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满楼中寂静一片,晕暗的灯光,照亮了大堂,其余之地皆是乌黑一片,大街上各自回家的人不再少数,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琳琅一行,亦是如此,只不过,琳琅此刻的心情稍稍的有些复杂。一眨眼,女儿不见了,可见她这个当娘亲的有多么的失职,她是该好好的反省反省,不过,换句话说——夏侯司恶是女儿她老爹,而且,常义也看到他把女儿带走了,那男人——带走女儿之前,干嘛不告诉她一声。
他明明说过不去的嘛。
结果还不是去了。
噘着小嘴,琳琅不知道要生自己的气,还是生他的气。
“常义,麻烦你,把门关上,大家早些回去休息吧”。琳琅交代一声之后,常义关上香满楼的大门,其他人也各自散去,余下时间,该休息了,吃饱喝足,美美的睡上一觉,明天还有好酒好菜吃着呢。
如此好吃懒做的人生,可真是美好,可惜,只能过这短短的三日,而且,已经过了一日。
琳琅快步回房,房内,灯亮着。
她知道夏侯司恶一定在屋里,因为,屋里传来的是小语的笑声和稚嫩的甜密的说话声。夏侯司恶不爱说话,不过,在女儿面前绝对是一个绝佳的听众,不管小女儿说什么,他都会照单全收的全部听进去。
就是过一会让他一字不漏的背出来,他也一定可以做到。
没有敲门,琳琅蹑手蹑脚的推门而进,在她还在门外的时候,夏侯司恶便已经知道她的存在,只是,他对她的进入,是连看一眼也不。
兀自抱着小语儿玩耍。
“小语儿,娘回来了”。娇小的身子,微微侧着,带上门之后,朝着小语儿伸手,笑得有些勉强。这男人,是在干什么?走之前还不是好好的嘛,又不是她要故意把他留在家里,是他不去能怪谁。
“娘娘——”。一看到琳琅,小语伸手,便要娘亲抱抱。
夏侯司恶不让,琳琅看着他完全无视她的举动,刚刚还打算隐忍的脾气一下子就冲到了头顶上。
“你怎么了?”。忍。
“……”。
“说句话是不是很为难你?为什么要偷偷抱小语儿回来,跟我说一声嘛,”她又不会不给。“带得我差点以为女儿被人家拐卖了”。而她,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回自己的亲自女儿,填补这个遗憾,幸好,女儿仍完好的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下一次,她一定会记得牢牢牵着女儿的小手,不让好动的小家伙动不动就被人抱走。
连吱一声都不曾。
“在你的视线牢牢锁住那个男人的时候,有想过你的女儿吗?”。冰冷的言语,似乎,较平时更冷上三分。
莫名的,琳琅打了个寒颤,因为他的语气,因为他的眼神——
他是在指责她吗?她做错了什么?无非是上白云山庄吃了一顿免费的晚餐罢了,充其量不过是看过了长得和哥哥一样的男人罢了。她很过份吗?她甚至没有离开过那张桌子到处去逛哎,他干嘛阴阳怪气的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小语儿一直就在我的身边,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知道你的功夫厉害,就算偷偷摘下我的脑袋,也不会有任何的知觉的,而且,我并没有锁住那个男人看,只是看了几眼罢了,难得有机会,当然要一次看个够本了,不然,下次他变了样子怎么办?”。那她不就亏大了嘛,现在看着,记下,往后才可以好好的回忆。
她的大哥——
她的解释,非但没有让夏侯司恶的脸色好起来,反而是越来越阴沉了,阴阴的仿佛随时产生狂风暴雨。
琳琅困难的吞了吞口水,往后稍稍的挪了两步,这男人,突然之间,到底是因何而气嘛。
“你在气——我看着白云龙——”。她小心亦亦的猜测,刚刚,他只说过这句话,说明,他是在意的。
在意她看着白云龙是吗?
他——
为什么在意?
心底,突然冒出奇怪的泡泡来,琳琅一点也不担心了,唇角微扬,刚才的压抑情绪全数扫尽,快快乐乐的抱着小语儿,嘴里还哼着夏侯司恶完全不曾听过的小曲,快乐的仿佛捡到世界上最大的便宜一般。
“你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眼一撇,阴阴的——可以直接将人盯着阴间去,顺便将十殿阎府逛个遍,过了奈何桥,忘喝孟婆汤,就是回不了娇阳烈日下的阳间,再也闻不到花儿清香。
“那当然——”,琳琅得意的直点头,这事儿,她怎么会不高兴呢,她高兴极了,因为——眼前的男人,是吃醋了呢,就是因为她死命的盯着那个长得像她大哥的男人,所以,他在意了,怪她了。呵呵——真是别扭的性子。“如果不是大晚上的怕吵到了人,吓着了人,我一定会跑到外面去大声宣布一声”。琳琅暖昧的挤眉弄眼,一张小脸,怪异的扯满了各式各样的表情。
夏侯司恶的眼角微微抽搐。
这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手很痒,难道,她想试试让小屁股再挨几下的滋味吗?
