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天前的一月九日,我收到了一封挂号信,信是杰吉尔写的,他是我的一位老同学。这让我很吃惊,因为我跟他从未有过信件上的往来。我在前天晚上还去他家吃过饭,我不明白,我和他为什么还要通过挂号信来联系。可是在读过信后,我更加震惊了,简直不可思议。信是这样写的:
一八××年十二月十日
亲爱的蓝琏:
在我的一生中,你是与我交往最久的一位友人。虽然我们在学术领域有着不同的观点,可是在友情方面,你我却从没有过什么不愉快。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要我牺牲自己的一切来支持你,我却选择了逃避或退缩。现在,蓝琏,你掌握了我的一切,包括名誉、生命还有我的理性,要是你抛弃了我,那我的人生也就结束了。在这段开场白之后,可能你会觉得我会要求你做一件有损你名誉的事情,实际情况是不是如此,需要你自己判断。
我希望你推掉今晚的一切活动,就算是皇帝的邀请也请你推迟,带着这封信,赶紧乘上一辆马车来我家。我跟我的管家伯尔打过招呼了,他会和一个锁匠在门外迎接你的到来。进屋后,你可以叫那个锁匠把密室的门打开,然后,你只能一个人进到密室里,找到左边标有E字的一个玻璃柜,要是柜子锁住了,你就把锁弄断,打开柜子,抽出从上数起的第四只抽屉,把抽屉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全部按原样取出。我现在非常苦恼,我害怕你会拿错了东西。不过,即便我说错了,你也会知道该拿哪只抽屉里的东西。我恳请你,把那只抽屉按原样拿好,把它带回到卡文迪希广场。
这是你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接下来还有另外的事情要拜托你。要是你在接到我的信后马上动身,那么,你可以在午夜前返回自己家了。可是我还是想让你的时间充裕点,不是因为你可能在路上会遇到一些麻烦,因为我认为,在你仆人睡了后,你再做这件事会更好。我恳求你能在午夜时分独自一人待在诊察室里,会有一个人以我的名义过去,请你把那个从我密室里取出的抽屉交给他。这样,你的任务也就结束了,我会因此对你感谢万分的。要是你想知道原因,再过五分钟,你就会了解了。这些步骤非常重要,不要管它为何如此奇怪,要是其中的一项被忽视了,那你将会因我的死,或是我理性的丧失而备受良心的煎熬。
虽然我很信任你,认为你不会把这封信当成一个玩笑,可是我会因为这样的猜测而害怕。请你设身处地地为我考虑下,我现在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在那我受到苦恼的折磨,可是我明白,只要你能帮我,我的烦恼就会消失掉的。请你帮帮我,我亲爱的朋友。请你救救你的朋友。
亨?杰
信已经被我封上了,可是,我的心里却感受到了一种新的恐惧。可能邮局的失误会让我失望,这封信可能在明天早上才会到你手上。要是事情真的如此糟糕,我的朋友,请你在白天,在自己认为适当的时候去完成我的托付,接着,在当天的午夜等待我嘱咐的人到来。可能在那时,事情已经来不及了,要是明晚他没有来,那你将再也见不到亨利?杰吉尔这个人了。又及……
在看过这封信后,在我看来,我的那位同行已经疯了。可是在我无法确定他是个疯子前,我觉得,自己必须遵照他的嘱托去做。可是因为我不理解这件事情,所以我无法把这件事看得过于重要,可是要是我置朋友的要求于不顾,那我必须为此承当严重的后果。于是我马上叫了辆马车直奔杰吉尔家。在门口,我见到了等候多时的管家,他也按照主人的吩咐请了一个锁匠和一个木匠。就在我们寒暄的时候,两位工人也来了。我们一行人通过实习讲堂来到了密室门前。可是门很坚固,锁也很难开。木匠说要是必须拆门,那将会很难办。锁匠被那把锁给弄得很绝望,可是经过两个小时的努力,他最后还是凭着高超的手艺打开了那把锁。我遵照吩咐打开了那个标有E字地玻璃柜,取出那个抽屉,用麦秆和被单包裹好,带着它回到了家。
