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门口,乘务员小翠正在搀扶老人上车,脸上始终保持微笑。有人向她举起相机,她嫣然一笑,继续得体地疏导乘客。
若干年前,用手指指点点,山岭小站一度是很繁华的,但随着西线公路的挑战,这里的喧嚣就被宁静代替了。乘客都被抢走了,山岭能吸引人眼球的,就是火车的经济和宽敞,以及蒸汽机车独一无二的风景了。
单行铁轨上,静静地卧着辆蒸汽机车,有白烟轻轻地吐出来,有笛声尖利地响起,有旅客散漫地上车,一切的一切都恍若世外桃源般安详、静谧。
山岭小站的铁路游离于大铁路网之外。每天,它至少往省城跑两次,年运量不足一万人,却吸引来众多蒸汽机车爱好者:法国的,荷兰的,德国的,几乎每天都有几拨人慕名而来。他们惊讶于山岭小站的孤寂和宁静,惊讶于长长的车厢内稀稀落落的乘客,惊讶于他们处身世外一样的生活方式,甚至惊讶于他们脸上淡定的微笑。因此,三月的阳光,到后来,有人度假也干脆选择跑到山岭,为的就是体验一下难得的不被人打扰的惬意,以及古朴的民风。
小翠是山岭小站的一面旗帜,一个符号,几乎每一个本地人都认识她,都牢牢记着她的微笑。任何时候,他们都没见她急过;任何时候,他们都没听见她抱怨过;任何时候,他们都没见她流泪过。她总是彬彬有礼,举手投足得体大方,微笑温暖怡人,声音甜美动听。偶尔,他们会谈论起电视上的明星,末了,比照起他们的小翠,催生得满山的桃花竞相开放。
一向宁静的山岭小站,又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认定他们的小翠一点不比那些明星逊色。只是,一旦有人提起她的婚姻大事,小翠就会把自己包裹起来。这常让他们不明就里。
小站上的人却视若无睹。
日本人中有个叫矢村的,长得高大帅气,一身风衣很好地衬出了他挺拔的身材,面部也有棱有角,一双眼睛深邃有神。
从进山岭小站起,矢村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小翠。
火车原定十一点三十分开,到点时,却不见动静,原来是有农民的瓜菜没有装完。日本人稀奇地看着这一切,矢村则稀奇地盯着小翠。然后博得同伴点头赞同,再一起开心地笑。小翠正在帮人提行李、抱孩子,不时扭头看一下那边货运车厢装菜的进度。等到小站彻底不见了人影,小翠才将自己曼妙的身姿移上火车。
车厢里,迎来了几个日本蒸汽机车爱好者。
他们背着行囊,人们三三两两坐得很开放。小翠在火车启动后从乘务室拿出一个小包,开始卖票。这又是一个西洋景,惹得日本人再次举起了相机。小翠淡定自若地卖着自己的票。矢村鼓动翻译一起悄悄跟在她身后。他们发现车上有卖午饭的流动餐车,小翠偶尔会掏腰包买上一两盒餐饭,送到老人或者孩子手中。
矢村被感动了,不时和翻译耳语几句。走过两节车厢,他们看到有几只鸭子跑了出来,正蹒跚着往座椅下挪,而后面则跟着追鸭子的主人。小翠一脸见怪不怪的神色,微笑着帮主人抓回了鸭子。
就是在那一刻,矢村看到了小翠胸前不经意间露出的春光,脸一下涨红了。
在最后一节车厢,矢村不失时机地让翻译给他作了介绍。
他定睛看着小翠,问:“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小翠笑得花枝乱颤,说:“这哪儿来的咖啡呀!”末了,不时有人怪叫出声,她给他们要了两听可乐,然后和他们面对面坐下来。日本人动作迅速地从行囊中取出相机,一顿狂拍。
矢村的手略微有些抖,他问小翠,可否愿意跟他回日本,他愿意介绍她考取空姐,过上她应该享受的生活。小翠垂下她长长的睫毛:“空姐又怎么样呢?我在这儿生活挺好的,一个人,应该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吧?”
矢村思索着她的话,似乎更加感佩面前的这位年轻女性。
“你成家了吗?”矢村犹豫半天,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小翠抿嘴一乐:“我还没找到我的另一半……我父亲常年瘫痪在床,他得愿意帮助我才行……”矢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火车不停地鸣着汽笛,穿过一片片山林,穿过一畦畦田野,穿过无数座乡村,跑得飞快,满眼惊奇,很快就到了一个上坡处,速度突然就慢了下来。小翠走到车厢过道那儿,打开了车门,探出头去。矢村和翻译也跟了过去。
火车甩下了后两节装货的车厢,这让矢村觉得不可思议,问小翠这是何为。小翠说,等车到省城,火车还会再回来挂那两节车厢。矢村唏嘘了。他问小翠,车到省城,可否愿意和他合个影。小翠笑了,当然可以。这时,火车的笛声响起,矢村又问:“你父亲是干什么的?”小翠嫣然一笑:“他是老铁路!”
火车重新启动。从车窗望去,不远处的山上,桃花开得正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