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若是桃笙被逼无奈娶了别的女人，晶晶会不会原谅桃笙？
晶晶会不会原谅桃笙？
都护府后高大的胡杨，泛着经年风霜侵袭出来的苍白，一株株错乱地立在落叶之中。
白晶晶失魂落魄地靠在胡杨树上，想着高仙芝的话，烟波浩淼的大眼睛中渐渐凝聚起水意，腿脚一软，慢慢滑向地面，身子刚落在积叶上，蓦然察觉身子下似乎有着一样硬硬的东西，翻身扒开落叶，竟然是一只陶土烧制的埙。
用袖子擦去埙身上的泥土，埙身上豁然闪现出笙的字样，难道这是桃笙曾经用过的？
纤细的手指在六个空洞上起起落落，婴儿红的唇间吹出呜呜咽咽的曲调，这声音透着股说不出的凄凉之意，竟是最合晶晶此时的心境。
闭上眼任自我陷入茫茫然的氛围，如泣如诉的埙声，似七月旷野的风吹过。
眼泪在不成曲调埙声中滑落腮畔，滴落在干枯的胡杨树叶上。
“晶晶。”一声轻唤突然自身畔不远处传来。
白晶晶蓦地一喜，以为是高仙芝不见了自己寻了来，谁知抬目看去，却是目含同情的封常青。
“你来做什么？”冷冷的带着敌意的小脸上犹自挂着泪痕，那小妖精根本就不避讳心内的悲伤，红艳的唇吐出几个字后，又放在埙口，手指缓缓起落，幽幽怨怨的声音，再次在胡杨林中回荡。
“我……”封常青咽了口唾液，有些说话艰难，就连脚步也沉重了许多，踩着落叶，一步步艰难地挨近白晶晶，将手中一个丹盒递了过去。
“这个是忘情丹，吃了它，你就会变成从前的你。这里所发生的一起都忘了吧。还是忘了好，你本不该有人的七情六欲，是常青误了你。”若不是自己给这小妖精用什么活骨之术，或许她还是跟从前一样没心没肺，也就不会与高仙芝纠缠在男女之情中不能自拔了。
“忘情丹？你让我忘掉桃笙？”白晶晶忽地抬头，狠狠盯向封常青。
大颗大颗的泪，从那双美目中珍珠一般的滚落，瞧得封常青心中亦生出疼痛，禁不住扭转了头，避开那雨打芙蓉的凄美面容，将视线看向远处。
“人妖殊途，你与他终不会有好结果，或许现在分开，对你们两个都好。明日指挥使大人就要迎娶西平公主了，这是圣上的旨意，作为臣子只有无条件服从。”
封常青不知道高仙芝都告诉小妖精些什么，但有些话他必须对她说明，因为他受了高老爷子的委托，要在迎娶公主之前，替高仙芝打发掉这个疯疯癫癫惹是生非的女人。
其实那忘情丹还有另外的作用，就是毁掉白晶晶腹中尚未成型的胎儿。
人与妖孕育的孩子，还是不要来到这个世间的好。
既然是自己制造出来的这场人妖恋，还是由自己来给结束的好。
“你担心我赖着不走？”晶晶看着那描着金边的丹盒忽然轻轻笑了笑，“是高老爷子让你打发我来的吧？”
“是。”一股苦涩之味从舌底泛起。封常青干脆了当地摆明了来意。
虽然心内也不忍让如此活泼可爱天真善良的小妖精就此离开大人，可为了大人的前程，自己不得不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忘情丹我不需要，麻烦你让桃笙吃下吧，我不喜欢离开的时候他不开心，只要他开开心心的活着，我便也开开心心……，记着我这么个白骨妖精，对他来说的确无甚好处。忘了好，还是忘了吧……”低低的声音被渐渐而起的啜泣之声代替。
不坚强，小妖精一点也不坚强，心的位置，痛得要裂开了。
忘了自己，忘了自己的桃笙，还是那个桃笙吗？
“好。”封常青眼见白晶晶的悲伤与绝望，忽然生出恻隐之心，恐这小妖精做出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事，放柔了声音道：“你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你回来的时候昏睡不醒，都护大人让我为你试脉，常青已经告诉大人，只不知大人告诉你没有。”
“两个月身孕？你是说我有了桃笙的孩子？”白晶晶闻听这消息，禁不住破涕为笑，手指不敢置信地摸向小腹，一股母亲的光晕浮现在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上。
“嗯。但我试不出孕育中的是人是妖，只觉得脉象很宏大，孩子很健康。我这里有个令牌，假如某一日你需要帮助，可以到武当山找空无道长。空无道长是常青的师尊，是个法力高强的世外之人，他会帮你解决常青为你造下的麻烦，还你自由之身。”
这身人的皮囊若没有师尊的帮助，只怕要因为自己施的活骨之术而纠缠小妖精生生世世了。
半人半妖终究是个麻烦的劫数。
封常青收起忘情丹，刚要转身离去，忽然想起什么，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白晶晶面前道：“这是老爷子给你的补偿，我想你用的着，找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带着孩子好好过，或许有一天大人会记起你们，会亲自去找你们。”
这就要离开了。
风从那边吹来，带来一股雨前沁凉之意，常年难得见雨的边塞，碧蓝色的天空上忽然聚拢起密布的阴云。
滚滚阴云，携着雷霆雨意，直逼边城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