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是外地人,是个跑江湖的——
也就是会武功的那一类了,这么想来,先前发生的事情也可以合情合理的解释清楚了,不过——现在这个世道,像这种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啊,最少,也要在香满楼摆上一桌谢礼酒吧。
呃——幸好外头一大帮子的人看在眼里。
“这江湖,不好跑吧——”,
“是啊”。大胡子也挺健谈,“跑江湖,可过不活,要像夏侯尊主那样高高在上,恐怕要过上个几辈子,这世道,乱哪,所以,之后,我也就不跑江湖了”。
呃——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什么要又不跑江湖了,那他去跑哪里了?琳琅唇角的笑有点僵,这人讲话到底是从哪里开始讲的?中间截一段?
“那现在又跑哪里呢?”笑,笑,笑,就算笑不出来时,面对客人仍要笑,客人就是上帝,客人就是衣食父母,更何况,眼前的不止是客人,还是恩人。心里,努力的打气,一直打气,琳琅才能笑得出来。不然的话,她早就失礼的大翻白眼了。
“江湖的对面——”,大胡子莫测高深的说。
浓密的胡子根本就让人看不表他的表情,到底是笑还是哭,不过,听他的声音,到是说的挺高兴。
眼儿一眨,江湖的对面?是什么?山?路?错了——是朝廷。琳琅终于想起来,夏侯司恶别的不做,就专和皇帝老子对着干,哎,其实谁也犯不着谁嘛,何苦来载呢,就好比两个世界的人,打什么打,有什么好打的。
死的都是一些无辜的人。
到了地府,可是要受罪的。
“哗,原来您是朝廷里的人啊,我们这小地方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小老百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人物,您真了不起,怪不得一个人可以一下子对付七个人而且还脸不经气不喘”好话人人爱听,她就专挑好的讲给他听。
“你怎么知道我脸不红气不喘,说不定我是偷偷的躲起来脸红,躲起来气喘呢”。
琳琅眯着眼儿笑,看不出来这大胡子还挺有幽默感啊,不过——她可不欣赏。连大力都没有看清楚有什么人进了屋里,对方就全倒下了,如此神速,要真的会脸红气喘,早就停下来先歇口气再再接再厉了。
“大人你就别谦虚了”。
“风成虎”。
呃?
“我的名字”。大胡子重复。
“哦,原来是风大爷,不知道风大爷有没有什么比较中意的菜色,我好让厨房去准备,风大爷为我们香满楼解了大围,可得好好的谢谢”。
“不如,老板娘推荐几道如何”。
“也好”。
琳琅也不再推三挡四的,叫来小弟,让他去厨房跟小莲说一声,将香满楼的招牌菜全都端上来。
她嘛——
对眼前这个说话没个点的人倒是有几分兴趣,这人心里可不像外表给人的感觉,精着呢。不过,精不精不要紧,她也不笨,最主要的是偶尔来客串几场,以后没有人敢上香满楼捣乱就行了。
“听说,香满楼在找保镖?”。大胡子主动开口,这事,在小镇上可不是什么新闻了,满镇的人都知道,琳琅已经找了好些天了。
“没错”。
“你觉得我怎么样”。大胡子自荐,指指自己,琳琅还真就不客气的打量起来了,说实话,外表没得挑,保证吓人,真功夫嘛,也不是没有,张三一伙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是这样的人她担心请不起,“大爷真爱说笑,你不是在朝廷做事嘛,怎么可能还缺个保镖的职位”要兼职也不是这样兼的。
“现在,我又不混朝廷了,如果老板娘赏脸的话,以后我风成虎就混香满楼”。
这倒好——
对此琳琅没有意见,不过,有些事情,她还是要打听清楚,省得哪天香满楼给人家搬走了还傻傻的站在人家身后,为人家数钱。
“朝廷好好的,为什么就不混了呢?”对此,她有高度的好奇心,难道,朝廷的待遇也很差吗?差到没有人想去做了。
江湖不好混,朝堂也不好混,那人还要不要活了?民间小老百姓的日子更是苦哈哈。
这世道是不是就给顶上的人过,下面的人都可以去死了。
大胡子有片刻的沉默,似乎在考虑是该说,还是不该说,最后,他还是说了。“相信老板娘一定听说过江湖上的武林至尊夏侯司恶吧”。
“听过”。琳琅点头,小镇上的人都听过,她总不能说没听过吧。而且,她不止听过,还跟他很熟悉呢。
“前些日子,我打理的一个处被夏侯尊主给灭了,上头的人怪罪下来,虽然免了一死,却也不能再做下去”。
夏侯司恶——他,又不甘心的跟朝廷做对,他真的不能安份一点吗?他去忙他的事情,那语儿怎么办?
