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众怒聪明一世
纵容自己是开始,其结果必将是毁灭。满足欲望是人的本性,但满足过度就是纵容了,纵容自己的欲望将使你失去清醒,模糊你的视线,使你难以作出正确的判断,危险就会悄然袭来。
和珅其实是个聪明人,但是在进入官场十几年后终于开始飘飘然,尤其四十不惑之后,更是屡屡犯浑,作出糊涂事。难道向来善于把握皇帝心思的和珅也遭遇了“官场平台期”?亦或是江郎才尽,难有大作为了?
乾隆眼见自己越发老去,太子迟迟未定。这是由于有康熙立太子时的纷争给他留下了阴影,乾隆处理此事显得格外小心翼翼,从一开始就不立储,大臣们也都心知肚明,但是皇帝身轻体健,谁人敢出来说话?直到乾隆四十三年九月,眼看皇帝即将进入古稀之年,锦县有不怕死的生员金从羲呈上“建储、立后”奏折。不想捋了龙须,乾隆以为这是咒他早死,龙颜大怒,将金从羲处以极刑。这样一来更无人敢提此事。
乾隆五十九年,乾隆自己都等不下去了,因为他登基时曾许诺不能超过祖上康熙六十一年的帝王生活。况且按照惯例,十月初一要颁发下一年的《时宪书》,必须要有新皇帝的年号。所以,乾隆决定昭告天下确定永琰为太子,这样,乾隆才稍稍安下心来。
乾隆一安心,和珅可就慌了神。乾隆是他的靠山,他伺候乾隆几十年,和乾隆帝已经有了超越君臣的关系,一切都得心应手。如果忽然之间换了主子,自己一时之间难以得到新皇帝的宠信,又无法摸透他的心思,那自己几十年的苦心经营就要付之东流了。于是他用尽各种招数劝乾隆暂缓归政。
尽管和珅谀词如潮,列举了乾隆在位的种种好处,又大赞乾隆的英明神武,然而,这次乾隆是铁了心要退位——他不想食言而肥。善于见风使舵的和珅马上转变风向,他知道无法阻止新皇帝的登基,但是他仍然努力在乾隆与太子永琰(即后来的嘉庆)之间找一个最佳结合点,既能讨好乾隆,又能得到新皇帝的宠爱,让目己成为“两朝股肱之臣”。
和珅为了讨好永琰,以送玉如意为幌子进行试探。永琰其实是个有心计的人,他明白即使自己做了皇帝,有乾隆这个实权派的太上皇在,还不是什么都得听他的?所以,永琰选择了隐忍,他为了稳住和珅,对和珅一味顺从,使和珅慢慢产生了错觉,以为此等孺子必可玩于股掌之上。
其实,自康熙诸皇子竞植私党,酿成数起狱案后,清制规定皇子不许与诸大臣有任何往来。和珅却在紧要关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其用心昭然若揭。永琰居然能够轻松解除和珅对他的警惕和戒心,那个机敏的和珅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难道真如俗话说的,难怪有人说,一着急就会失去智慧。
自以为是的和珅认为自己用一块如意就把新皇帝轻松拿下,却不知此时他正是“猪羊前往屠宰家,一步一步寻死来。”嘉庆四年,和珅终于看清了嘉庆帝的真面目,可惜为时已晚。
和珅的另一件蠢事就是诬陷洪亮。乾隆五十九年到嘉庆二年,连续三年应试会试。主考官居然是窦光鼐而非和珅,副主考是咸安宫官学的正总裁洪亮吉。当惯了这一职位的和珅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本打算趁机搂一把,现在希望也落空了。
他无法买通主考官,只好去找副主考洪亮吉,希望可以收服洪亮吉,让他为自己服务。照例接触之前要摸一下对方的老底。发现洪亮吉居然是自己的政敌王杰的幕僚,而且,洪亮吉已写了很多讥讽时政的诗:
早闻内禅光唐宋,欣喜元年值丙辰。
全楚正欣秋再稔,史官应奏日重轮。
尧阶未在迫陪列,尚愧西清侍从臣。
竟敢讽刺禅位!如此大胆,这还了得!和珅灵机一动,准备据此参洪亮吉一本,说不定还能扳倒窦光鼐,这主考官之位还是自己的。
