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木子坐在一片嘈杂声中,脸上写满了焦虑。
他是无意识中闯进这片嘈杂的。在树影斑驳的午后,他看到一幢十四层楼的楼顶上有个人在犹疑徘徊。木子的心在那一刻无规律地跳动起来,他费力地把自己下肢残缺的身体支撑在地上。然后,木子手搭凉棚朝上望去,嘴巴张成了弧形。
楼顶那个人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跳下来,情形千钧一发。
周遭的人像潮水一样涌来。这让木子感觉有些喘不过气,他费尽周折地把身体转了几个来回。
有人目光含有深意,似乎在问他:欲寻短见的人与你有何关系?
木子不想让自己无动于衷,事实上他显得比任何人都焦急。他左转右转,叹息一声连着一声。然后,他瞅准一个空当和旁边一个中年男士搭上话。木子问他是否愿意帮他进到那幢楼的电梯里,他要亲自上去开导他。中年男士似乎对他的决然有些惊讶,甚至觉得他不可理喻。他定定地看了木子好一会儿,直至确定眼前这个人正常。然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背起了木子。
很多人在看他们的热闹,既有对木子的诧异,也有对中年男士的不解,总之,连空气里都充斥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猜测和怀疑。
木子当然懒得理任何一个人,他此刻唯一关心的就是那个冲动者会不会立马跳下来。可是,他们刚靠近电梯,就被已经就位的警察拦住了,问明他的意思,断然地让他冷静。他们告诫木子不要多管闲事。他们认为木子只能给他们添乱,既然劝服不了那个人,那就慢慢寻找机会,而不是莽撞地惊动对方。
他们对自己将要采取的措施充满信心,并且相信会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可是木子却不像他们那样想。再回到楼下,他的眼睛几乎就没离开过那个人,然后,在一个时刻喊出了他想说的——他告诉那人不要做傻事,要想想老人。他喊得声嘶力竭,似乎比任何人都焦急。
木子成了焦点,大家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然而,木子根本就不管这些,他的眼里只有那个想不开的人。他越喊越来劲,越喊越激动,到最后甚至喊出了眼泪。
木子的嗓子很快就哑了,可他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人给他递过一瓶矿泉水。木子稍事愣怔,才发现是那名中年男士,又脸涨得通红地劝慰起那人。
身着制服的消防兵很快赶到了现场。他们迅速铺好了气垫,然后围在一起商量对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并不见那个人有什么动静。他只是徘徊再徘徊,好像有什么难以遂愿的心事未了,使他始终有一份牵挂。
这时候围观的人不耐烦了,他们纷纷指责那个人的优柔寡断,他们自言时间宝贵,不想看一场无谓的儿戏。他们甚至埋怨那个人简直是在作秀。
这样的议论声当然灌进了那个人的耳膜,让那个人重又站在了楼顶的边沿上,好像表明要配合众人的不屑。
这个时候的木子一脸悲壮。他冲身边的人咆哮,他不断地挥舞苍白无力的拳头,及至最后,他默默把手放在胸前,祈望起什么来。
那个人在往下看,身体摇摇欲坠。
木子满脸泪水,不住地喊着:不,不。
那个人终于一个飞跃,像一张纸片一样飘了下来。那一刻,木子痛苦地闭上了眼帘。
万幸,那个人只是落在了气垫上。
人们一拥而上。那个人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很快被抬进了救护车绝尘而去。
看热闹的人似乎有些不甘心,纷纷议论那个人的无聊,摇着头陆续离开。木子似乎也难以一时回过神来,目送人们离去。
随后,木子艰难地把身体挪进一片光影里,认真思考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一切,眼泪又不可控制地流下来了。到最后,干脆倚住一个墙角,失声恸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