心一揪,很难受。
“老板娘,你怎么了?没事吧?”大胡子看着琳琅突然变白的小脸,立刻出声询问,琳琅摇头,“没有,只是胃有些不舒服”。心更不舒服,“风爷在这里稍等,菜马上就上来,吃完后,咱们再好好商量,我先离开一下”。说完,匆匆回房。
小手,捂着小脸,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阴天楼的消息了,阴天楼做事向来周密,除非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大家才会知道。
不然的话,是不可能会知晓的。
小镇上也不是什么大都市,来来往往的讯息有信,她就这么闭塞。她留在这里,离嵩山十里外的小镇上,但是,离阴天楼越是远的很,就因为远,所有,很多事情,更是很难传到这里来。
江湖上又有什么纷争了,谁死了,谁练成了什么功,谁成了什么什么大侠,谁打败了谁——这些都是茶余饭后的“甜点”,说的不嫌烦,这些,也都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些事情,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阴天楼何其隐密,外人是绝对进不去的。
她的语儿——还在里面——
望着墙壁,她又开始发呆了,每次一想到女儿,不是对月流泪,就是对着墙壁“思过”。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有时候,陈大娘担心的要请大夫来看看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才会变成这样恍恍忽忽,要不是她一再的声明,自己什么问题都没有,现在,早就是个病号了。
她只是心里难受。
太想女儿而已,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嘛。
给自己半个小时,呆坐之下,再调整心情,对着镜子努力的扯脸,直到扯出一个满意的笑来,才踏出房间,到大堂去。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正餐时间,所以,店里就小猫两三只,赶不上三餐的人来就餐,大胡子——呃,现在该唤他为风成虎了,小莲已经煮了香满楼的招牌菜送上桌,大胡子也吃得很有味道。
琳琅就在柜台,等大胡子吃完。
如果风成虎说的都是实话——至少,目前这种局势的话,他所说的情形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武林大会举行的时候,无极门李氏兄弟不是就是这样的下场吗?只是,风成虎幸运一些,他还能保住一条小命罢了。
对这样的人,夏侯司恶向来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一旦他知道自己要什么,就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他,他——就是这么一个张狂的男人。拿得起,放得下。
她——就是他放下的“东西”。
多可悲。
多渺小。
她自己都快瞧不起自己了,现在,她总算可以自食其力,不需要靠别人了,这样很好,最起码,她仍是幸运的,没有被命运折磨的连头都抬不起来,她也是自信的——不然的话,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而是在哪个饭店的后院里洗碗刷盘子,不然就是在哪个大户人家家里当丫环。
上头的人开心就赏点小东西犒赏一下,不高兴,还动手动脚的赏你一腿两耳光的。就算不开心,也必须受。
现在,她仍是要受人的气,只不过,受客人的气,是因为她要赚他们的钱,谁也不亏。
“老板娘——刚刚我说的事,你有考虑过吗?”。桌上的菜,被风成虎扫得一干二净,他擦了擦油亮的胡子,轻敲柜台。
琳琅抬头,扬起一朵甜美笑花,“只要你不觉得屈就就可以了,只是——这店里,住的可能不是很方便,没有多余的方间”。
“没有关系,随便一个地方我都可以睡”。大胡子对此丝毫不在意。
琳琅拧眉想了想,“这样吧,明天买些材料回来,后院里隔一间出来你先住着,往后情况好些再换怎么样?”。
后院的空间还算大,再容纳一个人应该没有问题的。
“没问题”。风成虎豪爽的应允,“以前混江湖的时候,树上一靠就是一夜,有瓦遮顶已经是福气了”。
对他的随性,琳琅可是欣赏的很,“这样吧,月钱就跟大力一样,除了保护店里所有人的安全之外,你看看能做什么,就帮忙做吧”。总没有人一天到晚的上门来打麻烦吧。
顶多偶尔才有一两次。
现在,香满楼还养不起一个闲人。
“好,我去请教大力兄”。风成虎还真的就往后院里钻,呃——大力一般都在后院里。
隔天,风成虎终于找到一样他可以做的事情了,厨房里有陈大娘和小莲,后院里的杂事有大力,跑堂的有大弟和小弟,不过,大弟和小弟总还是孩子,他决定,没有人来闹事的时候,他就跑堂,这个位置刚刚好,有人来闹事,也是在大堂,不会从后院跑进去的。
对此——
琳琅很想没有意见,真的很想,不过——
“阿虎——”,不需要再叫大爷了,“不是我反对哦”。是不得已了,“可是,你这胡子也太吓人了点”。人家客人还没有进店里,大概就已经被他的样子吓得落荒而逃了,那以后,她还做什么生意嘛。
“胡子?”风成虎摸了自己的大胡子一把,“那好,我等会就把这胡子剃掉”。
“你舍得?”。琳琅惊讶不已,有些男人,还刻意去流一大把的胡子,装男人嘛——希望风成虎不是这类人中的一员。
胡子剃掉之后,风成虎果然变了个样,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本来风成虎就不大,今年才二十七岁,有一个未婚妻,不过已经去世了,他没有娶妻的打算,因为觉得自己压根就养不活自己的妻子。
一个人过,自在。
养活一人,全家都饿不死的日子倒也逍遥。
不能说他没有责任感,或是没有担当,他这样想,也不是完全的错。混江湖的人,多半有这样的想法。再加之,他又混朝廷,看得多,想法多,情理之中了。
转眼间,一年已过——
生命,就在这转眼之间,而去。
一年的时间,很多东西变了,很多东西没变。琳琅也是,她清楚自己什么变了,什么没变。这后半年,江湖和朝廷的纷争算是不了些,因为,有外族入侵,似乎这一次矛头终于一致对外了。
内部一盘散沙,还让外人入侵,那真是会死得相当的难看。
琳琅欣慰,幸好,两边的人还稍稍的有些智慧,不是一斗起来,就盲了心,什么都看不到。
今天是香满楼开业一周年的店庆,琳琅策划了很久,搞了一个挺大的活动,让小镇上的气氛都活了起来。
个个开心的像是要过大年一样的。
今天,香满楼还有一个品菜大会,可是陈大娘和小莲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去准备的。当然,琳琅并不只是为了庆祝开业一周年那么简单,在这个时代,以小莲的年纪,已经到了可以婚嫁的年纪了,所以,乘这个机会,让小镇上的人好好的认识小莲,知道她的好。有好的对像也看看对方的情况如何。
她说过的,要让身边每一个人都过得快快乐乐。
这样的话,以后真的死掉,她就不会再有痛苦,再有遗憾。至今,她仍记得大哥痛苦的嘶喊,那么痛苦的表情,她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再也不想——
至少,以后有人还记得她,会有的表情,是笑,是思念。而非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