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母女俩不知所云的争吵,满启笑意,一声接着一声,乐此不疲。
门外,静静站着的几个人,听着里头的声音,然后,再度无声息的离开,直到离得够远了,陈大娘才出声唤住夏侯司恶。
“堡主,老婆子有些话想对堡主说说,是有关琳琅的——”。从今天白天,听到琳琅所说的那句话,她——并没有嫁给夏侯司恶,所以,她仍是自由之身,哪怕,现在她仍在夏侯司恶的身边,她的心里,仍是没有安定感,时不时的出来飘荡一下,琳琅的出身,身为她干娘的陈大娘早已知晓,所以,更加的怜惜琳琅,怎么说,堡主也该给琳琅一个说法。
琳琅的来自,太过奇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之中,哪怕这里,已经有了她的家人,已经有了她的骨血,但是,夏侯司恶总是让她没有安全感,这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非常的重要,所以——
陈大娘认为,夏侯司恶是疼爱琳琅的也是纵容琳琅的,他的身边除了琳琅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女人存在,由此更可以说明,夏侯司恶对琳琅是有情的。
即有情,又有了女儿,那么,正了琳琅的名,对夏侯司恶而言并非难事不是吗?
再度回到饭厅,桌上已经被清得干干净净,冷扬,风成虎也已无声退下,只剩下陈大娘和夏侯司恶,下人机灵的送上了茶水和点心,然后,不需要多余的吩咐,退了下去。
夏侯堡找进的下人都是经过特殊训练才会被选进来,有些,更是阴人之中,找出来的,所以,非常知尽寸,什么该帮,什么不该做,心中,清楚万分。
夏侯司恶没有开口,陈大娘喝了口水之后,才缓缓放下。
“今天上午,琳琅跟我说过这么一句话——”,陈大娘很难平心静气的跟夏侯司恶说那句话,那句话,当时她听在心里,着实难受。有琳琅陪在身边,是好事,只不过,她更该顾虑到的是琳琅的心情。
“老婆子没有读过多少书,所以不会说话,堡主听得不顺耳也千万别怪罪——”。
“不会”。唇一扯,出口的话仍有些僵硬,事实上,夏侯司恶的身体都很僵硬,刚刚,琳琅和小语儿在房里的一席话,他一字不泄的全部听在耳里,他的双手,始终紧握成了拳,一刻都不曾放开过。
该死的——
他只是随意的一句话,不想让她去打扰常义的泂房之夜,却惹来她的泪水。
那不是他的本意,从来就不是——
“堡主和琳琅虽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之前,琳琅或许不是很在意,因为,在她的身边,没有一对夫人”。不是单生的,便是小孩子,不然就像她这样死了丈夫的老女人,琳琅自然不会在意,“今天,小莲成亲,琳琅自是一一看在眼里,她也是人,她的心里也有感觉,高兴与不高兴——”。她已经表现的很淡了。
“堡主——琳琅除了你以外,可也没有对其他人表示好感”。
“她敢”。牙一咬,出口的话,满含怒意。
陈大娘并没有因他的话而吓得不敢再开口,而摇了摇头,光从他现在的态度看来,就知道,他是很在意琳琅的。
“堡主,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若真有那么一个人存在,琳琅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不用说,大家也知道”。
是的——不止是陈大娘,夏侯司恶也清楚,琳琅不自于这个时代,没有这个时代女人那般沉重的观念。
她乐于随心。
如果——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男人出现,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跟那个人走,就算撇下语儿也一样。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夏侯司恶恨不得能将天下的男人全数撕裂,这样,她就没有机会做那样的选择不是吗?
“她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没错,她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对于夏侯司恶这样的说法,陈大娘倒是一点都不反对,“但是,堡主,这一切并不是琳琅有没有的问题,而是她想不想的问题,一直以来,她恐怕没有这样想,她的心都已经挂在堡主您的身上了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夏侯司恶的神情,稍稍缓了一些。
“现在,夏侯堡缺一个堡主夫人,堡主会认为琳琅的身份,配不上这个名份吗?”。
陈大娘仔细地看着夏侯司恶,夏侯司恶神情一僵,而后,摇了摇头。
不——
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人能顶得起这个名份。
这个位置,一直都是她的,一直都是,从来没有第二个人选。
她——是唯一的啊。
“那么,堡主为什么不能让她安心呢?”。
“……”。
“希望堡主能好好的考虑一下,女人的心,有时候是很脆弱的”。言尽于此,陈大娘也不便再说什么,婉言告退之后,让夏侯司恶一个人坐在那里慢慢想。
他是聪明人,已经提到这一点,加上琳琅今晚的态度,他,该有个决定了。
夏侯司恶一夜没有回房。
并不是因为琳琅把门给反锁上了,对于他,不要说是一道锁,连那一道门,也经不过他的一点点力气,立刻便会化为乌有。
不进房,是因为,他一整晚都在对月凝思。
想着,是琳琅在房里和语儿说的话。
想着,是陈大娘所说的。
想着的,更是很久以前的事。
没错——夏侯司恶不得不承认,他怕,如果琳琅没有名份仍可以呆在他身边一生一世,比起有名份却离他而去要好得多。
他的娘不就是这样的例子吗?
