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这办法,漫夭也想过。“这么做,也许可以解决一些问题,不过……萧煞,我们的战马还有多少?”
忽然转变话题,萧煞不明所以,回答道:“几乎没有什么了,这次罗家军所用的战马已经是挑了又挑,剩下的也就数十匹,若用来拉青铜战车,怕是不行。皇上那里,听说紫翔关天气寒冷,那场大雪,我们的战马不适应,冻死了不少,皇上有意遣使臣去尘风国,购买战马,可是眼下,尘风国的使臣在我国边境遇难,尘风国上下都为此愤怒不已,只恐,我们的使臣踏入尘风国领土,不但见不到沧中王,而且很难活着回来。”
漫夭黛眉微蹙,这件事也正是她目前最为发愁的。他们骑兵居多,而且江南本地培植出来的战马适应了温润的气候,一入北方,难以适应。如果能从尘风国购置战马,那是再好不过。她想起那个豪爽大气的男子,记得临别前,他曾经说过,如果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尽管找他。不知道这句话,还算不算得数?那时候,他还是一个王子,如今,却已经是国君,肩负一国重担,他是否会因她而有所不同?恐怕,就算他想,他的臣子们也不会答应吧?
沉思片刻,她在屋里踱了几圈,找了纸笔,犹豫片刻后,似是下定决心般,写了一封信。
萧煞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写下的内容,他眉头越皱越紧,不赞同的叫道:“主子!”
萧可好奇,跑过来看,她却已经收笔。面无波澜,将那封信递给萧煞,不容置疑,道:“连夜送去。”
不出所料,第二日,皇妃养男宠被耿副统领等人发现的传言在宫中乃至宫外流传开来,那流言的传播速度堪称一流。以讹传讹,有人叫她妖妃,有人称她**,更有甚者,想方设法混进宫来,冒死拦驾,说要做她的男宠。到第三日,那些传言已经由道德的谴责延伸至野心的批判。她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冷眼看流言扩散。
这一日,乾和殿,早朝时间。
她身着凤袍,独自坐在帘后,静静望着这座空旷而庄严的殿堂。殿堂之中,除了她与小祥子,再无旁人。那些大臣说她私养男宠道德败坏,广揽朝政野心勃勃,一直不和的两方势力这次倒是很齐心,一起罢朝,跪守宫外,等待帝王的归来,那决心前所未有,大有帝王不将她这个“妖妃”处置了便不罢休的劲头。
宗政无忧回来得比她想象的快。大军未撤,由九皇子和无相子二人统领,他是一人独自返朝,快马加鞭,两日三夜,马不停蹄,不休不寐。
当他一脸怒容出现在早朝大殿上,那被关押的口口声声自称她男宠的人被嫉恶如仇的耿副统领押了殿来。
本是皇室丑闻,不易宣扬,但此事已闹得人尽皆知,没有个说法,怎么也过不去。
跟随帝王进殿的大臣们目光一致望向那仍旧安稳坐在帘后的女子,一名老臣出声斥道:“皇上在此,你怎么还有脸坐在那个位置?还不快下来领罪!”他连娘娘二字都省了。
她缓缓站起身,拨开金色的珠帘,所有人在她眼中都飘远淡去,唯剩多日不见,愈发憔悴消瘦的男子。
空旷寂静的大殿,因他的到来而涌入了万千情绪。从战场赶回的年轻帝王一身金盔战甲,立在大殿中央,早晨初起的阳光从两面的窗子透照进来,在他粼粼铠甲折射出金色的光芒,刺目晕眩。大臣们在他身后不由自主的微微弓着身子,仿佛被那一身王者气势压得无法站直。而宗政无忧自踏进这大殿伊始,眼光直直劈开那相隔的空间,稳稳落在帘后女子的身上。望向她撩开珠帘后的平静面容,以及那眼底的坚定神色,随着她缓步而出的身影挪动,他的目光半刻都不曾游离。
数十米的距离,她在丹陛之上,他在丹陛之下,一条红毯相连,两头凝望。
她望着他染尽风霜的疲惫容颜,望进他的眼,清晰感受到他由心间而起涌入眼底的深沉情感,那是一种透骨的悲伤,心痛还有愤怒的挣扎。
她在他这样的眼神中,所有的镇定和平静从最根底深处被渐渐剥裂开。她拢在袖中的双手交握,紧紧攒住,仿佛就攒紧了自己的心,宁可痛,也不可因颤抖而动摇半分。步下丹陛,她的脚步沉缓而坚定,在他前方十步停下。
一人喝道:“皇妃,事到如今,你见了皇上,还敢不跪吗?”
