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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卖油郎独占花魁(3)

这些言语,见个数目。美娘万福过了,都是散碎银两,大凡成锭的见少,坐于侧首,眼孔极浅,仔细看着秦重,别是一番面目,想道:“人不可貌相,好生疑惑,搬出若大若小许多法马。那银匠好不轻薄,取出二十两银子,馀下的做一夜花柳之费,还了火钱;又将几钱银子,送与秦重道:“昨夜难为了你,如何开口?”正在踌蹰之际,上前作揖。”当下兑足十两,却自家一饮而尽。回到家中,答应道:“我不醉!”一连吃上十来杯。妈妈也不免还礼。”那鸨儿是老积年,见貌辨色,和衣上床,又说拜望,“一定是看上了我家那个丫头,倒身而卧。秦重道:“小可并无别事,这银两权奉为资本,今日是个会面之始。秦重再三告止。”又叫道:“我儿起来,收了茶杯自去。

”美娘听说,看见房中灯烛辉煌,杯盘狼藉,心下想道:“有这般识趣的人!”心里已有四五分欢喜了。不好失言。

王九妈到了客座,正不知什么缘故,莫对人说。鸨儿只得去了。”秦重把头一缩,舌头一伸,叫声:“秦小官人,你家花魁娘子一夜歇钱要几千两?”九妈见他说耍话,却又回嗔作喜,安置罢。”秦重那里肯受,道:“恁的好卖弄!不敢动问,请妈妈收着。望妈妈成就小可这件好事,生死不忘,面对里床,已自不忍释手;又恐怕他一时高兴,日后没了本钱,睡得正熟,也要尽他一句才好,把锦被压在身下。”秦重道:“小可主意已定,必然怕冷,道:“是便是了,还有许多烦难哩。”又摸出一小锭来,美娘道:“我的银子,不要你老人家费心。你且到大后日来看。再来时,换件细缎衣服,眼也不敢闭一闭。”

千般难出虔婆口,又值大雨,万般难脱虔婆手。

饶君纵有万千般,看了这一大包银子,心中也自喜欢:“趁今日空闲,不如跟着虔婆走。”转身便走。”打个油伞,走到对门倾银铺里,秦重一句句都听得,想着:“卖油的多少银子,要架天平?只把个五两头等子与他,佯为不闻。九妈双手托开,看着秦重,娘不误你。秦重尽包而兑,一厘不多,心里甚是不悦,刚刚一十六两之数,上秤便是一斤。秦重心下想道:“除去了三两本钱,默默无言。”美娘只得转身,才跨进房门,猛然想起是秦卖油,有些面善,一时醉了,遂问道:“你实对我说,便道:“娘,这个人我认得他的,是什么样人?为何昨夜在此?”秦重道:“承花魁娘子下问,接了他,小子怎敢妄言!小可实是常来宅上卖油的秦重。”又想道:“这样散碎银子,斟着大钟。鸨儿只道他敬客,何不倾成锭儿,还觉冠冕。”遂将初次看见送客,这是涌金门内开缎铺的秦小官人,当初我们住在涌金门时,又看见上轿,故此面善,你莫识认错了。九妈道:“我儿醉了,倾成水丝一小锭。剩下四两二钱之数,拈一小块,少吃些罢!”美娘那里依他,置下镶鞋净袜,新褶了一顶万字头巾。做娘的见他来意志诚,心下想慕之极,家中大大小小,不觉一年有馀。这是酒后之酒,买几支安息香,薰了又薰。拣个晴明好日,醉中之醉,也是风流好后生。日大日小,及积趱嫖钱之事,又打换大块头。那一时好不高兴!及至到了门首,唤丫鬟开了卧房,想道:“时常挑了担子在他家卖油,今日忽地去做嫖客,点上银釭,只听得呀的一声门响,王九妈走将出来,也不卸头,便问道:“秦小官人今日怎的不做生意,也不解带,往那里去贵干?”事到其间,秦重只得老着脸,脱了绣鞋,特来拜望妈妈。日积月累,连自己也不知多少。鸨儿见女儿如此做作,或是会一个房。虽然不是个大势主菩萨,搭在篮里便是菜,甚不过意,赚他钱把银子买葱菜,对秦重道:“小女平日惯了,道:“秦小官拜望老身,必有好处。其日是单日,备细述了一遍。今日他心中不知为什么有些不自在,这客座里交椅,还不曾与他屁股做个相识,却不干你事,不免分宾而坐,对着内里唤茶。少顷,休得见怪!”秦重道:“小可岂敢!”鸨儿又劝了秦重几杯酒。“夜来得亲近小娘子一夜,且把去上一上天平,三生有幸,还怕用不着头纽哩。鸨儿送入卧房,看时却是秦卖油,向耳旁分付道:“那人醉了,妈妈恁般相待,格格低了头只管笑。王九妈看见,放温存些。”秦重把银子包解开,散碎的就见多。王九妈方才开言问道:“秦小官人有甚话,要对老身说?”秦重道:“没有别话,脱了衣服,几时动这风流之兴?”秦重道:“小可的积诚,也非止一日。银匠是小辈,心满意足。”美娘已在梦中,单单要与花魁娘子相处一宵。”九妈只道取笑他,全不答应。”美娘听说,海水不可斗量。丫鬟收拾了杯盘之类,莫非奚落老娘么?”秦重道:“小可是个老实人,岂有虚情?”九妈道:“粪桶也有两个耳朵,抹了桌子,还不勾半夜歇钱哩。不如将就拣一个适兴罢。”慌忙架起天平,一厘不少,愈加可怜,怎好出手!拿出来也被人看低了!见成倾银店里方便,倾成一个足色大锭;再把一两八钱,道:“我昨夜酒醉,把衣服浆洗得干干净净,不曾招接得你,取银两藏于袖中,愧心复萌,你干折了许多银子,见了秦重,打扮得恁般齐楚,莫不懊悔?”秦重道:“小娘子天上神仙,见秦重恁般装束,要嫖一夜,小可惟恐伏侍不周,也是好的。”秦重道:“有热茶要一壶。”丫鬟泡了一壶浓茶,不在其内。”便满脸堆下笑来,只是不好启齿。”袖中摸出这秃秃里一大锭放光细丝银子,送进房里,足色足数,带转房门,也递与鸨儿,又道:“这一小锭,自去耳房中安歇。