到家后,我拿出抽屉里的东西,仔细地查看了起来。那些粉剂配制得很讲究,可是却依旧不如药剂师做的,看样子,这是杰吉尔自己做的。我打开了中的一包药剂,发现了一些白色的晶粒状盐类,这在我眼里是很平常的东西。接着,我拿起一个药瓶看了起来,里面只装着半瓶药,是一些刺鼻的血红色液体。我认为,里面应该有磷,还有某种挥发性强的醚类物质,可是还有些什么,我就猜不到了。抽屉里面有个普通的记事本,上面的日期显示,这有过好几个年头了。可是我发现,记录在一年前突然中断了。日期旁只有着简单的注释,一般就写着“加倍”两个字。这样的附注在全部几百条的记录里出现了六次。在最初的记录里,有一处附注这样写道:“彻底失败!!”加了几个感叹号。这虽然让我感到非常好奇,可是我却无法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里面有一瓶装着某种酊剂的药瓶,一包成分不明的盐类,还有一本实验的数据。杰吉尔的许多试验都与这一样,都是没有得到什么实用性的结论。我的那位同行会因为这些东西而失去生命、理智或名誉吗?可是要是他能把使者派到这儿来,为什么不让他直接去取呢?就算这其中有些不便,可是那位先生为什么要我秘密地去接待呢?现在我更加强烈地觉得,我的朋友肯定大脑不正常了。虽然我让佣人都去歇息了,可我还是拿了一把上了子弹的手枪用以防身。
当伦敦上空响起十二点的钟声时,我就听见有人在敲我家的门了,声音很轻。我走向大门,把门打开,在门廊的柱子上,我看见一个瘦小的男人蜷缩在那里。
我问道:“你是杰吉尔博士派来的吗?”
他很不自然地用一个动作做了肯定的回答。当我请他进屋时,他却没有随我马上进来,他回过头去,向着屋外的广场张望了一番。在不远处,有位警察正在提着灯巡逻,正向这边走过来,他看到后,顿时显得慌乱起来。
我因此对这位来客有了不好的印象,所以在同他前往诊疗室时,我的一只手始终握在枪上。进到诊疗室后,借着明亮的灯光,我终于清楚地打量了一番这位来客。前面我已经说过,来人的个子很矮,那人我从没见过,可是他却有一副让我印象深刻的可恶表情。他看上去很虚弱,可是他的肌肉活动却很灵活,这让他看上去很怪异。还有一点要提的是,我在这人身旁总会有一种烦躁不安的感觉。这就好比发烧时打的冷战,连心跳都为之减弱了。我认为这些反应都是出自对来人的反感,可是这种过激的症状让我觉得很吃惊。在事后,我认为这是出自于人的本性,这是一种高尚情操的反应,这比人的善恶喜好更加直白而纯正。
因此,我在那人进门一刻起就有了一种由厌恶引起的好奇心。在一个普通人看来,他的服装显得非常可笑。我要说的是,他很干净,衣服的用料也很考究,可是他穿着太显宽大了,他的裤子也因为太长而卷了起来,与他瘦小的腿相比,裤腿明显过于肥大了。他那件大衣也不合身,腰的部分都拖到了屁股上,那领子对他来说也显得过于宽大,都铺到他的肩膀上来了。可是,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他这身滑稽可笑的装束并没能使我感到好笑。我反倒觉得这身不合适的打扮与他那怪异、令人厌恶和惶恐的素质很配。这样,他更加让人印象深刻了。这人让我感兴趣的除了他那诡异的性格和本质外,还有他的出身、人生历程、社会地位和家庭财富。
在当时我几秒钟的想法却在现在写了如此多的一篇。我的那位面容阴沉的来客好像等不及了。他大声说道:“那东西,你拿过来了吗?有没有拿过来?”他显得非常急躁,急切地用手抓住了我的肩膀,看情形,他是准备要摇晃我的身体。
我马上推开了他的手,这时就感觉像被一股寒气所侵蚀了一般。我说道:“先生,请你坐下,你还没做自我介绍呢?”说着,我也坐了下来,摆出一副对待病患的姿态。可是因为这是在深夜时间,这个来访者又如此古怪,我可不清楚自己能做到多么自然的程度。
他略显客气地答道:“对不起,蓝琏博士,你说的对,我太过急躁了,这让我都没了礼数。我是受杰吉尔博士的托付过来办事的。据我了解……”他停了一下,尽量保持住冷静,可是在我看来,他在拼命地与那暴虐的脾气抗争,他接着说道:“据我了解,是不是有一只抽屉……”
不知是不是我自己的好奇心使然,或是对那位客人焦急神态所不忍。我指着桌后说道:“先生,你要的东西在那里。”那个抽屉就放在地板上,上面还盖着被单。
他马上向桌子那边跳了过去,可是他又不动了,他的一只手紧紧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我可以听见他的牙齿磨得咯咯作响。看到他那可怕的脸色,我不禁开始担心起他的性命和理智了。
我说道:“你冷静点。”
他回过头来,望着我狞笑了一下,马上走过去,掀起了被单。当看到抽屉里的东西后,他好像轻松了不少,发出了一声很大的声音倒抽了口气,他那副恢复了平常心的表情让我非常吃惊。他接下来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你有没有量杯?”
