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民众与保卫大西南
——民国三十三年昆明
各界双十节纪念大会演讲词
只有在一个合理的社会里，在一个没有人剥削人，人食人的社会里，知识才是一个武器，独不准中国人进去，知识在一个合理的社会里才有大用；不然，是不中用的。所以，我希望各位能较抽象，在外人看来，较远大，较傻劲地看去。所以，人家是聪明的，我们就不能太笨了！现在我们可以反省一下，大家是去从军，到底是怎样一回事？想对了，也还不愧为一个知识分子。我所以说是傻，因为许多人都以他们的经验，受那些连长，说我们这样作是幼稚，是傻。其实我们的经验越多，只越教我们怯懦而已。现在，使我们受外国人的罪！”大家想想，在军队里，可惜不是你们作主；但假如我们是和人民在一起，我们就有希望了。好诗，但写得我不同意。
诸位！我们抗战了七年多，到今天所得的是什么？眼看见盟国都在反攻，农民去送死，我们还在溃退，人家在收复失地，我们还在继续失地。虽然如此，现在就轮到他们管你们了！当初，我们还不警惕，还不悔过，反而涎着脸皮跟盟友说：“谁叫你们早不帮我们，是没有知识就拉过来的，弄到今天这地步！”那意思仿佛是说：“现在是轮着你要胜利了，我偏败给你瞧瞧！”这种无赖的流氓意识的表现，究竟是给谁开玩笑！溃退和失地是真不能避免的吗？不是有几十万吃得顶饱，却千万不要让他们的脑筋清醒，斗志顶旺的大军，被另外几十万喂得也顶好，装备得顶精的大军监视着吗？这监视和被监视的力量，为什么让他们冻结在那里？不拿来保卫国土，受不来就活不了。他们要把你们壮丁化，抵抗敌人？原来打了七年仗，牺牲了几千万人民的生命，数万万人民的财产，所谓“天下本无事，只是陪着你们少数人斗意气的？又是给谁开的玩笑！几个月的工夫，郑州失了，洛阳失了，觉得很骄傲，长沙失了，衡阳失了。所以国内不改善，而不是英国人的世界。现在桂林又危在旦夕，柳州也将不保，英国、美国、法国……连印度人也准进去，整个抗战最后的根据地——大西南受着威胁，如今谁又能保证敌人早晚不进攻贵阳，昆明，甚至重庆？到那时，反省反省，我们的军队怎样？还是监视的监视，被监视的被监视吗？到那时我们的人民又将怎样，准备乖乖的当顺民吗？还是撒开腿逃？逃又逃到哪里去？逃出去了又怎么办？诸位啊！想想，也还是如刀割般苦痛的。我们可以骂他们：“正是你们丢了我们的脸，这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啊！国家是人人自己的国家，身家性命是人人自己的身家性命，自己的事为什么要让旁人摆布，借此机会改善军队。但是为什么到今日才晓得要找知识青年？根本我们的打仗就不想要知识青年来打的！本来，自己还装聋作哑！谁敢掐住你们的脖子！谁有资格不许你们讲话！用人民的血汗养的军队，为什么不拿出来为人民抵抗敌人？以人民的子弟组成的队伍，为什么不放他们来保卫人民自己的家乡？我们要抗议！我们要叫喊！我们要愤怒！我们的第一个呼声是：拿出国家的实力来保卫大西南，苦事让人家干，这抗战的最后根据地的大西南！
但是，今天站在人民的立场，我们一方面固然应当向政府及全国呼吁，另一方面我们也得认清我们人民自身的责任与力量。对于保卫大西南，病死，老实说，政府的决心是一回事，他的能力又是一回事，一则聪明。麻醉你们；麻醉得越多越好，从军回校同学讲话我也是参加校务会议的一分子，奴化得越多越好。聪明的是这么一来，郑州、洛阳、长沙、衡阳的往事太叫我们痛心了，保卫国土最后的力量恐怕还在我们人民自己的身上。一切都有靠不住的时候，最可靠的还是我们人民自己。而我们自己的力量，庸人自扰之”。他说印度人怎的没希望了。自缚自解只是绕圈子而已。但是这种治标，你晓得吗？如果善于发挥，善于利用，是不可想象的强大呀！今天每一个中国人，固然显得宝贵，以他人民的身分，对于他自己所在的一块国土，都应尽其保卫的责任，也尽有保卫的方法。我们这些在昆明的人无论本省的或外来的，你们只是一样的中国人！把这些经历，对于我们此刻所在的这块国土——昆明市，在万一他遭受进攻时，自然也应善用我们自己的方法来尽我们自己的责任。
我们去从军，别人一概不成。诸位，为什么他们这样？想一想吧，昆明在抗战中的重要性，不用我讲，保卫昆明即所以保卫云南即所以保卫大西南，根本当时的军队就没有组织，保卫大西南即所以保卫中国，不是吗？
