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北……我……好痛……痛……”雪落的额上全是隐忍的汗水,整张脸惨白得吓人,眉首因为痛楚全部胶合在了一起。“我……是不是……快要……快要……死了……”呼吸开始紧凑起来。
“雪儿,你一定要坚持住,知道吗?雪儿,雪儿,坚持住!不可以放弃!无论多么痛,无论多么困难,都要拼命拼命留下来,知道吗?”萧漠北紧握着雪落的双手,将脸深深得埋入她手心。“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绝对不可以放弃自己,知道吗?”
“好……”雪落虚弱得回应着。随之又吐了大口的鲜血,那把箭随着呼吸的起伏,有规律得在胸前跳动着。
“萧公子,请你在房外等等好吗?不能再拖了,你这样会延误她的病情的。”看着这一对苦命鸳鸯,谦谦子无奈得叹了口气。
“前辈,请你务必要救她!拜托你!”萧漠北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握住谦谦子,“拜托你了!”
“老夫一定会尽力。”
“不要……不要……走……”觉察到手心突然的空洞,雪落两手开始胡乱在空中抓着什么。“漠……漠北……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原本要离开的萧漠北,听到雪落的呼唤,倏地又冲将到床边,捧住她的双手,深深得贴近自己的脸庞。“我在这里,我不会离开你的!乖乖得,让前辈把箭拔出来,只一下下就好!只一下下就好!”真希望躺在床上的人是他。雪落一向体弱,怎能经受得住利箭穿心的折磨呢!
“萧公子……哎,再不拔剑,恐怕性命堪忧!”谦谦子一脸沉重得看了迟迟不肯放心离开的萧漠北一眼。
“对不起,我会马上离开!”像是决定了什么,他坚定得看向挣扎在痛苦边缘的雪落。“雪儿,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听好,”他俯身贴近雪落的耳边,“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决定权在你!”
说完,他毅然松开紧握的双手,仓皇奔出房门。
昏迷的脑袋突然一阵怔忡,眉首不安得跳动着。
“别……别走……”试图要抓住什么,可是,手心是空空的感觉,只留下双颊两行明显的泪痕……
而留守房外等候消息的萧漠北,内心是极度慌乱和恐惧的。感觉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火坑里赤足走路,每一步都是惊心动魄,每一步都几乎夺走了他所有的呼吸。他真的好害怕,害怕房门开启的一刹那,得到的结果是自己所难以承受的。
看着丫鬟婢女清水进,红水出,他的心不自觉得揪紧。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可以有事!
他仰望苍天,将心口的酸楚悉数回流,不想让自己的脆弱显现出来。
另外,屋后的走廊口,另一个挺拔的身影,背对着梁柱站立着。看不到他面部有何表情,只是细微得感觉到他肩部的抖动。
“大哥,”莫昔古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莫昔城背后,他安慰得拍了拍他的肩。“你还好吧?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会熬过去的!”
“我知道。”莫昔城深吸了口气,双手揉了揉眉心,将一抹酸楚吞咽。
“大哥,”莫昔古有些许犹豫,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吧。”觉察到他的欲言又止,莫昔城揉了揉眉心,表示愿意听。
“大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他鼓起勇气说出心中所想。“放手吧!”
“嗯?”莫昔城突然转过身,投射的目光是令人措手不及的阴狠。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大步往前离去。
“大哥?”莫昔古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大哥,你怎么了?大哥?”
“不要跟着我!”莫昔城跨行的脚步突然戛然而止,眼中是难以置信的痛苦。“你是我亲弟弟,想我娶她的人是你,现在要我放弃的人也是你!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反对背叛我?蓉儿是这样,雪落是这样,甚至你——我最亲近的弟弟,也是这般。”莫昔城眼中的失望和悲凉无与伦比。
“这个世界很公平,我莫昔城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他愤怒得拂袖而去。
“大哥!”眼见莫昔城忿忿离去,莫昔古重重得一拳击向一旁的房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不是说,爱情可以成就有情吗?可是,为什么他心底有某种担忧,爱情是否也会造就更深层的无情呢?大哥本就不是个有情之人,这次动了真情,又得不到公主的心,不知道会不会因爱生恨,作出会令他自己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但愿,一切都只是自己多虑……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可是,猩红的血水,刺眼的白布红花,仍然再继续重复进出。
“吱呀——”一声,房门终于开启。
“前辈,雪儿怎么样?她没事了对不对?她醒了吗?她好不好?”萧漠北整个神经都紧绷了,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啊!
谦谦子疲惫得清理着双手的血迹,“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她没事了?没事了是不是!”萧漠北倏地冲进房内,“雪儿,你听到了吗?没事了,没事了!”
他抓起她的小手,放在唇边又是亲又是握的,兴奋的眼泪一发不可收拾。
“没事了,终于没事了!”
在等待的两个时辰中,他想了很多。以前总是顾忌这个,担心那个,两人一直没有好好在一起过。总觉得时间还很多,可以慢慢筹划未来,可以慢慢等待相聚。但是经过这一次,他知道,原来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某一个瞬间就可以夺走一切的生源。而他的生源就是雪落的存在。
不错,他曾是一国的君主,放眼的是整个社稷安康,着手的也应该是国家大事。所有的决策和计划都应以国家的利益安危为重。责任第一,权益第一,争权夺势第一……直到知晓了雪落的病情,直到知道等待会有期限,知晓了相聚会有终结,知道生命会有截止,他终于发现,一切一切外在的追求都填补不了内心对爱的渴求。一个人,如果穷其一生,也无法尝食爱的蜜果,那么也许他会遗憾,但是他不知道后悔;但是一个人,如果尝试过爱与被爱,那么,他断然不愿再归附到先前孤独的境地,相信任何形式的物质和权利追求,都无法填补内心的空无。如果他放弃了,那么,他将永远失去欢笑。
因为谁都知道,得到后再失去,是天底下最彻底的残忍!
