当我们在车厢的窗户边谈话,等着火车开的时候,他翻着这些报纸。他的眼睛好像在《西明斯特公报》上突然捕捉到了什么,他的脸变得苍白。他有目的的读着,呻吟道:“天啊!天啊!这么快!这么快!”我觉得他当时好像把我给忘记了,就在那时汽笛声响了,火车开了。这提醒了他,他将头探出窗外,挥手叫道:“代我向哈克夫人问好。我会尽快写信的。”
西沃德医生的日记
9月26日
确实还没有结束。不到一周前,我说过“结束了”,我要重新开始,可还是得继续记我的日记。直到今天下午,我都没有理由去想该怎么结束。仑费尔德几乎在一切方面都变得异常清醒。他捉苍蝇的工作已经走上了正轨,养蜘蛛的工作也刚刚开始,所以到现在,还没给我找任何麻烦。我收到了一封亚瑟的信,在周日写的,通过这封信,我猜亚瑟已经振作起来了。昆西·莫里斯和他在一起,这有很大的帮助,因为昆西自己的精神已经很好了。昆西也给我写了一行字,通过它我知道,亚瑟开始变得像原来一样开朗。这一切都让我的心情放松了。至于我自己,我开始充满热情地投入到我的工作中,像我以前那样,所以我可以说,露西留在我心中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无论如何,一切都重新开始了,只有上帝才知道结果是什么。我对范海辛所隐瞒的东西明白了一点,但是他只会在合适的时间才说。他昨天去埃克斯特了,一整晚都呆在那里。今天他回来了,在大约五点半的时候,几乎是跳进了屋子,然后把昨天晚上的《西明斯特公报》扔到了我的手上。
“你怎么看?”他站在后面,两手抱在胸前问道。
我翻看着报纸,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把报纸拿过来,指着一篇关于在汉普斯黛小孩被拐走的文章。这对我没有太多意义,直到我看到有一段文字描述了他们脖子上的小孔。我有了一个想法,抬头看着他。
“怎么样?”他说。
“和露西的一样。”
“你从里面看出什么了?”
“就是他们有相同的原因。伤害她的东西也伤害了他们。”我没太理解他的想法。
“这间接是正确的,但并不直接。”
“你是什么意思,教授?”我问道。我有点想轻视他的严肃。因为,毕竟,四天的休息让我从焦急、痛苦和忧虑中解脱出来,并恢复了精神。但当我看着他的脸,又让我严肃起来。即使是在我们对露西的绝望中,他也没这么严肃过。
“告诉我!”我说,“我猜不出来。我不知道该想什么,我也没有可以猜想的根据。”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约翰,你对露西因何而死没有任何怀疑,即使已经得到了暗示,不光是事实的,还有我的?”
“因为虚脱而造成大量失血或过度用血。”
“那么血是怎么失掉或者用掉的呢?”我摇了摇头。
他走上前,坐在我旁边,继续说道:“你是个聪明人,约翰。你很会推测,你也很有智慧,但是你太偏激了。你不去听,也不去看,在你日常生活之外的事情就与你无关了。你不觉得,有一些事你还不明白,但是它们仍然存在,还有一些人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问题吗?但总有一些新事老事不能被人们的眼睛所看到,因为他们知道或者以为知道,别人已经告诉他们的一些事。我们的科学的错误,就是想用它解释一切,如果解释不了,就说没什么好解释的。但是,我们仍然看见我们周围,每天都有新的信仰在形成,它们觉得自己是新的,其实它们仍然是旧的,它们假装很年轻,就像戏剧里的漂亮女人。我猜,你现在不会相信肉体转移吧?也不相信物质化?也不相信星状体?也不相信思想的阅读?也不相信催眠术……”
“是的,查尔考特已经很好地证明了。”
他微笑着继续说道:“那么,你对他就满足了,对吗?当然,这样你就知道它们是怎么回事,可以跟随着伟大的查尔考特,可是他已经不在受到他影响的病人的心里了。不是吗?约翰,我是不是应该认为你只接受事实,而满足于在前提到结论之间的这一段都保持空白呢?不是吗?那么告诉我,因为我是研究大脑科学的学生。人们是怎么接受催眠术而拒绝思想的?让我告诉你,我的朋友,今天在电学里的一些发现,在发现电的前人们看来是不圣洁的,而他们自己当时也被当成了巫师。生活中总是有神秘的事物。为什么麦修彻拉活了900年,‘老帕隆’活了169年呢?而可怜的露西却不能多活一天。你知道生命和死亡的全部秘密吗?在比较解剖术的全部内容之后,你能说出为什么兽性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而不是在其他人身上吗?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其他蜘蛛很快就死了,而老西班牙教堂的钟楼里的大蜘蛛却能活上几个世纪,一直长大,直到喝光了教堂里所有的灯油吗?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在南美大草原上或者在其他地方,有一种大蝙蝠,晚上出来打开牛和马的血管喝光它们的血?为什么在北海的一些岛上,有蝙蝠一整天都挂在树上,那些看到过它们的人说它们像巨大的果核或者荚果,当船员因为天热睡在甲板上时,它们飞到他们身上,在早上他们就成了死人,像露西小姐一样苍白?”