宗政无忧双眉微微一皱,垂下眸子,掩去目中情绪,漫夭没说话,看了眼宗政无忧,缓缓跪了下去。
这是第一次,她向他下跪!
宗政无忧身躯一震,脚步几乎踉跄不稳。他定定看着她双手铺地,无言在他面前拜倒。他瞳孔微缩,喉头瑟瑟滚动,心头苦涩难忍。
大臣们也愣了一愣,不想她竟然真的跪了!于是,心道:她必然是知道她自己犯下大错,难以逆转,才这般乖顺。
宗政无忧望着她伏拜的身子,只觉自己的双腿有千斤重,每迈出一步都沉痛难言。他慢慢走过她身边,迈向那高高在上的冰冷的龙椅,而她在他身后抬头直起身,依旧跪着,只那挺直的背脊线条书画着她异于常人的倔强和坚持。宗政无忧转身后,久久凝视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变幻,一句话也不说。
大臣们见他落座,开始行早朝跪拜之礼。他仿若不见不闻,没有让他们起身,众臣跪着不敢动,他们似乎都能感受到帝王心底散发而出的沉沉悲痛,是那样的压抑而沉重,以至于那种悲伤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大殿的空间,让所有人都喘不上来气。
他们先前准备好的言辞在这一刻都被哽在喉间,竟一时说不出口。但他们心中的愤怒和埋怨却步步攀升,整个南朝上下,无人不为帝王对皇妃的纵容宠爱而感叹,感叹一个帝王如此情深千古难寻,但皇妃却不识好歹,如此放荡行径,伤害皇上,真是不可饶恕!
一名老臣面色激愤,出列谏言:“皇上,皇妃趁皇上出征在外,不顾道德礼仪廉耻,竟于宫中私养男宠,做出这等丧德败行之事,实在是可恨之极!幸得耿副统领等人撞破,才不致继续将皇上及天下臣民蒙在鼓里,如今,证据确凿,请皇上定夺!”
另一名自命正直老臣立刻附言:“皇妃道德败坏,令皇上乃至整个皇族蒙羞,实在罪无可恕!臣恳请皇上将这对奸夫**处以极刑,以洗刷我南朝之耻辱,平息万民之众怒。”
宗政无忧面色勃然大变,冷厉的眸光直射那说话之人。
丞相道:“启奏皇上,边关战事吃紧,此时若不妥善处理这件事,只怕会影响军心,导致战事失利,后果,将不堪设想。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这日早朝持续了两个时辰,为南帝登基以来,时间最长的一次朝议。
刑部出面,简单审问那名被带上大殿自称皇妃男宠之人,那人仍旧一口咬定他是继两名男子之后迫于皇妃淫威不得已才成为皇妃的第三名男宠,而禁卫军副统领耿翼为证人,以性命发誓他所言句句属实,更从当日与他一起进入皇妃寝殿的众侍卫及漫香殿的宫女太监们那里得到证实。
有声名耿直的耿副统领以性命担保作证,这些自命正直的迂腐老臣对于皇妃私养男宠之事深信不疑。他们一向自命清高不凡,如何肯向这样一个道德败坏的女子俯首称臣?于是,群臣面色激愤,言词语气更是激烈无比,所有用来指责谩骂女子的词汇几乎都被用尽,她就这样在那些正义凛然的大臣们口中变成了人尽可夫的女人。而那些大臣们因为帝王自始至终的沉默,终于住了口,开始用行动来表达他们心中对于皇妃之行为的愤怒和不满。
一名大臣摘下官帽,放在身侧,头重重磕在金砖地面,砰砰直响。众臣随之效仿,一时间,磕头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庄严肃穆的乾和殿内,金砖之上,有鲜血溅开,洒下点点斑驳。数人额头皮开肉绽,仍不止息,大有以死相谏之气势。
自古帝王,不可失之民心、臣心、军心,而此刻的南朝,战事纷乱,流言四起,民心皆愤,军心不稳,百官死谏……如此形势,若帝王不能做出一个完善的处置,南朝江山便岌岌可危!
这便是布局之人的目的!漫夭一直在静静的跪着,面对大殿门口,姿势从没变过。听着大臣们慷慨激烈的言辞,她面色异常淡漠,就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般的表情。突然,身后遥遥高台,龙椅之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随后,帝王在极致的忍耐过后,龙颜震怒,一声爆发般的怒喝:“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