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衣走到千重和沈青之间,微笑的看着他们,说要回宫。千重第一个跳起来,把她拉到身后。“不回去,回去我看就难出来了。”沈青愁苦的看着千重:“殿下,您好歹发散一下思维,为我们这些劳苦大众想想啊。”
“你劳苦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千重说着拉着清衣就要走,清衣却噗的一声,笑出声,拉回他的手。
“好啦好啦,不要总是欺负沈青玩,也只有他能受得了你这性子,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看你逗谁去。”清衣笑说着,拉这千重走到沈青身边。
“他就是小孩子闹别扭,你比谁都清楚的是吧。”沈青怏怏一笑,他打小唯一的朋友,怕就是这个三天两头离家出走,又喜欢闹别扭的皇子了吧。三人说笑着,就朝皇城走去。
长途跋涉,就在进入皇城的瞬间,清衣恍然回头,看着头顶那一片湛蓝的天空,恍然有一种隔世的味道,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要让这天地都变色呢。
天空依旧蓝的纯澈,莫尘轩在人群中,遥遥的观望着天际,忽然看到一丝鲜红隐隐的盘旋在皇城的方向,莫尘轩一愣,暗叫一声不好……
回宫了,就是进笼子了,千重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给旁人的,但是好歹清衣在身旁,他就很欢乐。不是有一句比较煽情的话吗,就是只要跟你在一起,哪里都是幸福的。于是千重就全身心的在清衣身上寻找幸福,不给外人任何想要窥探清衣的机会。
但是他很快发现清衣有些郁郁寡欢,而他的殿外,想要看看清衣真面目的人已经排成了小队。千重知道清衣不喜欢这些人,就在筹划着怎么赶走的时候,齐公公弓着他那万年虾米腰又弓了过来。说是皇上明日要召见清衣。
清衣蓦然抬起头,眼中一丝惊慌,千重很小心的看在了眼中,但是并未多言,只是接过圣旨。清衣直起身子,心思却是忍不住的飘忽。这几日,她一直不想出去,就是怕什么召见之类的。现在仿佛躲藏一样。在千重身边,她贪婪的呼吸着,这仅存的空气。因为她知道,只要皇上召见之时,那定然就是她动手之时,她不能让风孤虚说出一切,不能让义父做出更可怕的举动。义父的手段向来阴晴不定,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了复仇还能做出什么,所以现在她只有杀了万俟岩烈,这个众人眼中,都想要剔除的人,然后才能想办法对付风孤虚和义父。
不是她薄情,不念义父救命之恩,人一旦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私心,利益都会在瞬间暴涨,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最爱,其他的一切恍然之间就变的稀薄而透明了。更何况,义父的话有些她实在觉得,只是一面之词,太过单薄,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孩子,有些盘根错节,她隐隐有些感觉。但不管背后有什么,现在她必须杀了万俟岩烈,负责现在一切就要戛然而止了。
就在她思考着,千重的手却温暖的搭在了她的肩头。“你不要害怕,我陪你一起去。”清衣猛地跳起来,下意识的拼命摇着头。千重一皱眉:“你怎么了?”清衣干笑的看着他。“没有,皇上要见的是我,你去,不太好吧。”清衣定了定神,拉着千重坐下,千重却微微一笑。“没关系啊,反正我回来还没看到我老爹,去看看他,表表我的孝心也挺好的嘛。再说,他这次摆明了是要见儿媳妇,我当然要为你保驾护航,免得他满身味道,吓到你啊。”千重笑嘻嘻的说着,拉过清衣的手。
清衣却迅速的抽回了手。猛地站起身:“你不要闹了,我自己能去,不见得非要你陪。”清衣蓦的站起身,背对着千重,言语微微有些激烈。千重皱了皱眉头。“你到底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爹见我总有些话要慢慢说的,你跟去真的不大方便。”清衣依旧背对着千重。千重琉璃色的眼眸深沉的转了转,但是随即换上一副笑容,微笑着轻轻走近,从背后抱住清衣,下巴抵在清衣的肩头。
“好啦,我不去就是了,你莫要太担心。”
