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9日,星期五。
早上,章彦和于之恒被史慧琳阻在绿周刊办公室狠狠地训了一顿。于之恒本来性格内向,平时言语不多,而章彦在报社不怕天不怕地惟独怕了史慧琳。不知什么原因,一旦站在这个女强人面前,章彦就觉得自己底气不足。他可以在杜阳春面前和徐浩江面前牢骚满腹,却不敢在史慧琳面前放半个屁。
史慧琳前脚走出办公室,章彦和李蒲后脚跟着出去了,他们说有业务要去谈。
于之恒正在跟黄琳和晏伯武说话,又被进来的黎浩江叫了去。
到了四楼黎浩江办公室,黎浩江跟于之恒谈了很多很多,但都是一些重复的现话废话,归根到底只有一句:你于之恒不要背思想包袱,牢骚要发工作也要做,而且要做好。
从黎浩江办公室出来,于之恒心里仍是灰暗的。他一边下楼一边想,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回到缘周刊办公室找到黄琳和晏伯武征还求了一些意见,然后在一张纸上写下了接下来一个月四期的主要选题,在相关选题后标明哪些由黄琳采写哪些由晏伯武采写。写好之后,交给他俩:“这是你们最近一个月的采写任务,你们自己想法落实。我可能要请一段时间的假。报纸由你们编,黄琳负责写排版菜单,有什么困难直接找采编中心徐主任或黎总。
黄淋问:“于老师,你要请长假?”
于之恒:“是的。”说完,又写了一张请假条,请假时间是4月10日至4月30日。黄琳和晏伯武在一起看得目瞪口呆。
于之恒拿起请假条找到采编中心的主任徐淑芬。
“徐主任,我请假。”于之恒递上请假条。
“我的妈呀!你不是开玩笑吧!”徐淑芬看了请假条惊叫起来,“请21天假,干什么?谈恋爱?还是结婚?我只有批三天假的权力,三天以上要老总批,你去找史总和黎总吧。”
“你帮我将请假条转给他们吧,他们批不批都无所谓。批了,就当我请假;不批,就当我旷工,反正我也不想干了。”于之恒说完就走,徐淑芬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员莫明其妙。
出了省政府,于之恒打电话给陈柏宏,让他约作协的几个死党晚上出来喝酒。陈柏宏说你以前见过的。原江新报和金沙晚报两个记者可不可以来?于之恒说随便随便。
中午,章彦和李蒲找到了于之恒。三人驱车到千年唐风吃工作餐。吃饭的时候,章彦将样报纸清及软盘还给于之恒,并说:“我已复制了一份交给新华社原江分社的一个朋友,他说公开发表很困难,但可以争取上内参。只要上了内参,胡锦涛和温家宝就可以看到,姜甸村的老百姓就有救了。”
于之恒:“那姜甸村老百姓可要把你当救星了!”
章彦:“老于,你跟全国那么多报社的编辑熟悉,就将这篇稿子连同照片发邮件给他们,多发几家,万一有一个有感觉有兴趣发了出来,我们就可以气死史总、杜总和黎总,也可以气死五岭县那些王八蛋。”
于之恒一笑:“你也是五岭人哟!你的父母还在五岭县呢!”
章彦:“我是说那些当官的王八蛋。”
于之恒觉得有点道理,为了苦难的姜甸村百姓,也为了争口气。下午他跑到办公室,在电脑上将自己写镜溪的稿子给北京、四川、江苏、广东等地市的六七家报社。
下午四点,陈柏宏来电说已约好了原江新报的何思华、金沙晚报的邓建忠,还有作协的死党范文宽和冯青青,大家的意见是下午六点去迎宾路的千年唐风。于之恒说我中午才在那里吃了,晚上又去?陈柏宏说大唐诗仙李白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你要想超俗洒脱还得去千年唐风,只有和一帮好友到了那里才能找到飘飘欲仙的感觉。
刚挂了电话,李清荣又打了进来。接到李清荣的电话,于之恒才想起与他有约。因为这边已与陈柏宏等人约好了,不便推辞,于是干脆连李清荣一起约了。
下午六点,千年唐风。
于之恒和李清荣先到。因为中午心情不好,未及仔细参观,现在于之恒和李清荣穿行于千年唐风的大厅,服务员问他们几位?他说已订了位,边走边看,于之恒觉得这间酒店装修得很有文化品位。雕栏、围屏、竹帘、灯笼、李杜诗歌书法……把一间酒店装扮得如诗如画,尤其是大厅正墙上那副巨大的《太白醉酒图》更让人恍恍惚惚,疑是行走在盛唐的街市。
自己在省城呆了三年,大街小巷基本上走遍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一个好地方呢?于之恒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便问服务员这酒店是什么时候开的,服务员说才开张三个月。于之恒心道:难怪哟!最近这两个月我去了经济报,这一带很少来。像金沙这样的大城市,那天没有开业和关门的店铺?
