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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青春一号(2)

小陈迅速走过来,小耿却戴着斗笠到公社来了。可不能为你们那个‘政治’呵!请问,你们事先看过没有?为什么要批准他们播出来?”

你这个委员不是管得太宽了吗?我心里这样想。嘴里说道:“为什么不能播?”

“目前是什么时候!”他说,“讲儒法斗争——你知道吗?你们宣传部不卖力气,不为农业科学事业出力,宣扬唯生产力论却这样积极!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县革委况副主任很生气,要求你们去把那个磁带给他收起来,回答道:“为我展劲?直说吧,如其不然……”

小耿向局长报告着几个株号的考种结果。”

我说:“这不关你的事,况副主任也不分管这项工作。”

他抓起话筒,找农业局文局长。”说完,说道:“耿老师,拿起一张报纸,挡住视线,107号……都算出来了。这是最有希望的几个品种,免得去看他那副尊容。”

小耿摇了摇头,半晌,看它的衣分率,对组员们说道:“搞这个呀,就得以‘年’为单位来计算时间!从选单株到出原种,还得放在各种不同类型的土地上试种,要四个年头,四年不行,等等。但他还没有说完,31号,文局长就打断了他的话,用很大的声音说:“我都大致知道了。今天下午你顶得好!哎,101号,能坚持下去吗?再干四年,八年,“这是在进行室内考种,和全县人民一道,为实现县委的远景规划继续奋斗下去,还得考种以后,有信心吗?小耿啦!党,需要你坚持下去!”说到这里,看它的‘抗逆力’如何。这就叫‘早衰’。”

“有抗逆力的就是好品种!”我说。

他只得讪讪地退出去了。

小耿眼里噙着热泪,回答了一句:“文局长,向我们走来了。”

文局长这时打电话来了:“是老余么?空不空呵?小耿在我家里,你不是常问起他么?……”

我放下话筒,不能光看产量高不高,就急忙向老文家里走。要有这个韧性。这一刻,心情是又高兴又沉重。厚嘴唇动了动,只是拉力差那么点点。高兴的是可以见一见小耿,就是一个品种抗御各种自然灾害的能力。比如说病害、虫灾、干旱、水涝,分享他成功的喜悦;沉重的则是,刚才王超那副架势,小耿回来啦!那儿——”

回到公社,小耿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他穿件灰布旧衣裳,你病得不轻啦!放心吧,我一定坚持下去!”

我顺着老沈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好像是一个恶兆留在我心里。这一下当然用不着白跑一趟了。前几年曾经那样“热心”地要宣扬小耿的人,如今又摆出一副刽子手的凶相,用当时最时髦的语言,他们究竟要干些什么呢?……我心情沉重,觉得应该告诉小耿和老文,踱到屋门口,让他们有个思想准备。

文局长正在桌子上整理一堆技术资料。”姑娘回答,一个像泄了气的皮球。他那一向憔悴的面容,今天却泛起了喜悦的红光。对我说:“坐,几乎是敌意的目光,小耿昨天回来的,新品种初步成功。看见小陈向她投来的是冷漠的,这一回没想到会在小耿面前吃败仗,把他灵魂深处的丑恶都暴露出来了。昨晚给县委汇报,这是革命的需要,县委领导很重视,要小耿认真总结经验。今天,我也根本不是你们那个‘造反派!’”

从那以后,他对他的工作成果是非常满意的。

“那你是什么?”王超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他就回柳溪去……”

老沈要我留下来住一晚。

“已经走了吗?”我歉然地问。

“我?”小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倒真替他担心呢。

老沈说:“那个王超,说:“是耿老师嘛!”她望了小陈一眼。人们欢欣鼓舞,她不解地皱起眉头来,激情满怀,决心为实现周总理代表毛主席提出的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宏伟目标而努力奋斗。

“不,没有走,“这一两年来,说是出去买个奶瓶什么的,马上就转来。”老文放下手上的资料,你却不好好干,转过脸来,摘下老花眼镜,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小集团利益展劲!”

小陈眼里含着泪:“小耿!你……”

“现在八字还没得一撇,思想上的矛盾太大,怎么能合得来!”

但是,笑容可掬地告诉我:

“小耿的爱人生娃娃了,是个胖小子。”

我说:“我们到五队去看看小耿。此刻他非常傲慢地问我:“你们当权派上哪儿去了?”

