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来到位于克里斯帕斯艾耶斯大陆中南部的“智慧尖塔”。是的,这是克里斯帕斯给它起的名字。白天时,尖塔只散发出温和的白光;而在夜晚,连深邃黑暗的星空都被它照得犹如白昼。整个建筑是一座巨型金字塔。从这样的标志性建筑的形式也许能归纳出克里斯帕斯人的某种偏爱。事实上克里斯帕斯人对球体和其它正多面体(比如正六面体)也很痴迷。它那巨大的规模即使对于任何一个已经取得了无数卓越成就的文明来说也是超乎想象的,如果地球上的古代埃及人看到它一定会惊叹这才是他们梦想中的样子。
我们有必要再来认识一下克里斯帕斯的社会体系。如同其他智慧生命所经历过的或者可能经历的一样,在克里斯帕斯,科学与宗教是水火不容的两个领域。而且,宗教信仰在这个民族文化里的影响达到了不能被任何其它文明所理解的程度。甚至每一个克里斯帕斯族科学家都相信,他们在学术方面的成功是克里斯帕斯神赐予的天才;而光有宗教是不够的,以神圣不可侵犯的国家思想为基础的民族凝聚力以及无坚不摧的武力才是在宇宙中得以生存和强盛的根本。因此“智慧尖塔”排在议事会、战士集会和教士团之后,可以说也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但是他们不能从政,发号施令永远不是他们的天赋,公众也从不赋予他们这种权力。相比那些能够理解高深的物理和数学知识的天才,克里斯帕斯人更相信神秘和虚无。除了克里斯帕斯人,在这个星球上还生活在另一个种族,萨那曼尔。他们很久以前从遥远的未知里而来,并给予当时的克里斯帕斯超然的力量。萨那曼尔普遍拥有超凡的智慧和高雅的举止,但是克里斯帕斯这个对异族的排斥感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社会能够真正接受他们的原因也许是出于敬畏。关于萨那曼尔人的故事,我们以后会有很多机会了解。
除了“智慧尖塔”的造型代表了某种宗教膜拜,从其内部也能体会到宗教的气息,尤其是那几百根雕刻着复杂花纹的高大立柱和无限高远的穹顶。不过出于对简洁与和谐的崇尚,好像一切已被熟知的宇宙真理一样,这里看不到遍布克里斯帕斯大教堂内的各色雕塑。
克里斯帕斯最著名的科学家弗兰肯陪同利德尔等人来到灯火通明的圆形实验室主厅。“可以开始了,弗兰肯教授,我们想了解您发现了什么。”利德尔说。
弗兰肯走向前面一张悬浮在半空中罩着透明罩的手术床。每向前迈出一步,就延伸出一级红色透明的阶梯,一直通向手术床。
“我们已将茧切开,发现了这个。”弗兰肯的金黄色智能场快速地闪动着,“这个生物体无论从身体和骨骼结构还是器官特征都与克里斯帕斯人相差无几。这是头部,大脑,眼睛等等。不同的是它的耳朵更发达,因为听觉仍旧是它的主要获取信息的渠道。这也应该是它的种族的特点这是它的躯干,这是它的*****它应该是雄性的。总地来说,作为一个高级生物体,它已经十分完美了。”
“什么意思?”阿比埃特望着台上苍白的、皮肤有点浮肿的生物,他还真是不屑一顾。
弗兰肯从眼镜上方看了阿比埃特一眼,回答说,“它拥有健壮灵活的四肢,强有力的骨骼和肌肉。单论个体,它甚至比克里斯帕斯还要出色。尽管它的体形不如克里斯帕斯高大,但也只不过略矮一点。它还拥有复杂精密的大脑,其脑容量比克里斯帕斯的大。显然,在进化的道路上,它的祖先走的是一条超乎完美的路线。”弗兰肯摇着头,表示不可思议,“如果我们的族人能够拥有这样完美的身体条件,哦,太难以想象了……从这个可怜生命的遭遇来看,我怀疑,它还不知道自己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哼,我倒不认为它有什么值得一提之处。”阿比埃特说。
弗兰肯仍旧很耐心,他当然没必要对领导人们显示出什么不耐烦,继续慢慢地解释说,“确实,我们已经解救过无数遇难者其中很多,诚实地说,都是些非常可笑的生物。我们大可以取笑它们,因为我们远比它们优秀。但是眼下这个,我希望诸位能给予足够的重视。它的完美的骨骼和肌肉分布以及应该尚未开发完全的大脑,能够保证它在战场上无所不能,它是我见过的最最完美的生命体。我猜测可能由于它的种族文明史比较短,或者发生了大规模战争,它的种族尚未发展到与其所拥有的力量相媲美的文明程度。从采集到的飞船残骸来看,他们的工业水平仍旧相当原始。因此第一种可能性很大,因为战争的后果往往是使文明停滞,而不至于倒退当然,我们还无法知晓它的种族是否已经遭受了一系列足以摧毁一个文明的战争。如果是这样,那么它和它的同伴很可能是出于避难的目的才光顾这里。无论如何,像我前面所说,如果一开始与泽威尔帕斯战斗的是它的种族,我觉得战争也许在几百年前就能结束了。”
“闭嘴!”阿比埃特的红色智能场激烈地跳跃,“弗兰肯教授,你是说我们克里斯帕斯族要比这个外来的落魄者渺小么?”