订下计策,和珅似乎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向自己扑面而来。第二天早朝,他迫不及待地参奏:“微臣偶然见到一本诗集,其中诗作多有诬我官府,影射攻击我大清之意!”并开始念洪亮吉的诗:
六王虽毕闾左空,男行筑城女入宫;
长城东西万余里,永巷迢迢亦无庥。
宫中永巷边长城,内外结成怨苦声;
入宫讵识君王面,三十六年曾不见。
乾隆帝一生作诗无数,明明是写秦始皇的他岂会看不出来?刚好王杰也在,他对洪亮吉的诗很熟悉,当然更知道和珅的意图。
他知道洪亮吉曾写过一首《万寿乐歌》,于是从和珅手中抢过诗集,把《万寿乐歌》呈给乾隆帝:“免钱粮、免漕粮,四次两次看腾黄。今年诏下龙恩厚,普免正供由万寿。三分减一,十减三。前史盛事何庸谈,大农钱粟虽频散。耕九余三积、储粮,户部银仍八千万。”看到这儿,乾隆知道其中的内容是在歌颂自己。接着往下看,更是在歌颂自己勤于政事:“夜未央,乾清宫中烛蜡煌。日将出,勤政殿前传警跸,机廷文阁三两贤,日或一再瞻天颜。万机当昼皆周遍,七品宰官多引见。”总之,乾隆读完是龙颜大悦,更是指责和珅乱告状,当着群臣的面责备了和珅一顿。
而坐在乾隆身边的太子心中已了然于胸:和珅这是冲着自己来的,洪亮吉是自己亲点的副主考,和珅明着是告洪亮吉,暗地里也是责我失察,用人不明。心里更加对和珅怀恨在心。
和珅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左右都不讨好,算是走了一个昏招。
和珅虽然对嘉庆比较放心,还是有所提防的。常言道:诗能言志,为了明白太子的真实意思,和珅对太子永琰实施监控。
他首先派吴省兰为嘉庆帝的侍读,以为嘉庆整理诗文稿件之名,行监视之实。其次,借太上皇之手,限制嘉庆的行为和心腹,同时大力培植自己的骨干,形成以自己为中心的一个权力网络。
还真让和珅抓住了把柄,和珅报告给乾隆。乾隆差点儿把嘉庆帝给废了,嘉庆不但受到太上皇指责,更得到了一句“你若下诏,须奏朕知晓,不得擅专”。起初,嘉庆没有意识到危险性,他见军队毫无战斗力,就又擅自作出决定,要举行冬季大阅兵。和珅知道这是乾隆的痛处,赶紧奏明太上皇,太上皇以军队尚未准备好为由下令停止。
嘉庆终于明白,只要太上皇在,自己就不过是个木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和珅搞的鬼,心里更对和珅满腹怨气。其实和珅也是迷了心窍:新皇帝再没有权利,那也是暂时的,太上皇都奔九十了,指不定那一天连下旨的力气都没了,你还死死抱住不放,难怪最后被赐死抄家。可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挟太上皇以令皇上
和珅喜欢读书,他当然知道历史上曹操曾经“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对曹操是非常欣赏的,加上自己和曹操的经历相似,都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所以,等到嘉庆登基,和珅就想到要“挟太上皇以令皇上”,实现自己掌控大权的目的。
嘉庆帝即位时已经36岁,胸怀大志而又不失沉着稳重,他吸取了曾祖父康熙时期皇太子立而复废,废而复立的教训。就算登基后也是对乾隆小心在意,不敢有半点马虎,小心翼翼地侍奉着太上皇乾隆帝。就算他对父皇乾隆帝的做法有时并不同意,也从不露半点声色。对于太上皇的宠臣和珅,嘉庆帝内心充满了许多怨气与不满,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但他知道和珅在时时注意和提防着自己,稍有差池就会立刻被太上皇知道。为了不让和珅抓住把柄,巩固嗣皇帝的皇位,嘉庆帝一直韬光养晦,听任和珅恣意妄为,专横跋扈……其实心中已经把算盘打得噼啪乱响,一切只待秋后算账。