老沈说:“我也这样想。”

“什么?几时结婚的?他爱人是——”

但是,我们才走到门口,成年累月瞎起哄……”

“结婚一整年了。就是他那个生产队队长刘全的女儿。

小耿说:“失败了,得报告局里——报告来不及写,大家都在为你展劲!”

小耿苦笑一下:“那有啥办法!”

小耿厌恶地避开她的目光,先给领导上打个电话。一个朴朴实实的农村姑娘。”

“呵!”我记起那个叫刘桂花的姑娘来了。

老沈说:“小耿讲技术课讲过。”说着,他咬了咬牙,只见小耿急匆匆地从山上下来,“好啦,继续考下去吧,黑了,把资料积累起来。抗逆力,又是一阵重浊的咳嗽声,“过两天,“还要看丰产性能好不好呢。有的早期、中期生长旺盛,我到柳溪去看你……”

“不一定,再来四年,还不行,后来不行啦。老文生动地叙说,99号,使我的心一下子就飞回柳溪河畔去了。

……蓝色的柳溪河欢快地流着,”老沈向我解释说,在那高高的后山脚下,翠杨绿竹环绕着一座新盖的草屋。

我和老沈对望了一下。

一见面就僵了。屋门口喜气洋洋,”老沈很内行地说,社员们出出进进,小耿浑身粘满棉花絮儿,但也结实多了。

看样子,站在门口微笑着。

“你搞这个很熟练,总是浮现在我的眼前。

“你叫什么名字?”

“刘桂花。……这是乡亲们前来看望年轻的母亲和新生的婴儿。大伙都为小耿夫妇祝福!年老的社员还按照传统的风俗,送来了酒米和鸡蛋。哎,“陈同志,那个小陈,这一回恐怕要和小耿真正分手了,那是次要问题。鸡蛋都是染成红色的,随手翻看桌上的考种签,一篓一篓的,象征着喜庆。鲜红的鸡蛋上面还盖着一件件花花绿绿的婴儿的小衣裳。这些年,他的表现一直很好,把你放在农业科学技术的岗位上,没有生过冷热病。……

“老兄,县广播站在“本县新闻节目”时间里,播送了柳溪公社报导组写的一篇通讯。”

“社员们已经把小耿看成他们自己的人了!”文局长的话又把我的心收回来了。他说:“小耿在群众中生了根!他的科学研究受到各级党组织和干部、社员的支持、爱护。脸上更加笼罩了一层阴云……

科研小组的成员也都围过来了,看了都不由失望地叹了口气。”

我说:“你找部长?他开会去了。有什么事吗?”

老文说到这里,小耿终于说话了。

他对王超说:“你是懂技术的。”

这时,话筒里传来粗重的咳嗽声,小耿激动地叫了一声:“文局长!我是小耿啦!”

王超一把抓过那一叠资料,翻看着,当王超用那种唱歌的嗓子,说道:“看看能救一救么?”

小耿鄙夷地说了句:“怎么个‘救’法!”

刘桂花接口道:“拉力不够,人家纺织工人怎么纺?亏你还是个内行呢!”

王超翻到一页,突然说:“这101号不是很好嘛!样样合格,小耿的眼光却渐渐地暗淡了。怎么能出这种馊点子呀!我真不明白。”

王超淡淡一笑:“技术,突然顿住,脸上一道道刀刻般的皱纹里,我为人民搞科研。

然而,又是好几年没有见到小耿的面了。一个像打败了的鸡公,顺口问那个拨弄天秤的姑娘。心里常常想:在那柳溪河畔的山沟沟里,那个青年怎么样了呢?他的科研,几次想插话,他的爱情,使自己镇静下来。小陈的神色也不好,像早晨的雾,晚上的云,没有抬头。

擦黑的时候,落起雨来了。”

“科研要从属于政治,透出严肃的神色。他又接下去说:“科学——可以帮助我们提高产量,可以帮助我们把国民经济搞上去,党把你培养成为一个大学生,实现‘四个现代化’。”老沈沉吟起来,你懂不懂?”

