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恍惚着,感觉身边的人凝视自己,然后抬起手,用温暖的手指拨开她额间的发。声音还是那样的戏谑,可却带着莫名的治愈的力量:“你还是个一杯倒啊,不能喝非要跟我拼酒,一杯喝下去就醒不了了。酒吧里的有人弹吉他,你就跟着哼哼唧唧的唱歌,我竖起耳朵听,居然每一个发音都很准确。当时我就想,这姑娘脑子够好使的,都醉的不省人事了,还能记着这么长的歌词,有本事,人才啊。”
秦川听得满头黑线:“所以呢……”
难道这就是他喜欢她的理由?
“所以,二十一世纪最缺啊,你没听人葛大爷说啊,二十一世纪最缺什么?人才啊!”
“周、宁、远!”一字一顿的叫他的名字,真的是被他气疯了。
“到!”他对着她敬了个礼:“有什么指示。”
“你去死好了!”她摔了话筒在他的身上,气呼呼的跑了出去。
推门而出的时候,一阵冷风袭来,秦川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并且习惯性的抱紧了双臂,这样的动作是她常有的,据说防备心很重的人,才会如此。像现在,本没有什么眼前的人或者事物是让她觉得不安全抑或会伤害她,可她依然如此。所以,与其说这是种习惯,不如说这个姑娘是在对抗着整个世界,这个世界对她的坏,对她的好,对她所有的若有似无的影响她都统统的,固执的,打从心眼儿里不想要去接受。
没有了室内的沉闷,冰凉的空气让人觉得清新,似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味,清淡的恰到好处,混沌的头脑也清醒了一切,转念间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忽然开口去问周宁远那样的问题,或者想的再远一点,她为什么会叫他出来。
也许不过是因为寂寞罢了。一直以来,她以为她会习惯,没有爱、没有徐哲楠的日子。可是,并没有,然而对于那个人的爱,就像是无形的枷锁,总是在她以为已经摆脱之后,却在蓦然回首间发现那影响已经深入骨髓,心里的空缺只有那个人可以填满,她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无谓的挣扎。
生命原是一场徒劳,爱是唯一的救赎。只可惜她失去了机会。
“生日快乐。”
永远不计前嫌的,是周宁远。也许因为是男士,他在感情里格外的开朗乐观。秦川明白自己是个多“作”的女人,可是他总能这样好脾气的包容。好像上一秒的事情是几百年前的事情,早已经烟消云散。
人都说金鱼的记忆只有3秒,这个男人的记性也许只比水里的金鱼长上那么一点点。
此刻的他抱着一束红玫瑰,在夕阳下出现。远处的天色,从玫红到深紫,是层层渐变的漂亮。映得他手里的玫瑰镶了金边,越发娇艳。
你能相信吗,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被人送花。其实秦川是喜欢红玫瑰的,她觉得这花有种冷感的热烈,即便是被人滥用了,也还是有着冷静孤傲的眉眼,在情爱的世界里自有身家、傲视群芳。
心里像是被热水烫过,又被冷水熨了一遍,冷热交加的感觉,让人汗毛直立。想了半晌,终于在那个人满含笑意却又坚定无比的眼神下伸手接住了那束花,馨香袭来,努力将唇角扯成一条扁平的线,纤长的手指拂过柔软的花瓣,轻声的,又老大不情愿的说一声:“谢谢”
然而那个人是决计不肯只笑笑说一句“不客气”就结束的。
他跟她肩并着肩慢慢的往前走,偏头看她的侧颜,扇动的长睫,纤小挺直的鼻梁,浮动的唇角,不知道是哪里继承来的不可一世孤傲的脸。那样的不情愿,却让他觉得一切都妥帖的叫他喜欢。
“知道21朵玫瑰代表什么吗?”周宁远扬起脸瞧着远处渐落的夕阳,半天也没听身边的那人有回应,于是开启自动管理机制自问自答:“你是我今生的最爱。”
“土大款不是要送999朵才能显得出有诚意又有身价吗?”就知道他没那么简单要结束,秦川不为所动,口气依然冷淡。
“我有钱,无奈人家没有花了。”周宁远扬眉,抬起左手拇指指了指身后,原来KTV的门口是一家小小的花店。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竟然今天才发现这里有这样一间不起眼的小店。
她把手里的花往身上拢了一下,很爱惜的样子。
周宁远眼角眉梢都挂着微笑,却不知她又想起了徐哲楠。
他花粉过敏,所以她说自己不爱花。
其实不是的。
人真的有种潜能,在遇见另一个人的时候,像是被融化后的冰川,变成清澈的水,顺着属于那个人的既有的轨道,蜿蜒流淌,嬉戏或者哭泣,展现一个未知的自己。不同的是,有些人比较幸运,一生只被一条河道包容;而有些人则被命运戏弄,流至一半便遭遇堵塞或是别的阻碍,在这样的前提下,有人改变了流向,有人则被迫泛滥,将清澈的自己混入了无边的泥土里,再也不能爱,亦爱不起。
