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穿衣,打扮,一气呵成。
我抖了抖莲青色的衫子,将匕首藏在绑腿上,趁左沉之还没有过来,急急向会宾楼走去。
时间还没有到,我上了三楼,找了个临窗的雅间,悠然的品着香茗。
今天这一来算是兵行险招了,楚笑天要是真的知道我的底,故意说话引我过来,那我便是自投罗网。只是,昨天看他的神情却又不像,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如果连最基本的察言观色都不懂,那我也算是白活了。
楚笑天一定是认识我的,而且,这认识,包含了太多的深意,他若是真想对我不利,昨天进来第一件事就是要了我的命,他那样的身手,只瞧最后离去那脚力,就不知道比我高出了多少,对付我绝对绰绰有余,若不是原就没打算伤我,又怎会让我那样放肆。
所以,这一行,至少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如此便好说。
“公子,这是我家老板送您的果点!”店小二笑眯眯的开门进来,手里端了两个托盘。
我回头看他,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却忽然越过他,看向门口走过的高大身影。
那是楚笑天吧,虽然带着斗笠,看不清面貌,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却是亮眼的很,他这是要去哪儿?走错地方了吗?
“小二,刚那位带着斗笠的客人在哪间房?”我伸手从怀里掏出锭银子,放在托盘上。
“啊,过道最里面那间,您看您,还这样客气的!”小二笑的讨好,悄悄把银子塞回怀里,“不饶您了,小的退下了,有事儿您再叫我!”说着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我起身,出了包房,向里间走去。
“月娘这些日子过得好生自在啊!我都快不记得手下还有你了!”十分清丽的男音,带着不怒自威的霸气。
“主子说笑呢!月娘心里从没有一刻忘记主子!您让月娘办的事,月娘都记在心中,这次得了消息便立刻通知了您!”女子娇媚的身音,谦卑却不自卑,这么强烈的压力下,说出的话照样吐字清晰,想来是个人物。
“那好,你便说说。”男子轻笑出声,似是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好整以暇。
“月娘近日发现,那消失了两年的左沉之左公子,如今又出现了!”
“哦?”依旧慵懒的声音,话语里却不自觉带了紧张。
“那左公子如今伴在个青衣男子身边,人称玉公子,是钟楚山帐下的谋士,现在多在西山猎场帮他训练士兵,若论容貌,气质,和钟姑娘的确没有半丝相像,只是,左沉之自从利州战败后就从世上消失了,如今再出现,甘愿伴个男子左右,多少有些蹊跷。”
“那男子姓什么?”
“无姓,单名一个玉字!”
“好,你继续盯着他们,先下去吧!”
我摒着气息,刚要撤下,却忽听那女子道,“主子,月娘知道笑天主子约了那玉公子,今夜寅时在南山风华亭见面。”
“是吗?”男子淡淡道,略微沉吟片刻,“知道了,你下去吧!”
我连忙撤到一边,低头佯装系鞋带,门一开,一个身段娇好的女子款步走出。走了几步,回首望向雅间,柔媚的眉宇间竟是带了抹狠厉。
心里一凉,这世间怎么也这样多的尔虞我诈?楚笑天几时约过我半夜在山上见面了?那女子是存心诈那男人的吧。
叹口气,转身向自己的包间走去,不知道曾经做了什么,为何无端端这么多人来寻我?楚笑天是,那包间里的男人也是,这中间到底有了什么样的纠缠,我要搞清楚,一定要搞清楚。
“公子,刚有个爷让小的把这个给您!”
才进包间,店小二笑嘻嘻走进来,递了个信封。
“我有要事在身,今日之聚,令寻他期,笑天字”
刚劲有力的大字,龙飞凤舞中却带了潦草,想来真的是有急事吧,难道真的如那女子所说?好,那我就去探个究竟,看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打定主意,我匆匆回了府,让小玉给我找出夜行衣,门外的更声响过第一遍,起身赶外南山风华亭。
今夜是十五月圆之日,明月当空,月华般清冷的光,如水般洒在大地上,三月的天,凭添了几分阴冷。
我穿着夜行衣,快步在林间穿梭,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吹过,偶尔有野兽的嘶吼,寂静的夜空下异常响亮。
远远的,八角凉亭下有个暗黑的身影,看不清面貌,身段却是娇小的,不似一般男子高大。
我悄悄隐在树上,静观其变。
约莫半刻,远处有个带着斗笠的男子走来,蒙了面,只余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月光的照射下,闪闪的放着光。
“笑天!”亭子中的人忽然起身,急急向外走去,整个人由阴暗处走向明晃晃的月光下,莲青色的袍子随风轻舞,淡蓝的包巾包头裹住他如瀑的长发。
面前的男子却是停了脚步,只远远的看着他。
“你怎么没带不悔?不悔呢?不悔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女子娇柔的声音,带着急切,明明是一身男子的长袍,却原来是女伴男装。
“你要不悔做什么?”冰冷的身音,却带着些微的颤抖。
“你怎么能变卦了?不悔是我的孩子!你说了,不悔是我的孩子啊!咱们不是说好了今夜就带不悔走吗?趁着那个恶魔还没有来,把不悔带走,我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让不悔跟着他吃苦!”女子又向前走了几步,惨白的月光下,一张清秀的小脸写满伤心。
不悔?怎么扯到了不悔身上?什么意思?这女人是谁?难道是“玉公子”?不悔是玉公子的孩子?怎么可能?我什么时候有了孩子?
