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眼镜男人似乎有些缘分。领导吩咐我在志愿者接待处抓新闻,第一个和我打交道的就是他。那会儿,他西装革履的打扮,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我这个刚走出校门不久的新闻实习生的眼球。
他的个头不是很高大,甚至可以说有些偏瘦。我判定他可能是当地干部。我相信自己的眼力不会错。从上大学起,我的眼力就经常被同学打高分了。
但这次我的判断出现了误差。志愿者接待处的人多得难以想象,我好不容易才抓着一个空隙和他攀谈起来。他显然通过了报名。他摩拳擦掌正四处撒目有什么活计可以让他一展身手。他听我问他从哪来,就笑了笑,反问了我一句:“这很重要吗?”
于是我听出他不是四川口音。具体是哪的,一时半会儿判断不清楚。他的普通话标准极了。这时,一辆装满搭建帐篷用的钢管的汽车停在了不远处捐赠中心仓库门前。
于是,他和几个人在一位当地干部的指挥下搬运起了钢管。
我自然不能干耗着,心里一直巴望着能从他身上挖出新闻来。我趁他不注意跑到他身后,和他一起传递起钢管。他发现我时,愣怔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闷闷地说了一句:“这可不是你们女孩子干的活!”
我冲他挤了挤眼睛:“在这儿好像没这些规矩。”
他用手扶了扶有些汗湿的眼镜,轻轻笑着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于是,在随后的时间里,他才陆续告诉我他出差到四川,正好赶上大地震,于是就毫不犹豫地留下了。想上救援现场,人家却嫌他身体太单薄没同意。
“你的确够瘦的。”我轻轻笑了一下。他比我想象的好得多。不用多问,他已知道我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钢管很快就运完了。他摘下志愿者组织发放的手套,同时摘下眼镜擦拭着,歪头冲我微微一笑:“你这个小丫头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大伙都在救援前线出生入死,你只能在这里抓我这样的主。”
我被他的话逗笑了:“不准你小瞧我!”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半晌,我才突然想起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他笑了一下:“这很重要吗?在这么多的志愿者中,名字不过是一个符号而已,没有意义。”
又有车队送来了砖和水泥,于是他又投入到忙碌中,并且这次没有阻拦我也参与其中。
救灾帐篷、蒸好的馒头、矿泉水、压缩饼干等,不断有大批物资送到,整个上午我们都没得闲。
中午,我到当地一位老乡家的二层阁楼睡了一小觉。醒来时再到志愿者接待处,发现人比上午又多了一倍。
他的西服也不知丢到哪了,只露出瘦削的后背。他依然在忙着搬运一车钢管,看来中午都没有休息。我悄悄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冲我摆了摆手。
我这才发现他的手套上带着血迹。
“你的手磨破了。”我有些着急。
他用手背推推眼镜:“不碍事的。”
于是我们又并肩战斗了一个下午。我断断续续知道,他在机关工作,爱人是护士,也参加了医疗救护队。
傍晚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做通了谁的工作,有人告诉他可以跟一辆车走,到汶川救援现场去。
“还没告诉我你名字呢?”我又一次着急起来。
他完全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我是唐山孤儿,你就叫我唐山好了。”说着摘下手套冲我做了个胜利的手势,那残缺两根手指的右手,在微弱的灯光下一下子就把我的泪水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