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三月,江面上起了层雾气,岸上的风景也朦胧迷幻,虽只大体看得到轮廓,热闹的街市声却是远远传来,掺了空气中的水气,带着缥缈,像是寂静夜空下,女子吟唱的婉转小调。
眼前就是益州了,国将不国,内乱随时爆发,而这里,依旧繁华。
我负手立在船头,心里盘算着今后的打算。
打仗虽讲究速战速决,只是谁笑道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而我们最大的筹码就是这片富饶之地。整个漠北的粮仓就处在东南。没有后方供给,即便张贺他们有千军万马又有何用。钟楚山那么精明,怕是早想好打拉锯战了,暗中扶植力量,敌不动我不动,关键时刻,再一网打尽。
只是,这战术虽稳妥,但也消耗耐力,若是我,定是要在张贺和彦万年之间插上一脚,催化他们的矛盾,但若处理不好,却也容易促成他们的联合。到时候,西北,东北两面夹击,不仅我们有危险,恐怕左沉之仅存的那点势力,也要消失殆尽!怎么办呢?
无奈的摇摇头,看来脑子还真是越转越灵,安逸了这么久,人都变迟钝了!算了,马上就靠岸了,见到钟楚山再一起商量!
回身想要进船舱,却看到了迎面急急走来的花湘,风忽的一下吹进来,他雪白的袍子鼓的老大,远远的,仿佛瞬间绽放的白色蔷薇。
“睡醒了?”我淡笑着看他。
“嗯!起来怎么不叫我?”花湘点点头,将身上的袍子脱下来罩在我身上,暖暖的,带着特有的药草香。
“想你多睡一会儿啊,最近都睡不好吧?”我眨眨眼睛,一副调侃。
“我,我哪儿有!”花湘面带桃红,不敢看我,佯装四处张望。
这小子,自从我那日答应陪他回桃花谷,人就亢奋的不行,犹记得那晚回到客栈,花湘迟迟不肯离去,坐在我旁边絮絮叨叨的讲着他的花花还有小花,到最后终于没花说了,还是硬撑,就是不肯回去睡觉。
我烦了,硬把他推回了房,结果第二天一早开门,却看到他坐在门口,小鹿一样的眼睛朦朦胧胧,带着极致的困倦,却固执的不肯合上。
他说,怕是梦,一闭上眼,梦就会醒。
“心儿,前面就是益州了?”花湘望着江对岸的热闹,兴奋道。
“嗯!”我看着他清秀的侧脸,轻轻点头。
“益州可真是繁华,我刚出来的时候去郝国,就觉得已经是天上了!街上什么都有!怪不得,怪不得心儿不愿意待在谷里,不过心儿放心,我什么都会做,你以后想要什么,我就造个和这世外一摸一样的给你!”花湘转过脸来看我,目光坚定。
“好!”
我笑着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一瞬间,他面颊通红,灿似天边最后一抹彩霞,艳过岸上浣衣女子火红的群裾。
而船,终于到岸。
来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并没有人来接,本想坐着轿子直接过去,可是想了想,还是决定和花湘走过去,凭着印象,我还是记得路的。
只是,我却完全忘了他聒噪的本性,一路上看着什么都新奇,小嘴咕哝个不停,终于察觉到我要杀人的目光了,他慌慌闭上了嘴,结果就演变成这样的情景。
小媳妇一样的绝色男子,跟在个小个子青衣男子身后,亦步亦趋,不敢越雷池半步,鹿一样的眼睛却是偷偷瞄着四周,娟秀的容颜上满是欣喜。
“你又不是第一次出来,做什么还这么高兴?”
“因为你答应和我回桃花谷了啊!”花湘认真的点头,说的理所当然,“我要多看看外面的东西,到时好回去做给你!”
“你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我一瞥嘴,心里却暖暖的。
“我本来就是个得道,哎,那姑娘怎么在这儿?”花湘话说了一半,忽然变了语气。
“什么姑娘?”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远远的人群里,一个娇俏女子身姿绰约,淡藕色的衣裙,柔媚精致的五官,乌黑的云髻梳的一丝不乱,瞧着就干净利落。
怎么是她?“你认识她?”
“嗯,有次从你的小院出来的时候见过,她走的急,不小心打乱了我的药箱!”
怎么会?那分明就是万花坊的如月!她出现在淳于冥暗的宫里?他们认识?难道我当初买下万花坊全是淳于冥暗安排的?天,怎么会?难道我一直是个小丑,我的一举一动全是人家早安排好的?不行,我要弄个清楚!
“心儿,心儿干什么去?”
才要追上去,花湘却一把拉住我。
“我要弄清楚点儿事情!”
我急急的甩开他,大踏步的向如月离去的方向走去,可是她一转眼就不见了,正干着急,清脆圆润的女生却忽然响在耳畔,很熟悉,熟悉到泪水刹那间就涌上了眼眶。
慢慢侧过身,穿着绿罗裙的小女子,眨着圆鼓鼓的眼睛,原本肉呼呼的小脸如今有些尖俏了,人也出落的越发漂亮,可是那神情却带着憨憨的可爱。
“老板,我要一个罗汉果。”
“呦,小玉姑娘今儿可来的不巧了,罗汉果才买完!你明天再来吧!你家小姐又要喝八宝茶了?”
“嗯。我去其他店在看看!”小丫头点点头,转身就要走,迎面撞到我,神情忽然带了一丝迷离,半响,轻轻问,“公子这衫子哪儿做的?这莲青色可真是出彩。”
我微微一笑,“小姐见笑了,这衫子是在下自己胡乱剪的,家里原是开布庄的,手艺到还会些。”
“这样啊,真是双巧手。”小玉眼里带了失望,福了福,转身离开了。
“小姐等等,若是小姐喜欢,在下也可以做一件赠于你!”我紧走两步追上她,心里轻轻的颤动,面上还是不露声色。
“谢谢公子的好意,不必了,虽是样子极像,颜色也极像,可是到底不是我要找的!”小玉礼貌的一点头,并不与我纠缠。
“呵呵,你怎么知道不是你要的,眼睛见到的,并不一定就全是真的!或许,这就是你要找的呢?”
“你?”小玉忽然疑惑的盯着我,眼里带了不可思议。
“我怎样?傻丫头,八宝茶可以不用罗汉果的!没有,我也喝!”我轻刮她的鼻头,眼睛眨了眨。
“你,小,公子?”她不敢相信的看着我,眼里瞬间溢满了泪水。
我点头,心里的暖意早已传遍四肢百骸。
傻丫头,原来她什么都记得,这么久了,还记得。
“傻丫头,你家公子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