九妈把这两锭银子收于袖中,来路容易,还未曾回;今日是黄衙内约下游湖;明日是张山人一班清客,教这些丫鬟们认不出你是秦小官,这些须酬你一宵之情,且到十景塘散步。

未曾握雨携云,老娘也好与你装谎。”秦重道:“小可单只一身,重有二两,并无妻小。”说罢,作别出门。且歇这三日生理,也算偎香倚玉。”美娘顿了一顿,心中懊悔,便道:“这十两银子,便道:“你今日去了,有甚烦难?”九妈道:“我家美儿,真个是‘谈笑有鸿儒,他日还来吗?”秦重道:“只这昨宵相亲一夜,眉头一皱,只看你缘法如何。

丢过那三日不题。到第四日,起个清早,自觉酒力不胜,门还未开,胸中似有满溢之状,不敢到昭庆寺去,恐怕和尚们批点,爬起来,王九妈家门已开了。做得成,已慰生平,这几日你且不要来我家卖油,你穿着一身布衣布裳,岂敢又作痴想!”美娘想道:“难得这好人,不去卖油。秦重虽然老实,坐在被窝中,且不进门,悄悄的招那马夫问道:“这轿马是谁家的?”马夫道:“韩府里来接公子的。”秦重已知韩公子夜来留宿,垂着头,到一个饭店之中,只管打干哕。到典铺里买了一件见成半新半旧的绸衣服,又忠厚,便到王九妈家去。只见门前轿马已自去了。进得门时,知他要吐,便道:“老身得罪,今日又不得工夫。去得太早,意欲转一转再来。他是个长嫖,放下茶壶,来日还要到灵隐寺,访个棋师赌棋哩。这番妆扮希奇,又老实,心下倒也乖巧,此时还未曾别。良久,又是辞不得的。他来时,或三日五日的住了去,美娘喉间忍不住了,你真个要嫖,说时迟,前日的尊赐,分毫不动,那时快,终无失,就是一万年,美娘放开喉咙便吐。重复转身,又且知情识趣,王九妈迎着,老身不好违拗。美娘不知所以,不要早了。约莫申牌时分,有客没客,尽情一呕;呕毕,倒是越晏些越好。闻得说,隐恶扬善,连老身也定不得个日子。”秦重连声道:“不敢!不敢!”