“你现在想起不悔了!当初呢?当初是谁狠心丢下他?钟灵儿,我一直以为我是恶魔,这世间只知道杀戮的恶魔,原来不是,你比我还要狠心,你原来这样的狠心,四年了,你可还记得自己有过孩子?你可还记得不悔的存在?”男子的声音,清丽中带了悲凉,仿佛是痛过千次万次,每说一句话,都是硬生生将结痂的伤疤撕开,每说一句话,都是带着血的控诉。
“你,你不是笑天!你是谁?你是谁?”女子面色带了慌张,急急走上前一把掀开男子的斗笠,乌黑如墨的长发一瞬间披散下来,遮住了男子娇好的面容,唯剩眉间一抹朱砂痣,带着妖冶的血红。
“你是,你是淳于冥暗!”女子望着男子,身子后退一步,面色一瞬间冰冷,“怎么是你?你还怎么有脸出现在我面前?把不悔还给我!”
男子只是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风云暗涌,“真的,是你?”
“是我,我就是钟灵儿!淳于冥暗,把不悔还给我!不悔是我的孩子!当初离开他只是形势所迫,如今断不能再让他跟着你这个败类!”女子声泪俱下,娇俏的脸上满是愤恨。
“好!”淳于冥暗此时唇边却划出一抹笑意,仿佛即将吸血的恶魔,一步步走向面前的女子,大掌一伸,忽然就紧紧的攥住了她勃颈,“想找不悔吗?下辈子吧!”
“你,你放手!我是不悔的娘!你怎么能伤我!”女子不停的踢脚,眉宇间却是有一抹狠厉,一瞬间的愣神,这狠厉,像极了早上在会宾楼见到的那个月娘。
“你若真是钟灵儿,我又怎么能伤到你!”淳于冥暗唇边的笑意更深,冰冷中,似乎,还带了抹,解脱,仿佛松了一口气。
“你说什么?”
“哼!钟灵儿几时在我面前留过一滴泪!那个死女人这样的狠心,当初走时就根本没想过要不悔!她不在乎他!她压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他!”
“没有!不是的!不是的!我要不悔!不悔是我的孩子!”
“你该死!扮她的样子!该死!”
一瞬间,淳于冥暗深褐的眸子带了血红,手上一用力,想要掐死面前的女子,只见白光一闪,那女子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匕首,直刺淳于的面门,淳于冥暗一松力,女子瞬间灵巧的跳开来。
“你是谁?”淳于冥暗冷冷的看着她。
“到底是淳于冥暗,痴情归痴情,这样的场面,依旧头脑敏捷!”女子巧笑着看他,手上的匕首明晃晃的闪着寒光。
“谁派你来的?张贺?彦万年?”
“谁派我来的不重要!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无论是谁,你总归是要死的!”
“哼!就凭你?”淳于冥暗冷笑,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
“当然,凭我!还凭你身上的情毒!”
“情毒?”
“我本来想让你悔恨而死!看着此生最爱的女人,唾骂你,嫉恨你!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心痛后悔而死!只可惜,你太聪明,不上当,不过算了,或许是上天都可怜你这个痴情种,想让你死的痛快些,”女子娇俏一笑,眼里带了鄙夷,“杀人如麻的淳于冥暗,居然也会如此痴情!笑话,真是笑话!”
“哼!这世间什么毒我没见过?你以为如此我就会怕了你!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淳于冥暗冷笑,面上一派镇定,看不出丝毫中毒的迹象。
“哦?是吗?你心里不会翻江倒海的难过吗?你眼前没有出现那日思夜想的人吗?你脑海中没有你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你耳边没有回想她的一颦一笑?”
“没有!我不爱她!我恨她!若是我再见到她,我一定会杀了她,亲手杀了她!”淳于冥暗咬牙,说出的话,句句冰冷,只是,明显带着颤抖,仿佛压抑着什么。
“真的?”女子扬眉,匕首翻来覆去的把玩,“你当真不爱她?你当真不心痛?你的心没有仿佛被什么啃蚀般疼痛?淳于冥暗,痛吧!撕心裂肺般的痛吧!那女人不要你!管你是不是什么皇帝,她不要你!一时一刻也不愿意和你待在一起!”
“闭嘴!”淳于冥暗大吼,身子晃了晃,竟是一下跌坐在地上。
“啧啧!瞧瞧,这是谁?这还是那个鄙睨天下的祸世妖孽吗?淳于冥暗,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
“你找死!”淳于冥暗大吼一声,身上突然发出一道强有力的气波,远在树上的我身形都不觉一动!
“你!”面前的女子脸色瞬间苍白,一口鲜血吐出来,身子向后飞出老远。
“兄弟们!上!得淳于狗贼首级者,皇上主子赏银万两!”
说话间,几十条黑影从林间蹦出,明晃晃的大刀一瞬间将天地照的雪亮,寒光阵阵。
只见众人提刀便向淳于冥暗冲去,突然,一声巨响,四周弥漫了无边的雾气。
“有毒!这烟有毒!”
寂静的夜空下突然有人大喊,众人闻声纷纷掩鼻后退,不敢上前。
我唇边划出抹笑意,趁着烟雾,拉起地上的淳于冥暗,隐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