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与几个朋友喝得酩酊大醉。
他被朋友摇摇晃晃地送回了家。在楼梯口,他说什么也不让朋友们再送了。他冲那些也是摇晃着走路的朋友们挥手,让他们尽管放心回去。然后,他感觉自己坐在了一团棉花上。实际上,他是坐地上了,就倚着那个高高长长通向二楼的楼梯。
一阵没来由的风迅速催发了酒精对他的侵扰。即刻翻江倒海,却没有东西吐出来,这让他更感觉眼晕恶心。他索性就由着自己坐在那儿,咧开嘴笑了一下,知道自己还不至于醉得一塌糊涂。
这时候,一条不知谁家没豢养好的狗跑了过来,围着他嗅了嗅,就干脆坐在他身边了。这使他分外惊奇:难道狗认识自己?或者是它通人性,想帮助自己回家?他醉眼蒙眬地看向它,发现它也善意地看向他,这使他“嘿嘿”笑出了声,那条狗居然摇了两下尾巴。
他知道它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就放心地搂过了它的脖子:我的小乖乖,难道你看出了我的心事?
狗眨眨眼,看定他,惹得他又笑了:那……我就和你唠叨唠叨?
狗又摇了尾巴,看来它并不反对他给它掏心窝子,于是他彻底放松了。
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说出来吓你一跳!我是这个城市管民政的局长。局长是什么级别你懂吗?他发现狗只是专注地听他讲。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嘿嘿,我的官儿不小啊!
他得意地看着狗,看了足足一分钟,忽然就有眼泪涌出来。
可是他妈的我没知音啊!平时所谓的朋友倒是不少,可能称得上知音的一个也没有!
他有些激动:你可能会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在乎有没有知音?你是不懂人的感情啊!朋友多是不假,可是到了要说知心话的时候,哪一个也不能让人信得过,好像都和你很铁,可是又好像谁的嘴都不严!
狗轻轻呜咽了一声,把他逗笑了:看来你赞同我的观点,是的,这是个物欲世界,大家都是利益至上啊!
他把狗搂紧了些:知道我有啥难言之隐吗?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就是我那个要命的小情人虹儿,她怀孕了,她要挟我一定要给她个名分。
说到这儿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可是我怎么给她啊?我家的那个母老虎不答应啊!如果没有她老爸的提携,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能混成什么样呢!
狗继续专注地听,并用舌头舔了舔他的脸。
他又“嘿嘿”笑出声:你这是笑话我呢,还是逗我凡事想开点儿?
狗好像听懂了他的疑问,歪脖认真地审视了他两眼。
他越发喜欢它了,把它搂得更紧。
知道吗?我思想斗争好几天了,就想着能找个人帮我出出主意,看看怎么迈过这道坎儿。
胃里有些难受,可他忍住了。
我翻遍了通讯录,挑选出一大堆人选,又都被我否定了。
难啊,这种事怎么这么难和人张口呢?
他歪了下头:其实今晚我最痛苦,这边还没想出辙呢,那边朋友又打来了电话,说要给我介绍几个新朋友认识。你说,这样的酒局我能不去吗?可去了又有意思吗?
他继续讲:酒桌上大家都说有事吱声,好像天大的困难他都可以打保票,可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关键时刻,谁也打不了你的保票!
他就那么絮絮叨叨地讲。后来,他的酒劲上来了,就昏天黑地吐得满世界全是。
那条狗似乎专等着他出丑。它兴奋地嗟食了他的秽物,然后也很快摇晃着醉倒在他身边,把他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莫不是你也愁没知音?
狗艰难地睁开一只眼,居然有一丝泪花闪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