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点慌了,是一种直觉。心脏跳动的声音开始鼓动着耳膜。
“我们这是要去哪?”她终于忍不住问。
侧脸看林静雪,竟然感觉到死一般的寂静。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她的唇角还泛着微笑,她看了秦川一眼问:“小学妹,你很爱徐哲楠对不对?”
秦川听见自己又快又肯定的回答说:“对。”
她在心里冷笑,这个还用问吗?她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从她一出生开始就笃定了。就爱他一个,只爱他一个人。
“我也是。”林静雪并不生气,她只是随声附和,好像喜欢徐哲楠的那个不是她,好像秦川并没有抢走她的男朋友。
哀莫大于心死。
她后来才知道。
车子还在盘着山,林静雪忽然就打转方向盘。秦川在同一时间意识到了林静雪的想法,她想跟她同归于尽。那个温柔的女人,在那一刻决心如铁。秦川慌乱中去看她的眼,林静雪竟然还笑的从容。
争夺方向盘,求生的意识占据了她的大脑。她拼了命的朝反方向打方向盘,两个人纠缠成一团,车子撞上山体只是一刹那。秦川不敢再看旁边的人,只记得自己死命的推开车门跑出去,没过多久,身后一股巨大的推力将她推的飞了出去,最后的意识就是身后那片冲天的火光了。
徐妈妈为什么会生病,徐爸爸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林静雪为什么要跟她一起死。徐哲楠为什么从那场事故之后再也没有给她任何幻想的机会。这一切的谜底终于揭开了。
原来林静雪并非只是他生命的过客,她为他们的爱情找了一个最好的延续,也给了秦川一个最强的对手。
她到今天才知道,自己跟林静雪之间的较量,从一开始就是输家。
她想看看那个孩子。
这是秦川瞪大了眼睛盯了一整晚的天花板后唯一的念头。她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看见林静雪的样子,坐在练功房的地板上认真的穿着一双红舞鞋,午后的阳光打在她的脊背上,颈部的线条惊人的优美,细嫩的肌肤上绒毛被染成金色,她身后的一干同学都惊呼:“学姐好美。”
那是她第一次给她的班级代课,与其说秦川是为了徐哲楠学的芭蕾,不如说她曾处心积虑的想要变成另一个林静雪。
她想看看“她的”抑或说是“他们的”儿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想法。秦川捡起外套穿上,又拿了钥匙往外走,一直走到楼下都没有对上拉链,平日里那么容易做的事情,竟然试了十几次都没有成功。心里更是有说不出的滋味。
阳光很好,周遭的一切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致。她的世界几次三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地球照样运转的很好,太阳底下无新鲜的事,她这点小伤痛算得了什么,看不见伤口,没有留下疤痕。
比起生老病死,爱情竟然是这么无足轻重的一件事。
坐在车里她的头又有些发懵,不知道该往哪里开,她都不知道孩子在哪里,总不能直接徐家敲门说自己想看孩子吧。她本是直挺挺的坐着,想了半天没有出路,忽然俯下身子,双肘颓然的搭在方向盘上,整个脸都朝下撞,额头正好点在喇叭上,发出刺耳的鸣叫声,在这样的情境下,底下车库显得更加空荡起来。
奇怪的是,这种凄厉的仿佛随时可以划破耳膜的声音在此时此刻听来是如此的妥帖,是一种破坏感带来的欣慰,在如此的情境下竟然变成了最好的慰藉。
有人敲车窗的时候她以为是这里的保安,抬头轻瞥过去,竟然是周宁远的脸。他看着她,举双手往后撤了撤身子。
秦川打开车窗便听他道:“干什么呢你,一大早的制造噪音。”
她目不转睛的看他憔悴的脸,眼中都是红红的血丝,忍不住问:“你在这儿呆了一夜?”
“你这是,要去哪儿?”他沉默了一下,答非所问。
秦川眨眨眼睛,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办法,对着他违心的说出什么托词:“我想去看看那个孩子。”她声音嘶哑的说。
不是没有吃惊的,周宁远压下心里的异样和叹息。他不太了解她和徐哲楠的那段过去,却非常明白她对于徐哲楠的感情。那是一种下了千万次要放弃的决心,却又寸步无法离开的无奈。
“这大早上的,”周宁远搜肠刮肚,想要找出一句合适的话来阻止她的这种突发奇想:“人家都还没起床呢。”
“放心吧,我不会崩溃的,”她说着这话,唇角就卷起一抹苦笑。
反正,最让人崩溃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还有什么不能接受呢?