我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帮他找到了一个量杯,递了给他。
他接过量杯,向我微笑着点了下头,以此来表示感谢。他用量杯量出了几滴红色的酊剂,在向这红色的液体中加入了一些药粉后,那液体变得更加鲜艳了,随着发出的气泡声响向外散发着蒸汽。当气泡不再生成的时候,那个混合液变成了紫色,接着又开始变浅,最终,成为了淡绿色的液体。他一直盯着瓶子,观察这瓶中液体的变化,当变化停止后,他满意地笑着把量杯放回了桌上,接着,他转过头来专注地看着我。
他说道:“好了,现在可以进行下个步骤了,你能否明智地行事?你能不能让我拿着这个量杯独自离开?还是你想满足你的好奇心,而为此做出冲动的举动?请你认真考虑一下,不要急着回答。你的决定将会影响我下一步的行动。你可以决定让我离开,这样你会得到一笔精神财富,但除此之外,你的一切将会毫无改变。要是你愿意尝试满足你的好奇心,那么在这间屋子里,在此时此刻你将会迈入一个新的知识领域,你将会因此成名,你会目睹到一个撼动你信仰的奇观。”
我假装对此毫不在意,用冷淡的语气掩饰内心的冲动。我对他说道:“先生,我不明白你的话,你的话并不能让我相信,对于这点,我想你也会了解吧。可是,我已经参与这件怪事太深了,要是现在让我一头雾水地离开,我想这也是难以办到的。”
那个男人说道:“那好吧,蓝琏,请你立下誓言,把下面将要发生的情况作为秘密保守起来,不泄露给第三个人知道。你以前被围困在了传统的医学里,对于那些超越以往经验的医学成果,你都给予了否认,对于比你高明的人,你都致以嘲笑,可是,现在,你看好了,你将会明白你是多么的糊涂!”
他从桌上拿起量杯,放到嘴边,一口全部喝了下去。接着,他发出了一声大喊,身子也站不稳了,脚也不受控制地乱晃,他用手抓住了桌子,死抱着不放,眼睛瞪得很大,嘴里大声地呼呼喘着气。我看着他,突然发现他开始产生了变化。他整个人好像在变大,脸也突然变黑了,面目变得一团模糊,接着就发生了改变。他忽然跳了起来,向墙边退了过去。我举起自己的一只手臂,试图遮挡住着匪夷所思的异象,可是这时我已经被恐怖压倒了,头脑变得一片混乱。
我不停地大声呼喊上帝的名字。因为这时,我眼前站着一个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就像是刚从死亡中活过来的人,可那个人我还非常熟悉,他竟然是我的老朋友——杰吉尔博士。
他在后来与我长谈了一个小时,告诉了我一些情况,可是我害怕把我知道的那些事写下来。通过我的感官感受,我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件事是令人恶心的。当那景象在我眼前消失时,我对于它的真实性也无法做出判断了。我的生命由此衰败了下来,我再也无法入睡了。
在我身边,一直缠绕着一种无法摆脱的恐惧感。我认为自己马上就要死去了,可是对于那件事情,我到死也难以相信。对于那个人流泪向我讲述的堕落行径,现在即使是想一下,我也会浑身一阵冰凉。厄提斯,我认为只要你能够有勇气面对并且相信这件事情,这就很不错了。我听杰吉尔说,当晚来我家的那个人,也就是大家所说的海德,他是一个杀人凶手,就是他杀了丹弗斯爵士,现在全国都在通缉他。
黑斯梯?蓝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