“执行官大人,我没有使用‘渺小’这个词。”弗兰肯平静地应对道。
“不要吵了,阿比埃特执行官,请您尊重弗兰肯教授。”科玛隆在一边说。他若有若无地督了弗兰肯一眼,但弗兰肯并没有注意他。
事实上,被誉为克里斯帕斯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会得到所有克里斯帕斯人的敬畏,包括阿比埃特当然,得在他没有被暴躁的脾气操控的时候。不过恐怕阿比埃特的情绪短时间内都会这样。执行官边摆手边摇头表示歉意说,“很抱歉,弗兰肯教授,我太冲动了。如果您看到了刚刚战场上的经过,也许会理解我。但是,您的一席话实在让我不能接受。”
弗兰肯似乎对执行官的道歉无动于衷,微笑说,“执行官大人,您应该接受,我们或许可以在几万光年、几百万光年的星际范围内占据统治地位千万年乃至永远,然而这只能说明我们拥有更高等的文明以及更稳定的社会,却无法否认在宇宙里还存在着比我们更高级,或者更有潜质的文明。”
利德尔这才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请问弗兰肯教授,它死了么?”
“没有,它正处在昏迷中,泽威尔帕斯的怪味体液让它吃尽了苦头,呵呵。”弗兰肯看样子很乐观,“斯尼克麻醉了它,并把它包起来。这很奇怪,泽威尔帕斯族很少把其它生物看作贵宾。按照它们的习惯,抽取到可供改良的基因后便杀死对方。它们对这一残忍行径已经驾轻就熟。可是这一次却干得这么复杂”弗兰肯手托下颌,下垂的眼帘忽然抬起注视科玛隆,“祭司大人,在您的记忆里,泽威尔帕斯族是否有过这种反常的举动?”
科玛隆实际上也一直在回忆和思考,“这令我也非常困惑让我想一想,希望会对您有所帮助。”说完,科玛隆微微仰起头,合上眼睛,双手缓缓抬起交握在胸前,开始了他的思考。大多数的思考以人类的经验作为参照都是安静、隐秘甚至可以说是沉闷的过程,但科玛隆的思考绝对是这片已知的宇宙里最为神奇的景观是的,如果你愿意,的确可以将其称为景观。那种由克里斯帕斯祖先从古老的克里斯帕斯祭祀仪式中汲取并积累流传而来的神圣意志力量化作了一盏灯火在克里斯帕斯历代流传的几乎无限的远古记忆里探索着,以搜取科玛隆想要的信息。
以往当科玛隆思考前都要准备一个比现在要复杂些的冥想仪式,这一次却因为某种原因而毫无预兆。但是大家很快都安静,屏住了呼吸。弗兰肯的年轻助手希帕苏斯仍在抄写仪器显示的观测数据,被弗兰肯悄悄地示意停止了。这个时刻任何人都必须表示出对克里斯帕斯先知的尊敬。科玛隆的银白色智能场越来越强,他的身体逐渐被笼罩在耀眼的光芒中。光芒每跳动一次,就有一圈外沿透着微蓝的涟漪向四周散开。如此反复几次,整个实验室好像沉在一片浅海的底部。当这些光晕足够大的时候,它们忽然直立起来,里面呈现出陌生的影像。是的,对于旁人来说,科玛隆的记忆也许永远都是陌生的。
“烽火之年209年,克里斯帕斯第一次登上泽威尔帕特拉。我、战神的化身阿瑞斯和他的四位勇敢的朋友还有其他同样勇敢的克里斯帕斯勇士们冲进了罪恶巢穴之前那里被克里斯帕斯人想像成是一片死亡之地,宇宙间最浓重的黑暗和最邪恶的力量就潜伏在那儿。然而真正的旅程却异常平静。在走过几个洞口,杀死了几只伺机偷袭的怪物后,我们看到了斯尼克,它就在前方空地的中央。它变得超乎想象的巨大,简直不可思议。在此不久前,克里斯帕斯杀死的第一只斯尼克的脑袋只有石块般大小,然而它现在的模样真正地令我感到了惊骇,那是在看到邪恶的泽那尔时都不曾有过的感觉。就连无所畏惧的阿瑞斯也不安地挪了挪脚步……”
在场众人也被惊呆了。科玛隆略微恢复平静的姿态,他头顶的光芒一点没有减弱。科玛隆似乎在环视众人,然后再次闭上眼,接着他的解说,“它看起来就像一朵邪恶之花,盛放在一座高山之上。黄绿色的岩石山体微微裂开,缝隙间泛出忽明忽暗的红光。山腰处林立着泽威尔那水晶,好比它的花瓣。我们注意到从山顶端裂缝里伸展出数条长而卷曲的血红触手,一直延伸到地面上。唯有这些触手是我所熟悉的,那正是斯尼克的触手,也因此我们才误认为眼前的怪物就是斯尼克。谁都不敢再往前走一步,毕竟我们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进化后的斯尼克。这时,斯尼克犯了个致命错误,它那丑陋干瘪的脑袋从岩石裂缝中伸了出来。观察力敏锐的阿瑞斯第一个发现,他立刻挥剑冲上去。然后,所有克里斯帕斯士兵也都跟着他冲锋。我们攀登上山顶后看到一个地洞。阿瑞斯命令不准其他士兵跟随,因为太危险了,只有我和他以及他的朋友们跳进了洞穴。”