和珅在对嘉庆进行试探后认定,这个皇帝对自己不会构成威胁,加上太上皇让位不让权,自己仍然是朝廷的实际掌控者,于是更加踌躇满志,得意忘形。太上皇有名无实,精力不济,一切事务仍交由和珅办理,和珅趁机“挟太上皇帝以令皇帝”,更加权倾一时,举国上下从中央的“部院群僚”到地方的“督抚提镇”等文武百官都是和珅的部属幕僚,受他掌控。
乾隆末年,湖南、贵州苗民起义,一时之间尚不能镇压。不料,嘉庆元年(1796年)正月,湖北、四川、河南、陕西、甘肃等省,又爆发了历史上著名的、影响深远的白莲教大起义。在乾隆去世之前,一切军事用兵大权,都掌握在和珅手里,一切军报都必须先向他汇报,然后才转达给太上皇和嘉庆帝,将领的任用、兵士的调遣及军需开支等也由其控制。
其实如日中天的和珅也曾想到一旦太上皇归天,新皇帝嘉庆可能不会信任自己,因此,他也做了提防嘉庆帝的准备,但是由于嘉庆帝表面上庸庸碌碌,无所作为,把自己的城府埋藏得很深,所以和珅也就放下了心。
和珅为了贪财甚至达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朝野上下许多人对他敢怒不敢言,有的阿谀奉承,有的敬而远之,有的嘴上不说,心里嫉恨。即便如此,文武官员也无人敢公开与之抗衡——两个皇帝都不能把他怎样,我们又能如何?甚至连乾隆帝的诸皇子们都对他望而生畏,不敢得罪。和珅为了拔高自己的地位,借着太上皇耄耋之年,脾气古怪暴戾,喜怒令人捉摸不定之际,竟然骄横到随意恐吓诸位皇子皇孙的地步。宫中的人经常会见到他在太上皇召见后故意散布消息:“今天‘老佛爷’(乾隆帝)很生气,要对阿哥杖几十,要对阿哥进行惩罚……”常常吓得皇子、皇孙们惶恐不安。这还不算,他还时不时敲打嘉庆帝,气焰十分嚣张。
乾隆帝虽然已经人至暮年,但仍不甘心放权,但毕竟年老体衰,视力衰退,精力不济,批奏折也是丢东忘西。和珅见的多了,竟然常常建议太上皇如何如何,有时还让乾隆撕掉重新拟旨,这其实是君臣之别的犯了大忌。后来,嘉庆帝亲政后,给和珅定的罪名就有这么一条:“皇考力疾披章批谕,字画间有未真之处,和珅胆敢口称不如撕去,另行拟旨。”显然,这在封建专制社会中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当然,和珅不敢随便矫诏,大多数场合还是利用太上皇的权势,来达到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阿桂去世后,虽然和珅已是首席军机大臣与文华殿大学士,也就是一般所说的内阁首辅,即“真宰相”,但他还不满足,因为在爵位他只是个伯爵。于是,他借勒保“生擒”白莲教起义军首领王三槐一事,想给自己晋爵,请求太上皇乾隆帝恩准。乾隆其实此时已经对他几乎言听计从了,当然满足了他的要求,很快就晋封他为公爵。这么重大的事,他居然压根就没有通过嗣皇帝嘉庆,嘉庆帝虽然心里十分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这种事情发生的多了,就会给人造成一种印象,太上皇可以直接提升、加封官吏的职位和爵位,嗣皇帝只有默许、认可,毫无自己的主见。而太上皇所作的决定,又大都受和珅的影响,嗣皇帝嘉庆实质上并无多少实权,纯粹是个傀儡。嘉庆帝对此也十分清楚,只好诸事让和珅三分。
虽然朝中也有不少大臣气愤不过,偷偷向嘉庆帝告状,但嘉庆也都一笑了之,并不生气,反而常常在大臣面前表示自己要依靠和珅处理政务。当时来华的朝鲜使节有这样的一段记载:“皇帝登极以后,虽恶和珅,而无一言相及。一日和(珅)筵奏太上皇减太仆寺马匹,皇帝独自语曰:‘从此不能复乘马矣。’筵臣之旁闻之者,知珅之必无幸焉。”这表明嘉庆是个有心计的人,处处给足和珅面子,外表上不动声色,对和珅的为所欲为不加干涉,并不时表示对和珅的尊重,利用一切机会放松和珅的警惕。史料也有确切记载:嘉庆帝“自丙辰(即1796年)即位以来不欲事事,和珅或以政令奏请皇旨,则辄不省曰:惟‘皇爷(乾隆帝)处分,朕何敢与焉。”
