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对方,两位年轻人就热情地拥抱在一起,随后欢快地谈起最亲密的话题。王子看着臣子十分憔悴,这让他感到非常奇怪和困惑。原来这位好朋友是担心王子会遭受那位厉害的公主的迫害。此刻在穆莱姆库德看来,公主就像一位天使,而他的新住处就如同天堂一般。“如果才能得到适当的使用,就会为一个男人带来二人世界的幸福。”他十分郑重地对好友说道。
可这位好朋友听后只是摇头。
“一旦你找到了,就不会再这样固执与挑剔了。”年轻的王子说出了另有隐意的话,这种话曾经赢得了公主的芳心。
“嘿,你肯定是嫉妒她了!”王子调皮地开着玩笑,可臣子毫无反应,这让他感到有点扫兴:“我知道,你嫉妒她的聪敏和她对我的爱。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更完美的创造物了。即便是你这样厌恶女人的男人,只要你能感受到她所传达的信息,也同样会产生拥有她的欲望。瞧!这是她精心准备的小礼物!快吃吧,这可是她亲手为你做的。”王子又从口袋里拎出甜肉,“她还说:感谢上帝,穆莱姆库德欣是个男人,而不是哲学家!”
“这是她传来的信息!这是她专门为我准备的!”这位好朋友干巴巴地问道,“你愿意告诉我,当她听到我的名字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吗?”
“那天夜晚,我独自坐在椅子上,心里正想着你,十分为你担忧。就在这时,公主进来了。她明白我在想什么,就问我为何这样悲伤。我告诉她你非常聪明。她听到这话之后,就允许我出宫来看你了,而且还建议我带这些甜肉给你。快吃吧,这样我就会高兴的。”
“吾王万岁!”臣子说道,“请准许我说出自己的心里话:首先,你不应该让她知道我的存在,这样一来,她会认为你把她告诉你右手的秘密转眼便让左手知道了,更不应该同另一个人分享。其次,你也不应该让她知道你很珍惜与我之间的感情,特别是我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仆人。无论是哪个女人,都不喜欢她爱人或丈夫的朋友。”
“这该如何是好?”王子烦躁不安地问道,“当我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我会将我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她,完全不会去考虑她内心的想法……”
“等你变得成熟些的时候,你就会扔掉这些习惯的。”臣子打断了王子的话,语重心长地说道,“到那时你会明白,爱情不过是两性间的一种较量,一种需要技巧的游戏:这一方拼命地想使自己获得的更多,另一方则竭力使自己失去的更少。最终,更厉害的一方会赢得游戏的胜利。你刚才说的不过是一种习惯而已,一年后你就会发现,与隐藏自己的想法相比,背叛自己的想法要容易得多。不过正因为如此,两性间才充满了乐趣。当你心里想着‘要是被她知道了可怎么办?’‘假如她怀疑我可怎么办?’的时候,你就会在她面前想方设法抑制自己内心的脆弱。——这难道不是种乐趣吗?你还是把这些‘精心准备’的礼物一同带走吧,否则,我就会像那些贱民一样,被人无辜地毒死。”
“这怎么可能?!”王子吃惊地大声叫道,完全被臣子的话惊呆了,“没人会像你说的那样做。一个人即便不怕同类,至少也会害怕神灵的惩罚。”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臣子回答,“但是,一个坠入爱河的女人,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不过,王子,要想知道结果也很容易。”随后他便将老妇人的狗唤到跟前,“你会看到,这条可怜的狗即将变为三头狗(印度神话里看守冥府的狗,守护着阎罗王),去为它那和蔼可亲的主人看守着大门。”
臣子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块甜肉扔给狗吃。吃了甜肉的狗,不久便上窜下跳,最后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死掉了。
“啊,真是太可怕了!”穆莱姆库德惊叫道,他感到非常愤怒,“我曾经那么爱她!不过现在都已经结束了。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的主人!”臣子异常冷静地说,“实际上,我早就已经做好对付这位天才公主的准备了。但像她这样聪明的人可不应该犯这种愚蠢的错误,而且手段竟会如此下流。”
听到他的话,王子不再怀疑和攻击他的才能了。
“我早已提醒过你要小心别人的背信弃义,但现在我已经很累了。这一回合的较量是她失败了,经过这次之后,她不会再轻举妄动了,但只是暂时的而已。我想大胆地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失去她,你会快乐吗?”
“喂,伙计!”王子显得有些生气,但随后回答道,“不会。”说完便脸红了。
“好吧。”臣子说道,“坦诚总比隐瞒好。现在,我们得面对面地和她真正较量一番了,用她最擅长的武器——狡猾来对付她。不过我不想对女人背信弃义。首先我不喜欢这样;其次,我很清楚她们同样会把这招用在我身上。我会在欺骗她们的同时维护我的正直。而且我想,她或许会是一个好妻子。记住,她想毒死的只是我,而并不是你。在这个月里,我时刻都在担心你——我的王子是否会落入虎口,而现在你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我面前。请告诉我,我的王子,公主让你什么时候回去?”
