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少带来的消息让言暖几日都没有睡好,留下她会担心想念妈妈,离开她又不放心这里的人,现代和异世像是两只手,不停地拉扯着她的心,让她日夜处于煎熬之中。随着大婚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她越来越焦躁,可是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倾诉。她现在不能见卫绍峥,而风徽宁也一直没有见她。
原本她以为大婚只剩下五天了,风徽宁至少会来看看她,可奇怪的是他没有来,一次也没有来。就算是生气这么久也该消气了,何况大婚之前很多事宜需要商量,风徽宁不是个任性的人,不该如此啊?言暖按捺不下疑惑的心情,大婚前的第四天她悄悄守在御书房外,等待着风徽宁。或许是她许久不来了,侍卫也放松了对她的戒备,竟然真让她等到了风徽宁。
“徽宁,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言暖站在御书房门外的一角,待看清前来的人之后惊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风徽宁脸色苍白,眼睛深深地陷入眼窝,嘴唇上的血色很淡,消瘦的身形仿佛连挺起身上宽大的衣衫都很吃力。
风徽宁一怔,温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歉意,一丝无奈。“这阵子有点忙,都忘了快要大婚了。来,进来谈吧。”他缓缓步入了御书房,走到桌前坐下,挥手让宫人都下去。
随着大门合上,光线也随之暗淡起来。言暖呆呆地看着他,眼前的男子真是风徽宁吗?迎接卫绍峥的晚宴那天,他还对着她言笑晏晏,脸上的光华比皎皎的月色还要璀璨。可是现在他形容枯槁,仿佛蒙尘的明珠。他哪里是在气她,他是旧病复发怕她担心,所以才借故不见她。徽宁,徽宁,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为我着想,可不可以多想想你自己?
鼻尖一酸,言暖差点落下泪来,袖中的指甲狠狠握紧手掌中,她才强把眼泪逼了回去。“徽宁,病成这样怎么都不跟我说?”她坐到他身边,伸手拉住他骨瓷般的手掌。
风徽宁的手下意识往回一缩,却被言暖牢牢地握在掌中。他收起了笑容,脸上的表情不再温柔,目光中含着一抹疏离。“没什么事,就是忙了些累着了。”他垂下眸子,不去看她眼中的焦急关切。“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风徽宁的手很凉,不复往昔的温暖,让她心里很是难过。如果不是她害得他受伤,连累他挨了那一箭,他现在何至于此?
“我想,”风徽宁的话有些吞吞吐吐,他别过脸连余光也不敢看向那张熟悉的面孔,只怕看着就无法说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暖暖,我想取消大婚。”这一句让他说得飞快,生怕停顿之后就不能再说出口。
“什么?”言暖手指一颤,蹙起了眉头。“徽宁,我没听清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句话是风徽宁亲口说出来的吗?不,眼前的人真是风徽宁吗?他要她嫁给他,成为他的皇后的情景还仿佛历历在目,那些话还犹言在耳,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
“我想取消大婚。”风徽宁重复道,“我想过了,你对我……”他停顿了一下,似是忍着某种难以言及的伤痛,“你还是跟卫绍峥走吧,我不需要你施舍的感情。”
“徽宁,那天我跟卫绍峥真的没有发生什么。我只是好奇他的那个侍卫,你也知道那个人的,就是三年前你们错把我抓回来的那次,那个杀手茶离。她抢了我的东西,我跑回来的时候迷路了才遇到卫绍峥的。徽宁,你要相信我。”那日之后他就一直避而不见,她现在终于有机会解释出口。她不想让他误会,虽然她现在知道了卫绍峥的苦,可是时光不能倒流,破碎的镜子也没办法重圆,她跟他的缘分或许就止于北周的冷宫了。可是风徽宁不同,他是她的家人,她不能让家人误会她,不能跟家人分开。
风徽宁稍一用力,挣脱了言暖死死抓着他的手。他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窗前,背对着她不语。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这些我都知道,还有你的身世,前些天我也知道了。”天少跟他是老朋友了,在宁王府天少出现后,他就追查过此事,天少也悉数告诉了他。当听到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的时候,他惊讶,却又庆幸。他无法保护她一辈子了,如果能回到她熟悉的地方去也好。可是前提是她无处可去,如果她还爱着卫绍峥,她断然离开只会让自己日后更加痛苦。所以他把她推向卫绍峥,让她自己决定到底该如何取舍。
“知道你还……”言暖拔高了声音,有些激动地冲着风徽宁背影喊道。突然一个想法闪进脑中,风徽宁该不会是,该不会是……她不敢想下去,可是若非如此,一直都想娶她的徽宁,又怎么可能把她推给别人。“徽宁,太医说了什么?”