所以,他放下了王位,放下了尊贵,放下了一切一切外在的完美。他内心真正需要的,只是雪落的存在。对,只是这样。
“她没那么快醒。”谦谦子走到萧漠北身后,“可以谈谈吗?”
萧漠北狐疑得看了谦谦子一眼,不舍的看了雪落一眼后,跟他走出房门。
“你认识李贤德?”谦谦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莫非前辈就是李大人的师兄鬼谷神医谦谦子?”萧漠北眼底闪过一丝惊异,“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认识李大人?”
“老夫不得不说,你很聪明。单凭李贤德三个字就可以确认我的身份。其实,那天你根本没有中毒!我说得对吗?”谦谦子又直接切入主题。在萧漠北问出“为什么”之前,谦谦子顾自解释下去。“普天之下能够解‘闻者醉’之毒的只有师弟的独门丹药——百毒散,可以解百毒。你们事先服用了解药,所以那天你们只是假寐,根本没有中毒。我说得对吗?”
“不错。百毒散确实是李大人临行前所赠,以备不时之需。”萧漠北也不隐瞒,“那天,机缘巧合碰到了莫城主,他让我不自觉得产生一种危机感。也正是由于他的出现,提高了我的警觉,让我莫名其妙得对帐篷内的你们产生怀疑。试问谁会那么大手笔得花一两银子,目的只为随便找人试上一针?我可以很确定你们是在找东西,找一样对你们来说应该很重要又很难找的东西。开始我还不曾联想到此事可能跟雪落有关,不知道为什么,在进帐前我从刚出来的百姓身上,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香味,好像是凝脂香的味道。而据我所知,凝脂香是世上比较罕有的草药,每每生长在一些杳无人烟又非常险峻的地方,就算你看得见,也未必摘得到,而且十年才开一次花,香味十分独特。而这么巧的,鬼谷地势险要,丛山峻岭,据说那里经常可以看到凝脂香。这又让我联想到李大人曾对我说起过,他的师兄医术高超,一向宅心仁厚,从不轻易杀人。但是江湖事免不了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碰撞,他自发研制出了一种用凝脂香为主药的‘毒药’。其实,说它是毒药还真有点冤枉了它的药效。除开它可以让人昏睡十二个时辰外,其实它还可以帮助养精蓄锐,增加焕彩。本来呢,我是很想借机享用一下药效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萧漠北看了谦谦子一眼,继续道,“只不过,我又想起了李大人。”
“哦?这跟我师弟有什么关系?”
“李大人曾面色凝重得向我提及雪落的病情,说血症是一种非常棘手的病例,要治愈它并不是不可能,关键是要找到人体中的一味药引。至于是什么,连他也不知道。只知道,这味药引非常难找,十万个人中,未必有一个匹配。还说,如果连鬼谷神医谦谦子也没有办法的话,那么雪落就必死无疑。当下我就决定,博上一博。反正一路上也没有雪落的消息,或许可以通由你,找到雪落也说不定。于是,我跟萧正将计就计,跟你们回城。接下来的事,除了我们是怎么逃出牢这件事不方便透露外,你都知道了。”
“啪啪啪——好一招将计就计!”莫昔城突然拍着掌出来。他身旁还有被负了绳索的唐蓉儿。
“啊?蓉儿姑娘?”萧漠北大惊。“莫昔城,你放了蓉儿姑娘,是我逼她这么做的,整件事都跟她无关!”
“跟她无关?”莫昔城猛然抓过她的衣领,两双眼睛只有两公分的距离。“你自己说,跟你有没有关?”
“我……”唐蓉儿别开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得滑落。
“昔城,你不可以……”没等谦谦子把话说完,莫昔城突然将矛头转向他。
“你闭嘴!”他喝道,“你明知道他们并没有中毒,竟然帮着外人蒙骗我!你也该死!”他突然举刀劈向谦谦子。
“大哥,你疯了?”莫昔古的突然出现阻止,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刀。
“哈哈哈~”莫昔城突然狂笑起来,他指指莫昔古,又指指唐蓉儿,最后又指了指谦谦子。“好好好,很好,你们?一个个,不错,很不错!”
表哥,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唐蓉儿哭着摇摇头。
“大哥?”莫昔古一脸的担忧。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不用叫我大哥,我不是你的大哥!”莫昔城冲莫昔古怒吼道。他忽又转向萧漠北,“你不是很想带雪落走吗?好!”他将房门踢开,“雪落就在房内,你带她走啊,远走高飞,浪迹天涯,尽情过你们的浪漫二人世界!”
“你什么意思?”对莫昔城无厘头的“好心”,萧漠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莫昔城大笑着走到萧漠北面前,微一欠身,“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带雪落走啊。”
突然,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过唐蓉儿和谦谦子,“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跟你无关。你犯不着为了他们,放弃你和雪落的幸福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