“她说,直到我的心不再为我的朋友不安才能够回去。”王子回答道。
第二日过得非常慢。到了晚间,大臣的儿子陪同王子来到皇宫外,他对他的主人说道:
“我的主人,如何获得这位公主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请拿着这柄三叉戟,当她向你流露出最深的爱意时把它藏好,不要告诉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假如她对你的若无其事的表现感到困惑而向你问起我的时候,你就说昨晚我非常疲劳,几乎透不过气来,疾病折磨着我,以至于没法吃她送来的糖李子,今晚我才会吃它。等到夜里她睡着了,你就拿走她的珠宝,把我给你的三叉戟插入她的左腿,然后尽快跑到我这里。如果她醒着,你就在拇指上擦一点这种东西——别害怕,这只是用铜绿养的幼虫粉,你把它涂到她的鼻孔里。这点东西足够让一头大象昏睡过去,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别沾到自己的脸上。”
在这之后,穆莱姆库德再次热烈拥抱了他的好朋友,随后返回宫殿。在宫殿大门前,他看到帕玛瓦迪正在那里等着他。她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深情地望着他的眼睛,就像许多自以为是的聪明女人所作的那样。此刻,沉浸在无限欢乐与满足中的女人深信,她的爱人已经完完整整地属于她的了,而她对他的背叛将永远不会被发现。所以,在极度兴奋地与爱人相聚之后,这位美丽而聪明的公主很快进入了梦乡。
就在这时候,时刻牢记着好朋友嘱咐的王子,拿走了帕玛瓦迪的珠宝首饰,随后悄悄溜出房间。一直在暗中观察王子的臣子拿出一个大口袋,并示意主人跟着他走。他们将行李和马留在老奶妈的房里,走到郊外的一堆熊熊燃烧的烈火前。臣子把自己和王子身上穿的衣服脱下来,扔进火里,随后从大口袋里拿出一套苦行僧的行装,穿在身上,扮作苦行僧的模样,让王子穿上一套门徒的衣服。最后,这位宗师对他的门徒说道:“去吧,年轻人,到市场去把这堆首饰卖掉,切记一定要让这里一半的珠宝商人知道这件事。倘若有人抓你,你就带他来见我。”
这时天已经亮了,王子牢记着臣子的话,就这样带着公主的首饰来到市场,走到最近的一家金店。他向店员展示手中的珠宝,并表示要出卖,向他们询问价钱。就像谚语里描述的那样,那些园丁、裁缝以及金匠果然都不是诚实的家伙。看到来人一副不懂行情的样子,他们就明白他并不了解这些首饰的真正价值。这些珠宝商想,或许能和他做一笔大买卖,他们的保险箱也因此会被装满。于是,珠宝商说出了一个价格——只相当于真正价值的千分之一,但遭到了门徒的拒绝,他可不想让事情就这样结束。这时候,珠宝商发觉门徒准备离开,便从柜台后面一下子跳出来,拦住了门徒的去路,并威胁对方说如果拒绝这笔交易,他就找来法官,告诉他这些珠宝是他从店里偷走的。听到这样的话,门徒笑了笑。金匠正考虑用什么样的话继续威胁他,此刻又犹豫了——这样的幌子,法官实在听得太多了。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一个庞大的人影出现了,整个屋子都随之暗了下来——全城最大的珠宝商进来了。当他一见到那些珠宝就马上说道:“这些珠宝是丹塔瓦特女儿的,肯定没错,几个月前我还曾见过它们。”
他转过身对拿着那些珠宝的门徒说:“老实交待,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这时候,四周已经围了十几个人。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城里军事头领的耳朵里。他命令一名士兵将门徒、金匠和大珠宝商以及那些珠宝一起带到他这里来。
当所有人被带到审判厅的时候,头领望着珠宝,质问道:“别想说谎,年轻人。告诉我这些珠宝是从哪里弄来的?”
“在……在我的精神导师那儿。”穆莱姆库德结结巴巴地说,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他现在正在郊外的墓地拜神呢,是他吩咐我把这些白色的石头卖掉的。东西是他给我的,我怎么知道?老爷行行好,放了我吧,我是无辜的。”
这位头领命令手下找来了苦行僧,随后便带着他和他的门徒,以及那些珠宝们来到国王丹塔瓦特跟前,并将事情的整个经过叙述了一番。
“这位大师,”国王听完叙述后,问道,“你是从哪儿得到的这些珠宝?”