“语儿,娘真的好感动哦,你爹吃醋了呢,一定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不然的话,不会因为你娘我看了另一个男人而气成这个样子,你说,你爹是不是很小气啊”。她很认真的在跟女儿说话,“不过,男人就该大气一点,不该那么小气,什么事情都没有弄明白,就生气,到头来,气死自己活该”。
她心里,在偷笑。
夏侯司恶的表情越来越丰富了,一张刚毅的俊脸快要扭起来了。
“你以为你在说什么?”。他咬牙切齿。
“承认一件事也没有什么难的,在意我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好歹,我也是你女儿的娘嘛”。噘着嘴儿,不甘心的说着,看他的样子,好像受了极大打击一样的,这种事情有什么不好接受的。
他是夏侯司恶哎,他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
“我不会去在乎一个女人”。
“连小语儿也不在乎?”。
“……”。
“是了,小语儿也是女娃儿,都能在乎她,为什么不能在乎我?你又不吃亏”。
“……”。
“承认一下嘛”。小小的身子,一个劲儿的往他的身上挤,想让眼前的男人松口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啊——所作所为,她已经知道,他多多少少是在意她的。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
她是庆幸的。
不过——
人嘛,哪个不想听好话,既然心里这么想,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太过份的事情吧。
“陆琳琅——”。
“在”。
“闭嘴”。
微眯的黑眸,像是盛满了浓烈的杀气,琳琅吞了吞口水,往后退开两步,让自己和宝贝女儿处于安全地带之后,才看向夏侯司恶。
真是的。
恼羞成怒了。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那好吧,叫我闭嘴也不是什么难事,反正明天和后天,白云山庄仍会摆流水席,他们是不能拒绝我续继去吃他们的,到时候,我会早点过去,跟白大庄主好好的交流交流——”。最后几个句,她是用咬出来的。清晰的让人想要忽视都难。
“你敢”。他的样子,像是要活活的掐死她。
琳琅扬起下巴。
“我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交流交流嘛,我想白大庄主一定是相当乐意的,今天你也在场的吧,那么,你也该看到,白大庄主还记得我,过了那么久,他还记得我哎,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斜睨着他越来越阴沉的表情,琳琅又后退了两步,糟了,不会是说的太过份了吧,那——那她适可而止好了。
夏侯司恶因她的话,而握紧的双拳,青筋暴突,如果现在白云龙在他的面前,一定不可能活着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他身上的杀气,浓烈的让人远避,不敢靠近。
连小小的夏侯语也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只是静静的任由琳琅抱着她,两只眼儿,不解的来回看着在场的两个大人。
现在——
是怎么回事?
“呃——”,小小的向前挪了一步,琳琅脸上的表情有些牵强,呜呜——是她错了,这个男人一点玩笑都开不起,说几句,他就当真。那她以后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啊。“你,不会生气吧?”。
一际冷眼扫过,证明,他是真的生气了,气得想杀人。
再往前挪一步,这一步,可耗尽了琳琅不少的力气,才能挪得动。“别生气了好不好?是我不对,我不该跟你开玩笑的,人家现在要照顾语儿,才没有闲工夫跟人家闲扯呢,不然这样好了,明天咱们自己开张,那些免费的食物,咱们也不稀罕好不好?我们都不去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事情为什么会到了这一步。
琳琅好想仰天长啸。
“你仍想看他?”。夏侯司恶凉凉的眼,扫向琳琅,紧握的双拳,因她的话,已经稍稍放松。
轻轻的舒了口气,知道他不再那么紧绷的好似随时都可能杀尽天下人的样子,她就松了口气。唉——幸好——
“不看,不看了——我已经记得大哥的样子了,白云龙长得像我大哥,我应该跟你提过吧,这辈子,我怕是再也见不到大哥了,只是——想他——”。想大哥而已,思乡之情,谁人没有。
别人思乡,顶多是隔些时日,就可以回乡探亲,而她,这辈子都休想。
“大哥最疼最疼我了,比你疼语儿还要疼,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大哥,只是,琳琅与大哥缘份浅,才会那么早的就分开——”,一说到大家,一提到家人,心情,难免沉重。
一步一步,走向夏侯司恶的身边,夏侯司恶将她连她怀中的女儿一同拥入怀中,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听着她说。
“有大哥在,琳琅永远都不需要担心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因为,所有不开心的事情,大哥都会让它变成开心的,除了有一样——”,大哥自责极了,“我的病,是大哥无可奈何,且无能为力的,就算再多的钱,也没有办法医治,我能理解大哥的感觉,更能体会大哥心中的痛苦,我不想让大哥再继续痛苦下去,所以——离开人世的那一刻,我有的是解脱,和不舍而已。我的解脱,也希望大哥能得到解脱,失去了我,大哥会伤心,但是,时日一长,他一定会忘掉的,因为,他还有陆家,还有爷爷奶奶,还有爹地妈咪,还有陆家的事业要照顾,他身上的责任很重,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了他们,让他们的影像,一点一滴的更加清晰”。如果那一天,她不记得家人的长相,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该怎么办!
他,轻抚着她的发,让她继续说着。
“之前我很有信心,这辈子都能清晰的记住他们的长相,可是——”。琳琅苦笑,“事情似乎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简单,有时候,我会觉得脑海里的影像开始变得模糊,那令我恐慌”。所以,当她好不容易能见到跟大哥长得一模一样的白云龙时,便万分迫切的看着他,盯着他,记着他。
“忘了就忘了”。他说。
“忘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摇头。
“他们会记得你”。
“我宁愿他们不要记得,记得我,他们只会更加的痛苦而已,所以,只要我记得他们就好,他们——可以忘了我,真的,他们可以忘记琳琅的——”。这样,他们就会好过一点,这样,他们或许就会更加的开心一些。
“别勉强自己”。
“要的”。琳琅低垂着小脑袋,如果勉强自己的结果,是更加清晰的记住他们,她宁愿勉强,“他们是我的家人,我的家人啊”。
“……”。夏侯司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的拥着她,紧紧的——
琳琅放任自己就这样靠着,一动也不动,这一刻,她清晰的感觉到,他是懂她的,至少,他是明白她所说的话,心中所感。
他,是明白的。
不知为何,虽然有些感伤,虽然,他的身体仍冒着寒气,她的气,却是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