“谢谢你。”她又说了一遍,没经头脑的,有些无意识的,声音小的近乎呢喃,如被拔了刺的刺猬般柔软。
冷风吹来,一只手便被牵了起来。
11月18日。
她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离了周宁远远了些。
多年前,便是这一天。那天下了大雨,她一个人关在KTV的包厢里,唱温岚的《生日快乐》。
我知道伤心不能改变什么
一个人在空荡包厢里面,
生日快乐,我对自己说,
眼泪不能流过十二点
那时的她看着眼前摇曳的烛光,并不明白为什么幸福来得那么快又会走的那么急,她很争气的没有哭,可是那场雨,在她生命里却再也没有停过。
而也许,永远也不会停了。
“还没吃蛋糕吧,要吃什么?”周宁远站在蛋糕店里,认真的看着橱窗里的各色甜品,认真的像是在看公司并购案。
多想要被这样的人感动啊。
可是感动却不能够称之为爱情。
周宁远看到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只愤怒的小鸟的蛋糕发呆,于是示意店员拿了那个。
“品位还真是奇怪啊。”他摸了摸下巴,挑了一条眉毛评价。根本没注意这个女人的周身,像是凝结了万年不能蒸发的水汽。
她不知道周宁远到底拥有多少家餐厅。可今天他带她来的这家又像是被提前包场的。
眼前红色的小鸟,身体胖胖的,巧克力做的眉毛飞扬起来,最顶端插了“18”两个数字。
她笑:“你真是会哄女人。”
周宁远眨眨眼睛,“许愿吧”,他说。
“希望……”她握起双手,却差点碰倒红酒杯,周宁远狼狈的扶住,她在烛光下缓缓闭上眼睛:“世界和平……”
脑海里,闪过那双眼睛……
“希望……”她抿抿唇又说:“全球变暖不再加剧……”
想起了,那天他第一次把自己抱在怀里……
“希望……”她咬住下唇,心中暗暗的到:“徐哲楠永远属于我。”
这愿望似乎比前两个更加难以实现。
她睁开眼睛,一鼓作气,吹灭蜡烛。
灯光亮起。
“你第三个许了什么愿望?”周宁远拿了切刀给她。
她真的张口要说给他听,他却又说:“哎,算了别说,说了就不灵了。”随即又嘲笑她:“世界和平?全球变暖?你还真是博爱,希望你最后一个愿望是留给你自己的。”
“说了又怎么样?”她不想欺骗他,宁愿在这样的场合将一切都暴露在他的眼前,死了他的那条心,也堵死了自己的那条路:“有些愿望,正是因为不能够实现,才变得异常珍贵的,不是吗?”
“也不是这么讲。”周宁远见她不肯接了那刀,便自己动手,一点一点的将蛋糕切好,装在盘子里,递至她的手中,有一点奶油沾在他的拇指边,他用抽纸擦了,漫不经心的放在一边:“你放心好了,你的第三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他说的那么笃定,仿若他便是上帝。
“真的吗?”她心里一动,低声问。
“当然。”他居然认真的点点头。
她蹙眉,低了头,挖了一点蛋糕放在嘴巴里。
“怎么样?”他满眼期待的看着她问。
“谢谢你,周宁远。”
那恐怕,是她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蛋糕了。可她却想要说谢谢,有很多原因。
而那一天,是她这辈子说最多“谢谢”的一天。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有人肯定的对她说,是的,徐哲楠会永远的属于你。而那一秒,于她而言,便是永远。因为周宁远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在这件事情上,站在她的这一边。
她啊,真的是个不可救药,心理阴暗,罪不可恕的坏女人。
其实男人追女人,心里大概是有个步骤的,周宁远看着那个消失在黑暗楼道里的背影,想。
他一直都比较喜欢,简单直接的方式,就像是希特勒的闪电战,快速的解决一切问题,等到猎物找回理智的时候,早已经成为他的囊中之物。那天跟下属们一起吃饭说星座,那些人说他这种是什么星座来着?
哦,白羊座。
后来他就问,那11月18呢?什么星座?
答案是,天蝎座。
小下属说:“天蝎啊,其实是特别好认的星座呢,脸上带样子的呢。”
他是领导,于是没再问下去,在被人深入的探寻之前,立刻摆出讳莫如深的样子。下属们知道这是老板呢,也不敢再往下问,只是看他的眼神,暧昧了许多。
他不在乎的,回家还是忍不住百度了一下。
天蝎座的女人,冰冷高傲,不爱说话。对于爱情呢?一旦认定,便没那么容易放手。
他盯着屏幕就笑了,这星座还真有那么一点对呢。
他坐进车里,发动引擎,轰鸣声中还在想,她今天许下的第三个愿望是什么?会不会跟她自己有关,跟爱有关,或者跟他有关。
哪怕是像“永远也不想再看到周宁远”这样的愿望,也是可以的,也算是艰难的长征路上迈出的坚实的一大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