周宁远懂得她的坚持,废话并不多说,绕过了车子坐进了副驾驶。两人一路无话,她不知该往哪里开,他也就闭口不问,眼见着前方就是KNN的大厦,才听周宁远挑眉看着手机,慢慢的说:“我觉得吧,人生就像是股市,你总以为是最低点,已经不能再低下去,可是明日早起醒来一开盘,立刻让人明白什么叫做江河日下,一泻千里。”
秦川微微的侧脸,只见他举起手机给她看刚开的大盘。可她却知他说的并不是屏幕上的这个。如此的旁敲侧击无非是给她打预防针。让她知道她的崩溃没有底线。
她并无任何的表情,只打着方向盘拐弯,奇特的是车子走得越近,她心里反而变得越发的平静起来。这么多年,从未像是此刻的心无杂念。
KNN前面的广场本是开放给市民的,可是如今受到管制,身材魁梧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站在那里,横眉冷对进入的一切车辆。看到这种情形,秦川就知道徐哲楠出的事,绝对不止是私生子曝光这么简单,就算是他的未婚妻是陈思思也不可能有如此之大的动静。
“KNN是不是生意上出了什么问题?”她转过脸问周宁远。
他亦看她,微微蹙眉,半晌道:“KNN这几年风生水起,树大招风,有些人看着眼红自然是免不了的。”
秦川“哦”了一声,周宁远这几句,说是轻描淡写,但是想必事实更加复杂。徐哲楠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说起来也许没人相信KNN是他从大三开始一步步的跟几个舍友一起做起来的,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家里的一分钱。当然如果说做到如今这么大的规模,他没有沾到家里的一点实惠那决计是不可能的,可是她知道他有多忌讳这个。曾经有关于他的采访,问到这方面的问题不计其数,他多数沉默以对,终于有一次遇到一个他颇为赏识的主持人,聊天聊到畅快处,他认真的回答:“如果一辈子都想指望父辈的恩泽,只能说明自己没有能力。”一句话将自己跟家里划清了界限。
虽然当时狠心,一走了之,可是这么多年没办法不关注他的消息,他在做什么,去过哪里,说过什么话,想起来也可以倒背如流。人人觉得他是大少爷,只有他自己不拿自己当回事。最初的几年,他每天5点多久起床,7点准时出现在公司,夜晚的开始只不过意味着他刚进入另一个工作时间段。
没有人是一台永动机,那些灰暗的岁月他跟所有的创业者一样都是咬牙吞血过来的。如今公司出事,私生活又曝光,如果不出意外一定是有人想要将他置于死地。
她正想的出神,听到后面的车子在按喇叭,心里一动,居然要掉头离开。
周宁远不解,问了句:“怎么?”
“还没吃早饭,”她看他一眼平静的说:“找地方填饱肚子。”
不是想要放弃,而是突然明白什么叫做“没有资格”。
就算是没了林静雪,她的前面还有徐哲楠的家人,退一万步讲,还有一个陈思思。她又算什么。
写字楼林立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咖啡店,他们随便选了一家进去,要了咖啡坐下。单是秦川点的,开口就只要咖啡,哪里有填饱肚子的迹象。周宁远让她先去坐了,自己又点了蛋糕一起端了过来。
已经是上班时间,咖啡店里人烟稀少,天气不是很好,外面灰蒙蒙的,霾住了人。她坐在角落的位置,才会觉得安全。偶尔抬头瞧瞧外面,总觉得这个城市待不下去了。之前在非洲,生存条件那么样的艰苦,也没有这样的念头,觉得下一秒自己就会在原地窒息而死。
周宁远点了起司蛋糕,将塑料的勺子塞入她的手里,一勺挖下去本来应该很顺利的,可是蛋糕的底部是一层硬的薄饼,使了使力气,偏就是弄无法一勺到底,最后竟然将勺子连根折成了两段。
“我再帮你去拿一只。”周宁远立刻说。
“算了。”她的手指滑过勺子断裂的位置,心里干干涩涩的,说不出什么感觉。
两人又是无话,她喝了口咖啡,苦涩的紧。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的杂志栏,顺手拿了一本,是一本人物周刊,封面人物是昂山素季,可是下面层层叠叠的标题却又看见徐哲楠的名字。还引用了他的一句话:“今天做为一个后代,如果还要用前辈帮你种的树来纳凉,你就没资格姓这个姓。”
老旧的杂志放在手里居然立时变成了烫手的山芋,恨不得立刻扔出去。
身为名将的后代,徐哲楠说出这样的话一点也不奇怪,他是如此的骄傲,他的事业不是他一个人的证明,而是他作为一个长子对于家族的交代。
周宁远突然伸手过来,夺了杂志,不知道什么时候叫人拿了勺子过来放在盘子里,单手将蛋糕推到她的面前:“先吃吧。”
“哦。”她整个人都木木的,醒了一整夜却在此时才感觉头痛无比,眼睛酸胀的厉害,挖了一口蛋糕塞进嘴里,居然没有感觉到一丝的甜意。
“这地方要是再这样下去非毒死人不可。”
“可不是吗?”
两个西装革履的人推门而入,聊天抱怨这种坏天气。
周宁远喝了一口咖啡,忽然说:“我还没去过南京呢,要不你带我去南京玩玩?”
秦川跟他说话没好气惯了,此时张口回绝,声音却是远远近近的听不真切:“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回去。”
“为什么?”周宁远坐正了看着她问:“你在这儿又没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