陈柏宏等人来了之后,大家进了一间包厢。于之恒将李清荣介绍给众人,李清荣一下子认识了这么多新闻文艺界的老师,简直受宠若惊,连说:“幸会!幸会!”
于之恒在主位坐下,与大家商议点了菜之后,长叹一声:“郁闷啊!”
陈柏宏:“男子汉何须长叹短叹?有什么愁说出来,我们哥儿几个陪你喝个痛快,与尔同消万古愁!”
邓建忠比于之恒小两岁,他说:“老于,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给弟兄们听一听。”
于之恒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众人听了,都嗟叹不己。李清荣尤为感动,他说:“我以为家乡的镜溪污染是被人们遗忘了的,没想到还有于老师这样的人在关心。”
于之恒:“我关心有什么用?写好的稿子发不出,我又不是中央领导,枉有一腔热情,爱莫能助啊!”
冯青青:“其实撤稿子并不奇怪,我这期本来编了一篇写警察失职的短篇小说,老总说这样的小说写得再好也不能发,结果就撤了。我和文宽讨论过,这篇小说虽短,却发人深省,揭示了社会深层次的问题但是我们仍无法无天将它推出来。”
范文宽:“是的,我一直在替作者叫冤呢,他跟姜甸村的老百姓一样不走运。”
何思华:“我曾研究过中国文学史,尤其是现当代文学史,还研究过当代新闻。我觉得建国以后的作家和记者,不是贫血就是缺钙,无论是文学作品还是新闻报道,伪善太多。以前人们说鲁迅的文章是匕首是投枪,鲁迅之后的作家和记者,所创造出的文字产品大多是水豆腐和烟雾弹,要么软绵绵的没有一点骨气,要么就是故意放烟雾迷惑或误导广大读者。”
陈柏宏:“是呀!作为一个作家和编辑,我常常自问:你知道人民尤其是生活在最底层的普通百姓需要什么样的文艺作品吗?自问良久,也没有一个结果。因为我们现在看到的文艺作品包括小说和影视,几乎都富贵化了。艺术家的责任感在渐渐散失,这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很危险的。”
于之恒:“中国还有九亿农民,这是一个巨大的经济市场和文化市场,也是一个被政府所忽视的市场。当经济疲软时,政府首先想到的是刺激城市居民的消费,小说和影视,推来推去大多数在推销城市的繁荣、诱惑和困惑,这对于广大农民来说太不公平了!”
冯青青:“这世上本来说没有绝对的公平。在中国农民好像过去的佣人,总比城里人低得几个档次。这也是中国特色!”
菜上桌,酒满杯。大家越说越有劲。
于之恒:“想起姜甸村的老百姓,我就没有食欲,他们真的太危险了。”
李清荣:“五岭县政府不关心姜甸村的农民,是因为农民的命不值钱,交警队在处理交通事故时也是这样的,城里的人伤了残了死了,领到的赔偿费就是比农民多。
陈柏宏:“妈的!中国不合理的制度和现象太多了!”
范文宽:“好了!好了!别谈那些扫兴的话题了。我们今晚不是煮酒论英雄,是以酒浇愁图个解脱。来,大家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散发弄偏舟。干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一杯,两杯,三杯……
于之恒忽然提出打通关,要敬每人两杯酒。他一边敬酒一边说“原江经济报,大家不需要。头疼又窝囊,我要跳跳跳!弟兄们,我不想在原江经济报干了,那里没意思,如果你们有什么门路或消息,有劳大家关照一下。”
邓建忠:“老于,你醉啦?”
于之恒:“没有。我想跳槽,跳槽不行我就跳楼……“
范文宽:“老于真的醉了。”
陈柏宏:“我跟他住在一起,我了解他,老于没醉,只是心里难受。来,老于,我敬你一杯。”
于之恒:“好!干杯!今晚一定要喝醉方休,不醉而归的是狗崽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