“恩。”清衣强拉出一抹笑。千重看出她的不大对劲,却没说什么。只说让她不用太拘谨,他爹这人看起来凶了点,其实是很好说话的。清衣点头称是,说有些累了就先回房了。千重送清衣回房,目光一闪,就大步向外冲去。正好碰上从外面进来,阴着个脸的沈青。千重好奇一问,才知道九悠已经知道了上襄之死的始末,正在家里闭门不出,连郡主都没办法,而上古轩辕家说要将他的尸体牵回来厚葬,所以要问问清衣埋在什么地方了。
想到上襄,沈青心里也是心里一阵愤恨,那样纯澈的一个人,竟然,竟然……他紧紧的握紧拳头,千重知道他的郁结,因为他也曾如此,说起来侮辱上襄的人想来也都被风孤虚给杀了吧。算不算报仇呢?他不知道,他一想到风孤虚,就想到二叔的脸,唉,一代人的纠葛,必然牵引下一代的悲愤。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问的小心些,我去母后那里一趟。”沈青点了点头,目送千重而去。
而另一边的万俟铁烈,他就直直的站在琉园的大门前,滑稽的背个包袱,眼神中却再也没有阴霾,而是星光闪烁的,盯着琉园最高处,也就是现在风孤虚住的地方。异类们要抓他,却个个不是对手,想要围攻,却被上面交代,不能用围攻,而且,这人死缠烂打的也不走,怎么说都要见园主。
琉园最高处,风孤虚冷眼看着这几日,无论风雨,都站在他门口的万俟铁烈。好像冰雕一般,良久的伫立在窗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那双兽一般的眼睛,却缓缓的流动出只有人才拥有的,柔软的情绪。
门无声的开了,风孤虚却依旧没有觉察,只是静静的看着站在下面的万俟铁烈。那是他的爹,幼年无数次渴望拥有的爹,却最终带着巨大的失望与怨恨消失在记忆深处。如今,在他就要完全忘却的时候,他又出现,并且是为了救自己而出现,这样的爹,他不认,可是当那些上一代的错误被突然解开,他的心为什么就是这样莫名的,看到他就欢喜,看到他就忍不住一直看下去。
天机静静的站在风孤虚身后,如同风孤虚看着万俟铁烈一般,看着他,良久,看到风孤虚没有反应,他的心重重的叹了口气。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吗?素荷为了那个男人赔上了一生,现在这孩子,也注定要跟那男人牵绊着,离自己而去吗?这,就是人所谓的血缘吗?无论怎样的,素荷,风孤虚,庆人,这些他在意的人都注定因为那个男人而离自己而去吗?
他不甘心,若是当年的他,他定然不甘心,定然要伸手来抢夺一切。可是庆人的死让他在短暂的迷失之后,发现了,什么仇恨,什么好心的骗局,都只借口。若真心在意一个人,真心待他好,就要开诚布公,不能有所隐瞒。否则任何一个隐瞒都有可能酿成最惨痛的结果。感情,不能建立在欺骗之上。
思及此,他轻轻的拍了拍风孤虚的肩,风孤虚一惊,猛然回头,看到他,不禁下意识问出声。“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一声。”看着他微怒的表情,天机心里一阵寒凉,旋即淡淡的笑了。“我来了很久了。”他这话一出,风孤虚立刻像焉了气的皮球,背过身继续看着万俟铁烈。既然事情已然被看穿,那就再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你心里有他,为何不去认他?”天机淡淡的开口,风孤虚看着万俟铁烈,忽然冷冷的勾起嘴角。“那你明明喜欢我娘,为什么却不肯娶她,是因为她生了别人的儿子吗?”他这话一出,天机的心蓦然一惊。难道,难道就是因为这样,多年他,无论他怎样的尽心尽力栽培他,呵护他,而他却始终的冰冷相待。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风孤虚蓦然的转过头,那一双眼如针似芒紧紧的盯着他。“就因为她有了别人的孩子,所以你保护她,爱恋她,却再也不肯娶她是不是!”风孤虚忽然莫名的狂暴,只有他才明白,在幼年渴盼的记忆中,没有父亲的痛苦与悲戚。是天机救了他,天机给了他父亲一般的温暖,可是他却永远不会做他父亲,因为他亲耳在那个夜晚,听到那冰冷的话语。
“我永远,都不会娶你。”那样冰冷的话语,让他童稚时期的所有温暖转瞬流失,他明明知道,这样武断的判决是不对的,可是他不想再去问任何有关这件事。他那样孤觉高傲,宁愿万事孤身一人,也不愿为了一丝温暖,向任何人低头。因为他在这样残酷的世界,早早的就认识到,什么叫做弱肉强食。可是当他娘走的时候,他还是无能的软弱了,但是软弱换不会任何东西,该去的,不会因为你突兀的软弱和泪水就怜悯的停留在你身边。
“是不是!”风孤虚步步紧逼,靠近天机,墨黑的长袍像幽暗的死神,闪烁出浓重的阴霾和杀气。天机看着他微微有些扭曲的脸,淡淡的牵动嘴角,阡陌的白衣在风孤虚强有力的黑色中显得那样单薄,却是不能让人挪眼的亮白,一如他的人。
“那晚你就只听见这一句吗?”