爹还活生生的在这个世上。娘是爹的妻子,还是他,是她的儿子——最终,她还是离他们而去,舍弃了他们。
爹也因此,舍弃了他。
所有的人都离他而去,留下年仅六岁,什么都不懂的他,面对这个现实,充满着危机的世界。没有人帮他,没有人照顾他,年纪轻轻,他必须认清事实,他必须知道,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让他靠。
如果他想好好的活下去,唯一能靠的就是他自己。
就是夏侯司恶自己,不会再有别的人。
他不明白一个名份对女人而言到底会重要到什么程度,娘就那样舍弃了不是吗?如果真的很珍贵,如果她懂得珍惜的话,今天,就不会有这样的他。
黑眸,直直的凝着渐渐泛白的天际,天——亮了。
浑身一动不动已经接近无感。
只是一个名份啊!夏侯司恶苦笑,他很想给她,也能很轻易的给她。只是世事太无常,他还是那般的不容易信任人吗?
对她,何其的不公。
他不想让语儿变成他那样。
如果,琳琅有一天离开了他,这个世上,大概再也不会有夏侯司恶这个人了吧!
再也不会有——
他身上流着的是爹的血,他的血里,有夏侯家特有的偏执吧,一旦心爱的人离他而去,他的一生,便到了头。
他尽然爱了人——
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六岁以后,他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没有爱人的能力的了。有的,。是杀人,灭人的能力不是吗?
如今——
他爱上了她。
那个因为那女人悔恨而找来的小女人,他,爱上了她啊!
大手,抚上脸,深吸一口气。
罢了——
如果,真的正了名就能给她安定感,他会给的。他给得起的不是吗?
下人,进入饭厅,看到夏侯司恶仍在,除了错鄂之外,也没敢进去打扰。
常义一大早,便到厨房找吃的,昨晚,他们根本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就进房去了,加上一整夜的辛苦劳动,肚子早就空空的了,他担心小莲一起来,肚子饿得慌,所以,体贴的先请床,到厨房里找些东西回房,等到小莲一醒来就可以吃了。
哪知道,才一踏进厨房就听到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堡主尽然在饭厅了坐了一整天,到现在还在那里。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吃食也顾不上了,常义立刻赶往饭厅,看到的,果然是夏侯司恶定定的坐在那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一定是想坐化成仙了呢。
“堡主——”。
夏侯司恶抬眼,看到他,似乎并不觉得讶异。
“堡主,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天亮了——”。
“我知道”。
“堡主不回房休息吗?”。
夏侯司恶没有应声,低眸似乎在神游,常义只是站在一边,没有出语再打扰,半晌之后,夏侯司恶才突然又开口。
“常义,娶了妻,你快乐吗?”。
呃——
常义惊讶的张了嘴,这事,还需要问他吗?堡主比他更早有了自己的妻女不是吗?虽然,琳琅不是堡主明媒正娶进来的,不过,身份上的已经是一样的,只差了那么一道程序罢了不是吗?
“是的”。常义点头。
“心里没有任何的不确定?”。
“没有”。常义摇头,“事实上,心里非常确定,这一生,她都是我的女人,我的责任,这一生,我会让她开心快乐,无忧无虑做个快乐的小女人”。
是吗?
夏侯司恶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这就是一个新上任的丈夫的心声,果然是很幸福快乐没有错。夏侯司恶抬起眼,看着常义。“常义——”。
“是,堡主”。
“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已经二十二年了”。
二十二年了,真是一个长远的数字。
“你觉得,我对琳琅是不是很不公平?”。
“……”这要他怎么回答。
他的沉默,让夏侯司恶有了自己的答案,扯唇,一笑,是苦得不能再苦的苦笑,“看来确实是这样没有错”。
“堡主,琳琅不会在意的”。虽然是小小的委屈她一下。
大多数时候,琳琅是不会在意的,但是,偶尔感触良多的时候,她也会在意一下,他知道的。
“你先回房去吧,小莲在等着你”。
“可是堡主——”。
“我自有分寸”。
“——是,常义告退”。
睡了舒舒服服的一觉,真的很舒服,一夜无梦,大概是前几日筹备婚礼花了太多的精力,而且,昨天晚上又掉了几滴眼泪,太累了,所以,才会睡得那么深,那么沉。
一早起来,精神很好,小语儿也是。
不过,她睁开眼儿,扫了房里一周,马上开口问。
“娘,爹爹——”。
爹爹?
琳琅才想起来,对哦,昨天睡得太沉,她都不知道夏侯司恶有没有回来呢,不过——回眸看了床上一眼,并没有他睡过的痕迹,而且,她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的寒意,所以,他昨天晚上,并没有回房来睡。
是睡客房吗?
唇儿一抿。
“爹爹已经起床了哦,谁让语儿是小懒猪呢”。手,呵着小语儿的痒,小语儿呵呵笑个没完,不再问起夏侯司恶。
出了房门,日阳早已升起,暖暖的——
“陆姑娘——”。下人送来温水,让她们母女俩梳洗。就在庭院的石桌上。
“对了,有没有看到堡主?”。琳琅问。
“堡主在饭厅”。
啊?
这么早就在饭厅了,他平时可没有那么容易肚子饿。
“哦?已经上早膳了吗?”。
“还要过一会——”,下人稍稍迟凝了下,琳琅侧目,不解的看着丫头张口欲言,到头来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话可以直说,不要紧的”。
丫头点点头。
“其实,堡主从昨天晚上就在饭厅了,一直坐到现在”。
“什么?”。琳琅眼儿一瞪,不敢相信夏侯司恶一个人就在饭厅里坐了一夜,他到底有什么事情想不开,要在饭厅里坐上那么久。“只有他一个人?”。
“是的”。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琳琅低喃,抱起小语儿,“好了,这些东西可以收起来,语儿,咱们去看爹爹哦”。
“好”。小语儿开开心心的应着,小脸上的笑,足以与太阳比美了。
一旁的娘亲大人琳琅倒是微蹙着秀眉,一直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