临窗的男子肩头不易察觉地一抖,声调保持着一贯的平稳。“没什么,只是操劳过度,等忙过这阵子好好调养也就没事了。”太医确实是这么说的,只是调养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他已经离目标那么近了,近的触手可及。只要再过四天,他就可以和心爱的女子并肩俯瞰天下。可惜,能和她并肩一生的那个人终究不能是他。手臂无力地垂下,风徽宁痛苦地闭上了眼。
后背突然一暖,腰被一双纤细的双臂环住了。风徽宁睁开了双眼,淡淡的欣喜之后是浓浓的失落。他伸手欲搬开言暖的手臂,“暖暖,不要闹了。再过四天我登基大典结束后,你就和卫绍峥一起回北周吧。”四天,他能见她的日子也只剩四天了。四天后无论如何都要让她跟卫绍峥走,北周至少有她名义上的家人,有慕雅枫将军,有天少和释修。可是在南越她除了他什么都没有,一旦他不在了,她就会处于危险之中,风徽仲还没有抓到,如果他不在而风徽仲攻到了都城,他不敢想象后果。
“徽宁,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是不会走的。我没有怜悯你,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家人。有谁会抛弃家人,独自离开?”她固执地不肯放手,头靠在他单薄的脊背上。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是他保护着她,给了她一个家,陪伴她走过最艰难的岁月。如今他身体不好,她怎么可能离他而去,享受了他的守护那么多年,现在是该换她来守护他了。“徽宁,让我也守护你一次吧。”
风徽宁似是被她的话触动,转过身反手抱住了她。“暖暖,谢谢你,可是我无法陪你走到最后了。卫绍峥对你一片深情,你,你们在一起会幸福的。”把心爱之人推向别人,犹如剜心般疼痛,他笑看着自己的伤口,只为不让她看到他的狼狈。
“不要这么说,太医看不好,不代表别的大夫也看不好。退一万步讲,就算……”言暖说不下去,本能地拒绝者这种可能。“徽宁,你能走到哪,我就陪你走到哪,好不好?”
“好。”面对着她哀求的目光,风徽宁不忍再说,只得妥协。
在风徽宁的默认下,四天后的登基大典和大婚仪式照常准备着,两人恢复了每日相见的惯例,谈笑一如往常,只是都竭力避免再谈及那天的话题。就在言暖准备好再披嫁衣的时候,一件震惊大陆的事发生了。楼兰国趁卫绍峥不在本国,居然联合皇贵妃常清偷袭,里应外合之下,一夜之间竟接连攻占了北周的三个州县。
当言暖听闻此事的时候,直觉不可能,卫绍峥那样睿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离开北周的时候没有安排周全,让他们有机可乘?茶离有楼兰汜兰族的血统,而常清也是同样的血统,说明常清的母亲是楼兰人,而且是楼兰皇族人。或许当年他们踏足北周就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上次卫绍峥去西凉国的时候是带着常清同性的,为何偏偏这次独自前来,除了见她这一个理由之外,该是另有原因吧。“莫非他是故意的,欲擒故纵?”
“你和他倒是不谋而合。”风徽宁端着碧玉碗一饮而尽,自从言暖那天见到他之后,便找了宫中和都城的所有大夫,一起重给他瞧了一回病,然后他每天的饮食中就多了食疗这一项。她说汤药不能停,但是饮食也得跟上,用巩固元气上入手,是治本的法子。虽然不大赞同她的观点,但是每日看着她在小厨房里忙碌,他的心情就抑制不住地好起来,或许是心里原因,竟觉得病情也好了几分。
言暖接过他手中的空碗,递给他一杯清茶。“你又想说什么,你别当皇帝了,该行当媒婆去吧。”这些日子风徽宁一逮到机会就游说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哥哥急着把妹妹嫁出去呢。
风徽宁轻啜了口茶,听她这么说不由得低低笑了起来。“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不为自己打算,我只能代劳了,傻暖暖。”明知道她不会离开他,他还是忍不住叨念几次。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是清楚,生离死别的场面,他不想让她经历,但凡有一份机会也要争取。
言暖斜睨他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楼兰攻打北周,咱们如何表态?”现在大陆上只剩下了北周、南越、楼兰,乌恒名存实亡,已经被三国蚕食得差不多了,在这南越皇权更迭的关键时刻楼兰兴兵,天下的局势将发生不可预测的变化。
“表态?”风徽宁向榻上斜斜靠去,温润的眸子里精光一闪而逝。他没有回答言暖的问题,反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说楼兰和西凉像不像?”
“西凉?”言暖不解地看向风徽宁,对方却闭上了眼睛养神。她仔细地回忆着跟西凉有关的事情,猛然惊觉两国都是在大陆权势齐聚一地时发生变故的。“你和卫绍峥,你们?”他们两人是什么时候达成共识的,是想要共谋楼兰吗?
“登基大典怕是来不及了,明天我就要亲自出征。暖暖,你留在都城,照顾好风岚。”卫绍峥早就回了北周,他此时出兵楼兰,必然让楼兰顾此失彼,到时候北周和南越两方夹击,楼兰毁灭之日不会太远。
“我也要同去。”风徽宁的身体本来就没恢复好,战事奔波操劳只会让他的身体情况更糟糕。她不能阻止他扩展国土,却可以在他身边照顾他。有她在至少能保证他饮食规律,按时服药。他的身体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如果再来一次伤病,他就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想到这里言暖感到一阵阵的恐慌,“徽宁,让我跟你一起去,我们同去同回。”
“你这又是何必,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伤着你……”风徽宁见她坚定地看着她,神情倔强固执得像个孩子。“宫里也需要你,有你坐镇宫中,我才能放心啊。”知道一味“威逼”效果不大,风徽宁索性“利诱”。
“我不管,我是一定要跟着你的,如果你不带着我,我就自己偷偷跟着。”无论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言暖的想法。在她眼里最重要的是风徽宁的健康,宫中没有她还可以有别人,朝中这么多人,风徽宁会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回去收拾东西,晚上过来和你一起住,明天一起走。”言暖放下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徽宁无奈摇摇头,这丫头还是倔强得要命,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不过她刚刚好像说了什么,晚上搬过来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