嘉庆帝的这种俯身隐忍,获得了时人的赞许,都说嘉庆帝聪明、智慧,有城府。说他:“自即位以来,知和珅必欲谋害,凡于政令,惟坤是听,以示亲信之意,俾不生疑惧,此智也。”嘉庆帝这种唯唯诺诺的表现,既麻痹了和珅,又让嗜权如命的太上皇十分放心。顺便还给自己博得了一个“孝”字,可谓一举多得,实在是妙不可言。
嘉庆知道和珅一直都在试探自己,所以嘉庆帝每遇有事向父皇乾隆帝奏报时,往往请和珅“代言”;每当身边有人反映和珅种种不法行为时,他常常故意申斥他们:“朕方倚相公(和珅)理四海事,汝何可轻也。”表现出对和珅的极大信任。
和珅聪明一世,却被嘉庆轻易骗过,不得不再赞叹一声嘉庆的聪明机智。对于嘉庆,和珅一方面采取拉拢、套近乎的办法,想为自己谋条后路。例如,在嘉庆帝即位前,通风报信,并呈上如意,积极标新自己的拥戴之功,并向嘉庆帝说:“皇上今后衣食住行全部由臣负责,不用动用国库帑金。”以博得嘉庆帝的好感;同时又在嘉庆帝周围布置亲信,名为辅佐,实为监视嘉庆的动向。谁知嘉庆帝早就看透了他的伎俩,不仅没有让这些人看出真实用意,还趁机在他们面前夸赞和珅,从而巧妙地瞒过和珅,为日后亲政立即扳倒和珅打下了基础。
钓鱼者反终被钓
嘉庆与和珅的几次斗争中失败后,终于明白了他的一国之君的地位不过是个虚的,太上皇只要一息尚存,和珅就会一直得意忘形下去,自己就永无出头之日,但是此刻还不是出手的时候,只能先忍下这口气,不让和珅看出自己的宏图远志,以免受害。
怎样才能不引起和珅的怀疑呢?嘉庆想起了老师朱珪对他说的话:养心、敬身、勤业、虚己、至诚。他明白了:自己地位尚且不稳,和珅又常常提防自己,形势可谓十分险恶。此时只有涵养身心,虚己以待,谋定而后动。要做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能先不暴露自己的弱点和真面目,心平气和地潜伏下来,全神贯注地寻找敌人的破绽。然后俟机而动,静候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先哲老子也说“为天下谷”,古语也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身为君主就应虚怀若谷,这样即可保护自己,又可锻炼容纳万物的胸襟。嘉庆知道自己需要做的是克制自己,不动声色,表现得像老子所说的“婴儿”“稚子”一样懵懂,让和珅对自己不加丝毫提防;然后出其不意给以致命一击。在这方面,他非常崇拜自己的先祖康熙帝。他不动声色地杀了鳌拜一个措手不及,终于成就了自己的一番伟业。想想自己已经人近中年,而康熙帝当年只是个少年,祖上能做到,自己也未必不能!
从此,嘉庆决心把种种心机深深埋藏于心底下,实行老子所谓的“无为而治”。整日服侍在太上皇左右,而国家大事也都唯太上皇之命是从,乾隆对此很满意。但是如何让和珅放松警惕呢?嘉庆也进行了详细的谋划:嘉庆知道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和珅的耳目,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信赖的。从这点上讲,嘉庆是孤独的,无助的,所以,一切事情必须亲自办理,不敢交由他们去做,而且行动也是处处留心,惟恐露出马脚,让和珅抓住把柄。
侍读吴省兰名为老师,实际上是和珅的耳目,何不利用他来麻痹和珅?嘉庆想到自己在被宣布为储君前,和珅曾经送玉如意来示好。就故意写下数首《咏玉如意》,一次表达对和珅的尊重和感激之情:
序:上皇诏宣朕为阜储前日,和相持玉如意一柄奉朕,拥戴朕之耿耿忠心可见矣。今日登基,不忘所自,以诗记之。
其一羡主产天西,良玉琢成器。温润而坚贞,命名曰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