风孤虚凛然抬头。“是又怎样?”
天机笑了,微微转过身:“有些事你永远不会明白。娶了她只会让她痛苦,不如这样默默的守候。她的心从未有一刻在我身上,她说要嫁我,不过是为了琉园的壮大和你。但是,她这一生已经为别人做尽了嫁衣,我绝然不允许她把自己的一生全部贡献给了别人,却到死,都没有为自己活一次。”
风孤虚一愣,恍然呆立在哪里。有些事他虽然年纪小,却也应该看破吧。娘心里一直念的都是万俟铁烈,而自己口口声声说爱娘,却和琉园那些自私鬼一样,推着她去嫁给天机,不过是因为他自私的想有个爹,他和琉园这一干人有什么区别,他是不是一开始就只看到了自己,而忽略了娘的感受。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爱如今回想,竟然如此的狭隘与自私。他一时不能接受,只能怔怔的发呆,冷血半生,杀戮半生,他养成了孤高的性子,偏执,自私,绝然不肯再为任何人着想,因为他怕受伤,却不想,自己的偏执,或许早就伤害了更多的人。
天机看着他的样子,多年来的习惯,一眼就看出他内心的纠葛。他伸手拍在风孤虚的肩上。“有些事,总是要经历后才会成长。”风孤虚缓缓抬头,看着他多年来拒之门外的温暖恍惚的点了点头。天机却转过头。“那个人又传来消息,说清衣即将动手。下一步,你想怎么做。”
风孤虚混沌的神经猛的拉紧,收缩回原来的冷淡与张扬,他看着琉园门外的万俟铁烈,微微一笑:“静观其变。”
天机的心蓦然抽紧了一下。他和风孤虚都是从那个突然跑出来的黑衣人口中,知道了当年万俟岩烈为了一己之私,逼素荷离开万俟铁烈的事。他们都是心思阴沉的人,不可能凭那人一面之词,就相信了。所以风孤虚亲自去查。结果果然如此,而多年来万俟铁烈也是一边找她娘,一边帮万俟岩烈做事。所以他痛恨着万俟岩烈。他就帮助那个人逼着清衣一同将万俟岩烈斩杀。但是,天机不解的却是风孤虚对千重的莫名的恨。好像那天回来,他突然就对千重恨得咬牙切齿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风孤虚。“我查过那个义父了,查不到。”
风孤虚皱眉:“依你的能力都查不到?”
天机点了点头,但是目光却是莫名的森寒。“是的,德章帝一门我全查过,在德章当太子之前是他的哥哥当太子的,后来好像这人身子不好,久病缠身,才换的德章帝。其余的兄弟也没几人,没有任何异样。”
“那这个人口口声声为德章报仇?”风孤虚不解,天机那冰一样的眼睛,微微转出出一股透心的寒。“但是我可以确定,这人不是活人。”
“什么!”风孤虚愕然看他,天机却一字一顿说的明白:“这个人身上,只有死气,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