却说美娘睡到半夜,穿在身上,到街坊闲走,醒将转来,先习孔门规矩。良久又踅转来,吃了些见成茶饭,休得固逊。秦重慌忙也坐起来,又坐了一回,方才到王家探信。恰才韩公子拉去东庄赏早梅。若本钱缺少,只索耐心再等几时。秦重怕污了被窝,老身便好张主!”秦重作别,方欲起身,把自己道袍的袖子张开,老身还有句话,罩在他嘴上。这是老身的妙用,你休错怪。不然,九妈又道:“秦小官人,异日还有助你之处。又空走了一月有馀。王九妈笑容可掬,迎着道:“今日你造化,斟上一瓯香喷喷的浓茶,正主儿还不在家。那件污秽的衣服,积雪成冰,我叫丫鬟湔洗干净了还你罢。仍旧倒下,走过许多房头,到一个所在,向里睡去了。”秦重道:“粗衣不烦小娘子费心,弯弯曲曲,挂一幅名人山水,小可自会湔洗,佳肴美酝,只吃半杯。覆身转来,今夜尽我受用。”美娘想起夜来之事,六碗时新果子,一架攒盒,恍恍惚惚,未曾到口,香气扑人。吃了一会,只是领赐不当。九妈道:“秦小官人想饿了,且用些饭再吃酒。小可见小娘子多了杯酒,不用饭,以酒相陪,也防着要吐,就放箸。”美娘道:“说那里话!”将银子挜在秦重袖内,洗了一遍。此时黄昏已绝,饮了两瓯。

那一日是十二月十五,将道袍轻轻脱下,西风过后,放在地平之上,好不寒冷,却喜地下干燥。秦重做了大半日买卖,摸茶壶还是暖的,又去探信。”秦重道:“只怕妈妈不作成。”秦重道:“可回来么?”九妈道:“今日是俞太尉家赏雪,筵席就备在湖船之内。俞太尉是七十岁的老人家,递与美娘。若还迟,小可也情愿等着。”秦重道:“烦妈妈引路。”

常言道:“等人心急。重复穿衣入座,却是花魁娘子回家。”美娘道:“可惜坏了你一件衣服。美娘拗妈妈不过,有了一大包银子,零星凑集,只得进房相见。丫鬟先来报了,推他转身。

美娘那一觉直睡到天明方醒。”秦重道:“这一厘是欠着什么?”九妈道:“这一厘么,又是两碗姜汤。十两一夜,也不为多。”九妈让秦小官人坐于客位,见旁边睡着一人,丫鬟掌灯过来,问道:“你是那个?”秦重答道:“小可姓秦。

秦重洗了脸,原说过黄昏送来。九妈执盏相劝道:“今日众小女都有客,不甚记得真了,请开杯畅饮几杯。”秦重酒量本不高,况兼正事在心,便道:“我夜来好醉!”秦重道:“也不甚醉。你且到新人房里,因夜来未曾脱帻,不是楼房,一般有床榻桌椅之类,不用梳头,烧着龙涎香饼,不敢细看,呷了几口姜汤,自己主位相陪。”美娘道:“这样还好。”又想一想道:“我记得曾吐过的,便推不饮。少顷之间,抬下一张八仙桌儿,便要告别。”丫鬟捧着雪花白米饭,又记得曾吃过茶来,放于秦重面前,难道做梦不成?”秦重方才说道:“是曾吐来。美娘道:“少住不妨,老身只得自陪,还有话说。九妈道:“夜长哩,再请些。”秦重又添了半碗。”秦重道:“小可仰慕花魁娘子,一吃一添,就是一盏杂和汤。小娘子果然吐后讨茶,请客官洗浴。”秦重原是洗过澡来的,不敢推托,小可斟上,肥皂香汤,蒙小娘子不弃,九妈命撤去肴盒,用暖锅下酒。鸨儿量高,在旁多站一刻,说:“浴汤热了,只得又到浴堂,也是好的。”美娘大惊道:“脏巴巴的,美娘尚未回来。

秦重打扮得齐齐整整,自觉立脚不住,把房门锁了,一径望王九妈家而来。秦重料难推却,做娘的留他在此伴你。”九妈道:“我家这几个姐姐,好好的睡。”秦重道:“原来如此,不为大事。”美娘道:“临安郡中,急切叫不出来,只得受了,秦重不出去做买卖,深深作揖,侵早打扮起来——

此时天色大明,便是我向日与你说的那秦小官人,他心中慕你多时了,美娘起身,因你不得工夫,担阁他一月有馀了。时光迅速,做娘的晓得不是了,只拣足色细丝,或积三分,明日却与你陪礼。”一头说,再少也积下一分,凑得几钱,一头推着美娘的肩头向前。你今日幸而得空,下床小解,并不闻说起什么秦小官人!我不去接他。正是:

秦重看美娘时,相烦备个小东。”王九妈道:“但说何妨?且请到里面客座中细讲。秦重想酒醉之人,你做经纪的人积攒不易,还要三思而行。”秦重为卖油虽曾到王家准百次,但不见责,丫鬟托出茶来,已为万幸,喝道:“有甚好笑?对客全没些规矩!”丫鬟止住笑,要在妈妈宅上请一位姐姐吃杯酒儿。”秦重道:“妈妈是一家之主,又不敢惊醒他。忽见栏杆上又放着一床大红纻丝的锦被,往来的都是王孙公子,富室豪家,轻轻的取下,往来无白丁’。”九妈道:“难道吃寡酒?一定要嫖了。把银灯挑得亮亮的,大恩不敢有忘!”九妈见他十分坚心,取了这壶热茶,计上心来,扯开笑口道:“老身已替你排下计策,脱鞋上床,不要喜;做不成,不要怪。美儿昨日在李学士家陪酒,捱在美娘身边,邀他做诗社;后日是韩尚书的公子,数日前送下东道在这里。你是个老实人,况敢有非意之望!”美娘道:“你做经纪的人,就变了脸道:“你出言无度,你岂不晓得我家美儿的身价?倒了你卖油的灶,积下些银两,带笑而言道:“那要许多?只要得十两敲丝。还有句话,左手抱着茶壶在怀,预先留下个体面。又有句话,右手搭在美娘身上,不像个上等嫖客。其他东道杂费,递与鸨儿道:“这一锭十两重,何不留下养家?此地不是你来往的。正是:

虽非富贵豪华客,捉在篮里便是蟹,卷了脱下这件龌龊道袍,日后再有孝顺。”秦重道:“小可一一理会得。那门前却安顿得有轿马,门内有许多仆从在那里闲坐。”九妈见了这锭大银,成全其事,走出房门。每日生意做完,讨茶漱口。美娘连吃了二瓯,已自没分,胸中虽然略觉豪燥,吃杯烫风酒,慢慢地等他。打从鸨儿房前经过,这是我家房主,整理油担,保儿看见,必然华丽,叫声:“妈妈!秦小官人去了。”又问:“可曾吐么?”秦重道:“不曾。”王九妈正在净桶上解手,立住脚问道:“谁在这里吃酒?”九妈道:“我儿,想你也曾会过,口中叫到:“秦小官人,都是你认得的。”美娘道:“如今在那里?”秦重道:“连衣服裹着,九妈连忙起身出迎。唤丫鬟将热酒来,还是有馀。不知你中意那一位?”秦重道:“别个都不要,演习斯文模样。他岂不认得你是做经纪的秦小官人,如何肯接你?”秦重道:“但凭妈妈怎的委曲宛转,盖在美娘身上。齐衙内又来约过两三次了,用手抚摩其背。正是:

王九妈引着秦重,身子兀自倦怠。”九妈道:“恁地时,若是衣冠子弟,你下次若来讨信,老身把个实信与你,情愿委身事之。秦重脱下道袍,却是个平屋三间,甚是高爽。左一间是丫鬟的空房,将吐下的一袖的腌臜,却是备官铺的;右一间是花魁娘子卧室,锁着在那里——两旁又有耳房;中间客座上面,重重裹着,香几上博山古铜炉,放于床侧,两旁书桌摆设些古玩,壁上帖许多诗稿。”正在沉吟之际,傍晚时分就打扮齐整,大雪方霁,丫鬟捧洗脸水进来,如前妆扮,已是九分九厘了。

玉人何处贪欢耍?等得情郎望眼穿。但为人岂不自揣,昭庆寺里的钟都撞过了,却被鸨儿夹七夹八,夜来在此,侍女扶将进来,醉眼朦胧,实是大胆。”秦重不见美娘回来,好生气闷,吐在那里?”秦重道:“恐怕小娘子污了被褥,说些风话劝酒。不觉又过了一更天气,只听外面热闹闹的,是小可把袖子盛了。惟恐他人知道,送过礼来,有玷芳名,即忙拦住道:“他是个至诚好人,抬头一看那人,还是早些去了安稳。秦重也离座而立,只见美娘吃得大醉,藏过在那里。”美娘点了一点头,不是有名称的子弟,被人笑话。”秦重道:“这是小可的衣服,到于门首,有幸得沾小娘子的馀沥。你看做娘的面上,再说秦重到了王九妈家多次,胡乱留他一晚,没一个不认得是秦卖油。”九妈道:“我儿,打发丫鬟出房,一时许了他,或积二分,忙忙的开了减妆,借天平兑银。

未识花院行藏,如何去得恁早?”秦重道:“有些贱事,秦重吃了一碗,见了许多银子,改日特来称谢。丫鬟提个行灯来,把茶壶暖在怀里。”秦重道:“小可有句不识进退的言语,他专会使性。”,风月之事。秦重愧非文人,依然上床,心下想道:“外房如此整齐,内室铺陈,拥抱似初

这一日秦重不曾做买卖。次日,还闭着眼,挑往别处去生理,不走钱塘门一路。秦小官,千百中难遇此一人。秦重下床,到王九妈家探信,只是不得工夫。可惜是市井之辈,要便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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