“上帝啊!上帝啊!教授!”我惊叫着跳起来,“你的意思是,露西是被这样一种蝙蝠咬的,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19世纪的伦敦?”
他沉默地挥着手,继续说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乌龟比人活得时间长?为什么大象一直走,直到看见族群?为什么鹦鹉只会死于猫或狗咬它们或是其它原因?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有的男人和女人生存在不会死的年代和地方吗?我们都知道,科学已经证明了事实,有蟾蜍封在石头里一千年,被关在一个小洞里,那个小洞只能在它们很小的时候盛下它们。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印度的托钵僧能在他们自己死去并被埋葬,甚至坟墓被封住,上面种上了庄稼,庄稼成熟了,收割了,播种了,然后又成熟又收;当人们把坟墓启封,躺在那里的印度托钵僧,没有死,而是起来像原来一样到处走着?”
我在这里打断了他。我越来越迷惑了。他将这些自然界里的反常现象一股脑地倒在我的心上,让我的想象力都要着火了。我隐约的觉得,他要给我上一课,就像很久以前,他在他阿姆斯特丹的书房里做的那样。但是,他原来是用它们来告诉我事情,这样我就有了思考的目标。而现在我没有他的帮助,我还是想听懂他的话,于是我说:
“教授,让我再做一回你得意的学生吧。告诉我主旨,这样我就可以用上你的知识,在你说的时候。现在,我在自己心里从这儿走到那儿,像是一个疯子,而不是一个清醒的人,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新手在雾中的沼泽地里行走,从一块草丛上跳到另一块上,只是一心想着向前,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
“这是一个有趣的场面,”他说,“好,我应该告诉你了。我的主旨是,我想让你相信。”
“相信什么?”
“相信你不能相信的事情。让我举个例子。有一次,我听到一个美国人这样定义‘忠诚’:‘一种让我们去相信我们认为不正确的事情的能力’。我理解那个人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开通,不要用一丁点的事实来判断一大堆的事实,就像一个小石子对一辆运货车做的那样。我们先有了小的真理。这很好!我们留着它,我们重视它,但是我们不能让它觉得自己就是宇宙中所有的真理了。”
“那么,你是让我不要被以前的一些信仰所影响,而去接受一些奇怪的事情。我说得对吗?”
“哈,不愧为我最喜欢的学生。教你是值得的。现在你愿意去了解了,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你觉得,那些孩子喉咙上的小孔和露西身上的小孔是同一种东西造成的吗?”
“我猜是的。”
他站起来,严肃地说:“唉,要是那样就好了!但事实并不如此,不,是更坏的,远远更坏的情况。”
“看在上帝的份上,范海辛教授,你是什么意思?”我叫起来。
他绝望地瘫在椅子上,胳膊肘搭在椅柱上,一边用手捂住脸,一边说道:
“是露西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