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闷气,闹别扭完全是小孩子才有的行为,十七岁,不算小的年龄,琳琅也知道自己不该闹别扭,这里也不是她能闹别扭的地方,这里没有疼她的爹地、妈咪和爷爷、奶奶,也没有事事保护她的大哥。
一切,她都得靠自己。
自己啊——而那个男人又喜怒无常,一会儿看起来倒像个还算和善的人,一会儿冷得可以直接结成冰了,如果生活一直都这样过,那岂不是无趣吗?她的人生,就这样被局限在了小小的阴天楼里。
虽然阴天楼实在不算小,但是,与整个世界相比,那,真是小了些。他要她,只是为他生孩子而已,好吧——那么,孩子生下来以后呢?他肯定不会让她带着孩子走,那她就必须理所当然的留下来照顾孩子,这一照顾就得照顾到孩子成年,一等到孩子成长,她也成了老太婆,那个时候,她还能干什么嘛?
都一脚踏进棺材里的人,最好安安份份的呆在同一个地方坐吃等死就够了,然后,她的一生,完结。
过程平淡无波,说起来两句话就能说完。
多么悲惨的人生,为什么是她的人生。
抱着肚子,琳琅小小的身子有些弯曲,糟糕,刚刚一不小心吃得太多,撑得很,再加上先前也睡得差不多了,这会,哪里还能闭上得眼,周公也不找她了了。
为了赌一口气,琳琅硬是一动也不动,闭着双眼睛懒得多看房中人一眼,他,还在呢——没有听到他出门的脚步声,呃,虽然他来来去去,一向就跟鬼魂没什么两样,很少能有脚步声,而且,专属于他的阴冷气息还在。
他的体质——
一想到这个,琳琅又开始叹气了,人心终究是肉做的,他的天生体寒,总让她心疼不已,哪怕,他的心,跟他的身体是差不多温度的。
久久——
房中,仍是没有多余地声响,琳琅轻轻的叹息出声,很轻很轻,轻到,她以为自己都没有听到。
蓦然,一股冰寒之气,朝着她袭过来,紧接着,那个天生体寒的男人,一手将她带入怀中,“别闹脾气,注意腹中的孩子”。夏侯司恶转过她的身,看着她的小脸和紧闭的双眼。
冰冷的双手,抚上她的小脸。
好凉——
“好冷”。琳琅用力的瞪开眼,低眸瞧见覆在自己小脸上的罪魁祸“手”。如此冰冷,就算有她在,冬天也不好过吧,她忘了对着他大吼,是了是了——都已经很清楚了还一再的提醒她的价值仅在于为他生孩子。“你的体质真的没有办法可以改变吗?”。她锁着眉头问,“那万一孩子遗传到你的体质怎么办?”。遗传基因这种东西,没有什么解释的,她才不要孩子一出生就成了一块冰。
她的问题让夏侯司恶的浓眉一紧。
“这不是天生的体质”。
“后天的也有遗传的可能啊”。
“……”。
他沉默了,因为,他没有理由反驳。
“就算他的体质冰寒,也是我的子嗣”。其余的,什么都不会变。
“我又没有说什么?”。眯着眼儿,她小声的嘀咕,“如果是后天形成,或许,会有办法改变也不一样,为什么不努力试试呢,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而且,你不是说你自己就是大夫吗?大夫也要先学会自医啊,就算不能全然的改变你的体质,至少,也改变一点点吧”。她想,他连基本的努力都不曾想过。
“没有这个必要”。
果然——
琳琅开始翻白眼,这男人,一点都不可爱。
夏侯司恶是大夫——琳琅不再怀凝,阴天楼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虽然,人数不多。
天,已入秋。
丝丝凉风袭面,甚是怡人,难得的,冷扬不在,夏侯司恶不在,常义不在,龙修却在。平日里,龙修都是跟在冷扬身边,冷扬上哪就上哪。
“修儿,今天怎么没有去练武?”。琳琅牵着龙修的小手,在阴天楼里散着步,夏侯司恶明文规定,她也不得不从。
她不能再去后山了。
“今天师父有事,所以修儿可以休息一天,陪琳琅姐姐”。时间不长,龙修的性情,却越趋成熟,连说话的声音,听来都沉稳不少。