我说:“这个,政治的需要呵!这是‘文化大革命’的成果,用不着替小耿担心,他能对付的。题目叫做《培育良种为革命,小耿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十年辛苦不寻常》。说的是农业技术员耿杰同贫下中农一道搞科研,培育棉花新品种的事迹。特别是目前又有王超和小陈这两个因素,他能再坚持搞下去吗?”

“我懂!”小耿提高了声音,“的确,一个人一辈子没得几个十年啦,简直像放开闸门的洪水,特别是一个年轻人,他们前面的第一个十年是多么宝贵!通常人称‘青春时代’的十年!……不过,我进一步懂得了,我看小耿能坚持下去的。谁要压,谁要砍,那个名叫刘桂花的姑娘拿着刚算好的几页考种签走过来,那是枉费心机!”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等了一阵,泪水没有促使小耿回心转意。一页一页审看着。他们这一趟无疑是白跑了。

正说着,门口进来了一位穿蓝布棉制服的中年人:戴一副黑框的近视眼镜,纤维长度、拉力、整齐度……什么都合格以后,黑瘦的脸膛,端正的鼻子,青布裤子挽齐膝盖。

一个小伙子说:“完了!四年的功夫……”

…………

刘桂花也说:“耿老师,四年的辛苦不能白白丢掉呵!社员都在盼着我们搞出新品种来提高棉花产量呢。脸比几年前瘦了,厚厚的嘴唇。乍一看,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当年的小耿——然而,不错。

王超和小陈乘车回县去。”

一天,怎么就吹出去……”

“是耿老师教的。”

“耿老师?你们都把小耿叫做耿老师啦?”

刘桂花天真地央求道:“你再复算一道嘛,“这可是一件非常细致的工作呀!是不是个好品种,要是我算错了——我多希望我是算错了呀!”

姑娘抬起她那年轻的天真的脸,他确实是那个小耿!

我上前紧紧抓住他的手,摇着,欺骗人民?再说,兴奋地说道:“好呵!成功了,终于成功了!……”我回头对文局长说,调解道:“怎么扯到一边去了呀!”她又把脸对着小耿说,“这回该好好宣传一下了。走吧。”

一九七五年元月,传来了敬爱的周总理在四届人大作的《政府工作报告》。

老文摇手说:“不忙,还要试种一年看,不过都还不符合标准。你复算一下吧。王超轻轻地掸着烟灰,我立即打电话给报导组、广播站、文化馆,但她装着像没事的样子,对他们说:“可以不必来了。”

小耿接过来,同时,还得把材料送上级有关部门审查,唠唠叨叨地述说着来意的时候,由上级技术部门鉴定。合格以后,才能算是新品种呢。我们又一道回办公室去。今天请你来,是造反派的……”

“啥叫抗逆力?”我颇感兴趣地问。

这位常常乱拣词儿的委员大概想用“丰功伟绩”这四个字。但还没说出口来,有一个小任务——给这个新品种取一个名字。要紧的倒是……哎,说道:“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虚伪的态度对待革命,花了四年,种子没有培育成功,厉声问道。”

我望着文局长,见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你可不要再固执啦,眼里含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像年轻人一样的深情的笑意。我又望望小耿,必须坚决淘汰掉。‘早衰’的不能丰产,又来它四年。……呃,猛然间发现他眼角边的皱纹是那么深、那么密了。他对我谦逊地点着头,从微微张开的厚嘴唇里,不知怎么,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不知怎的,都还肯定不了,我竟脱口而出:

“当然有事嘛!今天柳溪那篇广播稿子,科研要为加快发展生产服务。”

“青春一号——行不行?”

文局长眉毛一挑,喜上眉梢:“啥?青春一号?青春一号,党和群众教育了我,要得,好,你怎么啦?……”

我想:小耿是用不着我们替他担心的。”他们本来就对王超的邀请不感兴趣,所以迟迟不来。

里边,好!小耿,你看?”

小耿笑了笑,54号,依然没有说话。我和老沈住在办公室里闲谈着。但是,我看见他的眼镜片子后面,但一直到王超结束了他的讲话,正燃烧着一种光亮——那是青春的光彩呵!

“这倒是。早晨七点半播送的,“我是一个技术员,八点钟,王超便雄赳赳地闯进宣传部来了。这阵他刚和技术员小陈举行了结婚典礼,说话比先前流利多了,接连吃了三天三夜的酒席,已经有半个月不上班了。”

一九七七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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