“起初我们都以为会是一个陷阱,因为在黑暗中坠落的时间比我们想象的要长,也许我们正往黑不见底的深渊绝望地下坠。好在我们安全地落在地上,又一个洞穴的腹部。这里也许是斯尼克的最后藏身处。我们小心地往前走,凭借对敌人的直觉向某一个方向摸索。”
“我必须承认,恐惧始终萦绕在我们心头。我们将要完成一件伟大的事,这毫无疑问,但是我们的灵魂却并非一步步地接近光明,相反是无尽的黑暗。遍布我们周围的是仿佛用鲜血浇灌生长的藤蔓,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我们不得不担忧会被它们突然困住。如果这里存在陷阱,那么我们就能被轻而易举地杀死。是的。这是一条激动人心的胜利之路,但同时也是万劫不复的圈套。”
“幸运的是,我们找到了斯尼克,还有数十只怪物。斯尼克被簇拥在中间,可以看出它已经知道自己是无处可逃了,它要做最后的抵抗。至高无上的胜利就在眼前,是的,但我们不知道能否打败对手,毕竟是几十只怪物……”
科玛隆停下来,眼睛注视众人,平静地说,“除去邪恶的爪牙,斯尼克本身很孱弱,它被杀死了。我们才知道它也许是想守住身后的洞穴。洞口被斯尼克黄绿色的体液凝固后形成的黏膜封住了。这层障碍并不结实,我们捅破它进去,然后”
“庞大的洞穴里面悬挂着数百个由血肉拼贴成的肉茧,从洞壁的裂缝渗透进来的微弱光束落在茧上,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昏暗红光。还有一只斯尼克匍匐在最深处的黑暗里,看样子它很虚弱。我们慢慢靠近,才注意到所有茧的顶端连接体都与斯尼克的一条触手相连。我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第一个猜测是这只斯尼克是泽威尔帕斯族的母体,此时它正在生育更多斯尼克。虽然之前我们没有找到斯尼克能够自我繁殖的证据,但是眼前的一切所产生的任何猜测都令我们胆战心惊。出乎意料的是,我们冲过去之前,斯尼克抽回了它的触手,钻进一个狭小的地洞逃跑了。接着那些肉茧都落在地上,摔成粉碎,茧里面是一个个沾满了黄绿色浆液的生物体,有被俘获的克里斯帕斯,也有外星球的各种奇异生命体其中有些拥有发达的四肢和代表高级智慧生命的大脑。他们都被麻醉了,有的因为麻醉时间过长,已经死亡。我们摧毁了这个孕育邪恶的恶魔巢穴。这次战役虽然没有彻底消灭泽威尔帕斯族,虽然克里斯帕斯损失惨重,但是又一只斯尼克被干掉了……”
科玛隆微弱地叹息,他头顶的光芒逐渐减弱。能看出科玛隆也为没有杀死最后一只斯尼克而感到惋惜,甚至把泽威尔帕斯行星剥掉一层皮都没有找到它不过当时的他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克里斯帕斯已经占领了这个恶魔星球的要害,净化行动旨在实施中,更大规模的搜捕计划也已进入日程,他以为彻底的胜利已经是指日可待。谁会预见苟延残喘的泽威尔帕斯能够继续纠缠他们几百年呢?他自己便是克里斯帕斯的先知,连他都以为胜利就在眼前,怎能指望别人会清醒些呢?想到这里,科玛隆忍不住自言自语,“阿比埃特执行官,你得明白这是克里斯帕斯的命运。尽管我们渴望彻底的胜利,但是你要清楚战争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英勇而缩短。”
阿比埃特知道科玛隆指的什么,虔诚地回应说,“是的,克里斯帕斯的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