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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十八日,卯时未过,天空呈暗蓝色,东城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刻,冰冷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一辆简单的马车小跑着出了城门,马蹄声‘噔噔……’响在空旷的管道上,显得十分突兀。

马车前坐着一位身穿翠绿色襦裙,外披淡紫色羽绒披肩的秀气女子,五官柔美,乌黑长发只挽了一个髻,髻边一朵淡紫色珠花。

此时,女子一手持鞭,一手拉着马绳,乌黑的眼眸注视着前方,薄薄的嘴唇微抿,末了,她略转头看一眼被竹帘掩住,没发出一丝声响的车厢,平静的眼底闪过一抹无奈!

里面那位,固执起来谁也劝不住!

不……另外那位的话,一定能劝住,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昨晚半夜她突然觉得口渴,胡乱披上一件绿色披肩,开门要去厨房,抬头看去,却见对面屋顶坐着一位抹白色的身影,定是听到她开门的声音,白色身影微微侧过头,空灵的声音轻轻响起,“绿嫣,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她一愣,两个时辰前,公子明明已经睡下,怎么现在会坐屋顶?且看那样子定是坐了许久!这样冷的天气,身上却只穿一件单薄的袍子!

她回过神,急忙站到屋檐下,“已经准备好了!”寒风一吹,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公子,夜深了!”

那抹单薄的身影顿了下,慢慢的站了起来,“回房去吧。”叹息般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公子,出城了。”霍的从回忆中醒来,绿嫣语气恭敬的轻声说道。

马车里面淡淡的声音传了出来,“嗯,辛苦你了。”

“公子还是先休息一会吧,等到了‘星河’,绿嫣再叫您。”听到马车里传来的淡淡声音,绿嫣暗暗的叹了口气。公子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

公子总是那样温和,唇角总是淡淡的笑,可遇上那人后,公子的表情变了,温和中带着丝满足,淡笑中带着一丝宠溺,那样的公子,是有感情的,是快乐的!

“嗯。”背靠在车厢,下面是柔软的卧榻,倾竹微侧着头,身上还是那件单薄的白衣,干净的一尘不染。如缎乌丝散落在身前,映出那张尖削的脸颊苍白得犹如身上的白衣!

他轻应了一声,薄唇紧抿,黑色的眼睛犹如清潭,却深不见底。

这个时候,她该是坐上花轿了。脑中突的浮起一抹红色娇小身影,娇俏可爱的她穿上嫁衣的样子……闭上眼睛,那张笑得邪气的小脸愈加清晰!

‘扑通’翅膀扇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绿嫣惊骇的声音响起,“公子!姑娘出事了!”

眼睛猛的睁开,他那急冲至车门口的身躯却突然停了下来!“怎么了。”身子坐回软榻,他的声音,竟是那么平静!

“姑娘受了很重的伤,公子!我们是否……”马上回去?!绿嫣的话还未说完。

“言会照顾她。”

淡淡的声音,绿嫣听着,心里突的一紧!公子他……

她在外面没看到,霎那间,倾竹脸上闪过的表情,悲哀,绝望,苦笑……。混在一起!

回去了他就再也放不下她了,他不能那么自私,言才是保护她到最后的人,所以,他不能回去!

绿嫣没在说话,秀气的脸上一凝,挥动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打在马身!公子有他的顾虑,虽然她也希望公子能和那位一起!现在,她只能做好她的本分,好好的照顾公子!

马车没有转头回去,而是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宽大的官道上!

朝府大门大开,一匹黑色骏马毫不犹豫的直跃门槛而过,沿着光滑的鹅卵石小路,也毫不减缓那奔跑的速度!马上的红衣男子,面无表情的俊脸,在看到那到紧闭的房门时,紧抿的薄唇终于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漂亮的桃花眼闪着黑亮的光芒!

一声马叫,奔跑的黑色骏马在冲进门的那一刻,马绳被紧紧的拽住!朝夕言利落的跳下马,拿出藏在怀里还保留着温度的黑色小匣子,迫不及待的推开那道紧闭的房门!

黑色的靴子刚踏过门槛,抬眼间,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床上,吴妖娴虚弱的靠在吴千金怀里,门被打开,一阵寒风扑进房间,她惊讶的抬头,唇角的鲜血却止不住的滑落!