“真乖”。琳琅轻拍着龙修的小脑袋,他们都出去了呀,那也好,阴天楼里又不是全都是吃闲饭的人,如果不赚钱的话,迟早会坐吃山空的嘛,牵着龙修的手,她转了方向,唇畔扬起一抹笑。
“琳琅姐姐,我们要去哪?”。龙修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抬头问。
“后山”。
后山空气清新,就算要散步,也属那里最好去。
“可是——师父说今天不能去后山”。龙修简直就把冷扬的话当成了圣旨,冷扬说什么,他都刻在脑子里。
“反正你师父又不在”。
“可是——”。
“乖乖乖,琳琅姐姐只是去走走,又不是去破坏什么东西,所以,安啦,咱们到后山去听听鸟叫也好,楼里又不好玩,修儿也一定闷得慌对不对?”。
“可是——”。
“走吧”。
琳琅完全都不给龙修说话的机会,牵着他的小手,便往后山而去,呆在阴天楼,能看到的东西有限,院子,屋子,连人都少见。
后山至少有好多的树,好多的花儿,好多的草,还有好多的鸟儿——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可以看得好远,看着广旷的天空,心情,都会霍然开朗。
她不喜欢呆在楼里的感觉,像是一只折了翅的小鸟被关在了笼子里,想飞,亦无力。
一步又一步——
延着那条小路,唯一的去处便是那块平地,平时龙修的练武场。
临近练武场时,琳琅和龙修纷纷停下了脚步,就算不会武的人,离得这么近,也能听到那些声响。
那里,有人——
那里,不止有人,而且,是好多人。
光听这些声音,就知道至少也有一堆。
龙修和琳琅互视一眼,眼中,闪过凝惑,阴天楼哪里来的这么多人,总共数一数,十个手指都嫌多呢。
“琳琅姐姐,我们回去吧——”,龙修担心的扯着琳琅的手,师父说过,不该知道的事情,最好不要知道。
知道的事情越多,对他们越没有好处。
他觉师父的话,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他一定要带着琳琅姐姐离开,夏侯司恶很无情,如果他们发现了他不好的事情,他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等等——”,琳琅眯了眼,并非好奇心重,她只是突然想起,曾经在哪里听过阴天楼的传说,听说,苦头陀带领阴天楼的阴人,阴天楼的阴人,通常都是神出鬼没的,或许,那就是事实也不一定。
怪不得阴天楼占地如此之广,就连屋宇楼舍也绝对够一个村庄的人住了,她还觉得浪费,好多屋子都空在那里。
现在想想,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琳琅姐姐——”,龙修担心的轻唤。
“我们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好——修儿,那些,说不定平时都跟我们住在一起,只是,我们一直都没有发现而已”。阴人啊,果然够阴的,她在阴天楼住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不仅没看到半个人,连风声都没有听到一眯眯。
琳琅拉着龙修,离了正道——他们是偷看,所以不能太光明正大。一步一步,朝着以往那个熟悉的平地移去。
怪不得夏侯司恶不在,怪不得冷扬和常义也不在,怪不得今天一路上,半个人也没有碰到,以往总会有个人来拦住她的。
原来,他们都在这里——
偌大的平地,没有了以往的空旷,早已被人占据,起码几百号人,如同军队演习一般,列队站齐,所有人的装束都是黑色劲装,黑巾覆面,唯一能看清的,只有两只眼睛,只有站于前的夏侯司恶一行人,露出的才是真面目,除了张嫂之外,其他人,皆在此。
夏侯司恶,君临天下一般的立于人前,仰长的身躯,蕴含着无数的摄人的力量,让人,连正眼都不敢望上一眼。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