苦行僧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胳膊下面抽出一块黑色的羚羊皮,展开铺在地上,慢慢地抚平后便坐在上面,当作坐垫(印度苦行僧常用坐垫)。随后他拿出一串如同鸡蛋那么大的念珠,在手里捻着。在进行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嘟嘟囔囔与摇头晃脑后,他盯着国王的眼睛,回答道:
“啊,伟大的国王,这些珠宝全部都是我的。本月十五日的晚上,为了解除对一名女巫所施的咒语,我走到一座埋葬尸体的地下宫殿里。在经过一番漫长而艰辛的努力之后,她终于出现了。可这名女巫仍然不肯悔改错误,因而我不得不再次惩罚她。倘若我没记错的话,她被我的三叉戟击中了左腿。可她仍然不思悔改,为了让她得到更严厉的惩罚,我拿走了她的首饰和衣物,要她到能够帮助人们的地方去。可这对她起不了任何作用。这是我遇到过的最邪恶的女巫,所以这些珠宝归我所有。”
听到这样的话,国王被惊得目瞪口呆。他请求这位高僧不要离开宫殿,然后匆匆走进了后宫。迎面正好碰上寡居的皇太后。国王对她说:“快!我的母亲,快去看看帕玛瓦迪的左腿有没有疤痕!”不一会儿,她回来告诉国王:“儿啊,你的女儿正躺在床上,抱怨说自己发生了意外。真的,帕玛瓦迪显得非常痛苦,我发现,有一种三角形的利器刺伤了她的左腿。而她却说是被钉子弄伤的,但我从没听说过一颗钉子会钉出三个洞。我们得赶快为她请医生,否则可能会出现丹毒、肿胀、生疽、坏死等情况,甚至有可能死掉。”皇太后说完这番话,便匆匆地离开了。
听了这番话,国王丹塔瓦特的心仿佛都要碎了。可多年的经验使他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冷静了下来。他想到:家丑不可外扬。帕玛瓦迪已经不再是我的女儿了,而是一名可怕的女巫。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找那名高僧去商量如何应对这件事情。
国王回到宫殿里,苦行僧依然端坐在他的黑色羚羊皮上,不断地用三叉戟戳向地板,请求头领放了门徒,随后环视了一下周围,对国王的一位侍从说道:“啊,圣人!达摩圣经(印度圣经)上规定,如果女子施行邪恶的巫术,该当何罪?”
“吾王万岁!”这名虔诚的信徒说道,“达摩圣经上是这样记载的:‘一位婆罗门、一头牛、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或其他依赖我们生存的人,无论他的动机如何,倘若犯有不忠的罪行,就应当把她驱逐出本国。’但无论他们犯下什么样的罪行,我们都不可以剥夺他们的生命,拉克什米女神(印度的繁荣女神)就不喜欢剥夺我的生命。”
当苦行僧将这番话转述给国王后,国王非常感激他,并赠送了丰厚的礼物给他,随后就把他放走了。等到夜晚来临,在不惊动王族的情况下,国王派遣了一群心腹随从,悄悄地拘捕了帕玛瓦迪,将她远远地放逐到一个虎豹出没、狼熊成群的森林里。
就在国王采取行动的同时,苦行僧与他的门徒赶回墓地中,恢复了原来的身份。随后他们来到老奶妈的房间,为报答她的热情帮助,给了许多礼物。老奶妈感动得不停地抽泣着,并帮他们准备好武器,为他们牵马过来,随同他们出了皇城。苦行僧告诉她:他们很容易地说服了那位可怜的姑娘在丛林中和穆莱姆库德结为夫妻。婚礼将在贝拿勒斯举行仪式。老奶妈相信了他们的话,甚至都没问是否是在教堂举行仪式就答应下来。这可是任何女人都十分注意的问题。随后的几天,他们回到家中,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威克拉姆!”贝塔尔突然说道,“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你都没有插话,这说明你一定被这个故事深深地吸引了,故事中的男人们用女人惯用的武器——欺骗打败了她们。但我要警告你,倘若你无法说清楚这件事情,你一定会入地狱的:故事中的这四个人,谁最应该受到谴责?追求者(追求者不应受责备;这是印度人对这种事情的看法;在我们看来,这条古老的训谕不会对吃奶的婴儿起任何作用)?他的朋友?那个女孩?还是那位父王?”
“在我看来,帕玛瓦迪最糟糕,她是这一切祸事的源头。”小王子迪哈瓦希嚷道。这时国王提醒自己的儿子,亲眼所见与道听途说的事情不能适用同一项道理,不过他能理解儿子的感受,所以也就原谅了他的这种无礼行径。最终,威克拉姆决定做一项公正的裁决:“丹塔瓦特国王才是最该受到谴责的。”
“这是为什么呢?”贝塔尔觉得很奇怪。
“穆莱姆库德王子是受到爱神的诱惑才做下此种疯狂的行为,”威克拉姆解释道,“因而他无须对此负责。他的朋友只是在尽为人臣的义务,处处为主人效力。至于那位自以为是的女人,和许多普通的年轻女孩一样,不免会做出幼稚单纯的事情。而雅伽,作为一国之君,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男人,八个孩子的父亲,怎么能够轻易相信如此低级的骗术?更不应该将自己的女儿驱逐出境。”
“乖乖,真是不得了!”吸血鬼大声叫道,随后发出一串尖锐的笑声,“那么现在,我得回到树上去了。我敢说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一个国王如此责备另一个国王。”他一说到这里,就快速地从衣服里溜了出去,这位伟大君主的肩膀上所背的袋子立刻变得空荡荡的。
威克拉姆国王站在那里,变得很沮丧。但不一会儿他就重新打起精神,折回到台阶上,儿子紧跟在他的后面。两人走上前合力将贝塔尔拉了下来,像原来那样把它装进口袋里,随后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