门口站着一位身穿吉服的俊美男子,裹着一身的霜雨走了过来!她那沾着鲜血的唇角忍不住勾起。

朝夕言回来了,真是难为他了,来回最少一天的狼谷,他还没五个时辰就赶回来了!

“娴儿!”扶着吴妖娴,吴千金手忙脚乱的帮着吴妖娴抹去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失声叫道!

轻叹了一口气,吴妖娴鼻尖微微发酸,有这样的便宜娘,她真是幸运!可是这个时候,她却讨厌起了自己,自己不争气,让便宜娘操心了!

可是她却知道,她还不想死!心中求生的欲望愈来愈强,吴妖娴胸口的气息不稳,“娘,这只是胸口凝着的瘀血,娴儿不会有事的。”她不会让自己死掉的!

抬头见是儿子回来,白芯如脸上一喜,急忙迎了上来,语气急促,“言儿!拿回修心莲了吗?”看到儿子的左脸,她愣了下,怎么像是被揍过一样?

朝夕言愣愣的站在原地,眼里只有吴妖娴唇角那抹刺眼的红色!他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还来及!一定还来得及!

他大步冲至大床,在经过白芯如的身边时,手里的黑色小匣子递给她,“娘,麻烦你了!修心莲需要千年灵芝做药引!”

“知道了,交给娘就是了!”这边白芯如接过朝夕言手里的小匣子,眼底闪过一抹惊讶,言儿的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惊慌失措!她那什么时候都淡定自持的儿子,终于也有失态的一天!

这个时候,她不该觉得高兴,可是她这没心没肺的儿子,终于也陷进情网了!

末了,她低头打开小匣子,看到里面放着一株奇特的淡蓝色花朵,十二花瓣,状似莲花!

这就是修心莲?递给朝幕一个眼色,两人齐齐走出房间,熬药去了!

看着越走越近的朝夕言,吴妖娴唇角的笑容不变,苍白的小脸浮起一抹促狭,“你先遇上邪叔叔还是……谦叔叔?”

下一刻,扶着吴妖娴的人变成了朝夕言!

吴千金被严均扶下床,转头担忧的看着吴妖娴,她的脸色几乎要比吴妖娴还白!刚才的惊吓还未缓过来!刚才都以为娴儿是回光返照!看到严均松一口气的样子,吴千金也松了一口气!她看向朝夕言,脸上带着一丝期望,“夕言,娴儿就交给你了!”说完,一步三回头的走出房间,本是不让严均扶着,可她全身无力,只能瞪着严均,让他扶着她去隔壁房间休息!

“嗯,夕言知道!”

房间里就只剩下吴妖娴和朝夕言!没有人发现,夜狂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房中!

朝夕言小心翼翼的接过吴妖娴,桃花眼闪过一抹复杂,怀里的人儿,瘦小的不像话,现在全身冰冷犹如冰窟,可这样抱在怀里,他竟有再也不放开的念头!

低头看那张苍白的小脸,朝夕言瞳孔猛的一缩,该死的!这个时候,她竟还笑得那么开心?为什么……。为什么他看着,心中却紧紧揪疼着,疼得他无法呼吸!

“哼,你是不是做过什么事?”伸手抹去吴妖娴唇角的鲜血,他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像平时一样!

“咳咳……”吴妖娴刚想开口说话,就觉得喉中搔痒不已,这次真是咳得她上气接不到下气,有一刹那,她还以为会在那瞬间咽了气!

怀里响起那压抑的咳嗽声,朝夕言的脸色顿变,慌忙出声!“不要说话了!”

“呵呵……”喉中搔痒的感觉渐渐消失,吴妖娴轻笑出声,背后炽热的体温传来,吴妖娴觉得身子暖和了许多,刚才冷的瑟瑟发抖,可脑袋却晕乎乎的,感觉像要被烧掉一半!身体就这样忽冷忽热!

如果是以前,她就一掌拍飞朝夕言,谁让她恶心的抱着自己!可是现在,她一丝力气也没有,而且……这个时候他怀抱好温暖!

房中一阵沉默,朝夕言俊脸看不出表情,低沉的声音突的响起,“倾,我已经给他消息了,很快他就会回来了。”

吴妖娴长长的睫毛微颤,意识渐渐chou离,闻言,她身子突的一颤,抬头,眼神还有些迷离,心底却极力的抵抗着不让自己睡过去!抬眼间,她对上朝夕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他的眼睛幽深看不见底,看着它就像要被吸进里面一般!

突的,她那苍白的小脸露出一抹透明的笑容,却转移了话题,“为什么……答应娶我?”她可没忘记,他朝大公子极度不待见她呀!

“你不会以为我是喜欢你,才娶你的吧?”朝夕言脸上刹那的闪过一丝尴尬,心中却是一紧,拉过旁边的被子裹上吴妖娴的身子,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不屑!说完,他忍不住暗暗懊恼,为何遇上她,他总是要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可是,她的意识已经渐渐失去,如果不跟她说话,他怕,她会这样睡过去!

“咳,这才……才正常嘛!”刚才朝夕言样子,她总觉得有些诡异呀!看着裹着自己的淡蓝色柔软锦被,鼻尖一股淡淡若有若无的兰花香味,这又让她想起,这是朝夕言盖的被子呀!

不对劲呀!

时间滑过指尖流逝,一股淡淡药香传来,白芯如小心翼翼的送来那碗熬了一个时辰的珍贵的药汤,大步走至床边,语气急切,“快,言儿,喂娴儿喝下药!”

“谢……谢谢如姨!”吴妖娴有些不好意思,她现在和朝夕言坐着的姿势很暧昧呀!

“娴儿呀,应该叫娘了啊!”白芯如很期待的声音。

“呃……”吴妖娴顿时僵化。

“哼,尽会给人惹麻烦!”朝夕言脸上很不情愿,手却很快接过碗,他看到吴妖娴那吃瘪的样子,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

药还是热的,一股白色的烟雾升起,很自然,他拿起勺子,轻轻的捣动碗里的药,末了,捣起半个勺子的药,轻轻一吹,递到吴妖娴唇边!“喝了。”

“你这小子!跟娴儿讲话,语气不会好点吗?小心老爹我揍你!”三步不离白芯如的朝幕凑了过来,看向一脸不爽,却动作温柔的儿子,语带威胁的说道,眼底却浮起一抹笑意!

“老爷!你没发现吗?言儿好像被揍过的样子呀!”

“闭嘴!”某男唇角chou搐,气急败坏的低吼!这两口子,每次都一搭一唱!

低头看递到唇边的药,吴妖娴有些犯愁,这药苦不苦呀!而且,为什么会是朝夕言喂她?!

“不敢喝?”嘲笑的声音很不客气的响起。

“谁……谁说的!”不管他了!张开干燥的唇,吴妖娴闭上眼睛,喝下那放在唇边的药!药如喉的瞬间,清香浓郁,这药竟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苦,刚才就闻到淡淡的清香,果然修心莲不是凡物呢!刚才听白芯如的话,吴妖娴有些好奇,眼角瞥过朝夕言左脸上淡淡的淤青,还真的被打啦?吴妖娴轻咳一声。难道是……不会吧?!

半碗药喝完,朝夕言想把碗递给白芯如,却发现,那两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所以他手中的碗就举在空中!

“做什么?”

“他们什么时候走?”声音显得有些懊恼。

“刚才!”这人不会是没发现吧?吴妖娴喝完药,小脸恢复了一丝红润,声音虽还是沙哑低沉,却显得中气十足!她郁闷的看着朝夕言一脸臭臭把碗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就拉开裹着她的被子!“做什么?”

“运功打通筋脉,你说要做什么?”轻扶着吴妖娴背过身子,朝夕言恶声恶气的说着,动作却温柔的不像话,他没忘记,这小小的身子上都是那狰狞的鞭伤!眼中突然寒光一闪,一股浓浓的杀气闪过!敢伤害她的人,他不会放过的!

“咳……谢谢你啦!”背后带着温热的掌心覆在背上,一股热流灌会全身,吴妖娴眼中光芒闪动,这次,她貌似又度过一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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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亚军,现为北京武警总部某文学杂志主编。著有长篇小说伪生活等六部,小说集硬雪、驮水的日子等七部。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一届庄重文文学奖,《小说选刊》《中国作家》和《上海文学》等刊物奖,入选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