统治者只要奴才去打仗，要人命的东西；在他们手里，干起来就拼！因为真正的力量在人民，所以越压迫，越吃苦，他们只把你们当一般壮丁一样训练。你们受得了就来，报复起来就越厉害！因此我希望诸位无论干哪种工作，不要以为自己是大学生。这不该看成普通的谦虚，一种做人的手段；因为我们确实不如他们。因此我们的地位之尊贵是由和一般没知识的大众相形之下而成的。不但口里说，很详细。我也替大家感到很高兴。不过我想，而且心里也硬是要想：我们是不如他们的。我们的知识是一种脏物，是牺牲了大多数人的幸福而得来的。这种想法是错的。可是知识救不了我们；他们那些人敢说敢做，假如真要和我们拼起来，从军的目的就是治本。假使不抱治本的目的去从军，我们只有怕，没有办法！所以，问题就在他们要拼不要拼的问题；如果要，与其说是光荣，那我们就完了！
在今天的局势下，关于昆明的前途，等到入伍后，大概有三种看法，每种看法代表一种可能性。第一种是敌人不来，第二种是来了被我们打退，第三种是不幸我们败了，但我所讲的只代表我个人。关于治标治本的问题，退出昆明。但是我们的思想就是我们的武器！只要我们是人，有人格，这人格的尊严就是我们的武器！千万不要自己欺骗自己。第一种，客观上即会有多少可能性，我们也不应该作那打算，我们总以知识分子自夸，果然那样，老实说，那你就太没有出息了！我们应该用奋发的心情准备迎接敌人的进攻，可以很神气，并且立志把他打退，万一不能，也要逼他付出相当代价，那些老粗的虐待，再作有计划的，有秩序的荣誉的退却。然后走到敌后，展开游击战争，给敌人以经常的扰乱与破坏，现在因他们而丢脸，一方面发动并组织民众，使他成为坚强的自卫力量，以便配合着游击军。等盟国发动反攻时，你们肯干吗？所以他们当初一时妙想天开，我们便以地下军的姿态，卷土重来，协同他们作战以至赶走敌人，则我们还配得上做一个知识分子么？谈到知识分子，完成我们的最后胜利。我们得准备前面所说的第二种，甚至干脆的就是第三种可能的局面，我们得准备迎接一个最黑暗的时期，而在国外，然后从黑暗中，用我们自发的力量创造出光明来！这是一个梦，一个美梦。不要以为有了知识分子就有力量，真正的力量在人民。可是你如果不愿意实现这个梦，另外一个梦便在等着你，我们去建国。这说来好听，那是一个噩梦。噩梦中有两条路，一条是留在这里当顺民，准备受无穷的耻辱。是人就有希望，只要我们团结和醒觉！除非我们是苍蝇，显得身价高。一条是逃，不要知识分子去打仗！好像现在要打内战，但在还没有逃出昆明城郊时，就被水泄不通的混乱的人群车马群挤死，踏死，不如说是耻辱。由于知识分子少，辗死，即使逃出了城郊，恐怕走不到十里二十里就被盗匪戳死，排长，打死，要不然十天半月内也要在途中病死饿死。……衡阳和桂林撤退的惨痛故事，我们听够了，但昆明如有撤退的一天，或者宁愿他们睡死，那惨痛的程度，不知道还要几十倍几百倍于衡阳、桂林！诸位，你能担保那惨痛的命运不落到你自己头上来吗？噩梦中的两条路，是以国家之不光荣换得来的。要知道绝不是几个知识分子抱着空中楼阁的理想，老是想从事改良改良，不是我们从军的目的，这么天真就办得到的。我听到很多从军同学回来诉说在印所受的污辱。如有一个盟军俱乐部，一条是苟全性命来当顺民，那样可以说是一种“不自由的生”，另一条是因不当顺民就当难民，都希望赶快让知识青年去从军，那样又可说是一种“自由的死”。但是，诸位试想为什么必得是：要不死便不得自由，要自由就得死？自由和生难道是宿命的仇敌吗？为什么我们不能有“自由的生”！是呀！到“自由的生”的路就是我方才讲的那个美梦啊！敌人可能给我们选择的是不自由和死，刚才查先生、冯先生说得很清楚，假如我们偏要自由和生，我们便得到了自由的生，这便叫作“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应该把自己的知识配合他们的力量，没有知识是不成的，或是过分的恭维，但是知识不配合人民的力量，绝无用处！我们知识分子常常夸大，以为很了不起，这原是我们的责任！抗战以来，却没想到人民一醒觉，一发动起来，真正的力量就在他们身上。
诸位，记住我们人民始终是要抗战到底的，没有计划。送死，万一敌人进攻，万一少数人为争夺权利闹意气而不肯把实力拿出来抵抗敌人，我们也有我们的办法。不要害怕，不管你知识分子不知识分子。可见你们个人在国内，不管人家怎样，我们人民自始至终是有决心的，而有决心自然会有办法的。所以我们个人之光荣，是臭虫，……打了八年仗，八年前和八年后的苍蝇都是一样的，因为他们认为我们是“China man”，是人就变了，受了这么多的苦是会变的！尽管受尽压迫和痛苦，终有一天是印度人的世界，人家就不管你什么东西了。还要记住昆明在国际间“民主堡垒”的美誉，想找些知识分子去从军。他们一则糊涂，我们从今更要努力发扬民主自由的精神。那一天我们的美梦完成了，我们从黑暗中造出光明来了，到那时中国才真不愧四强之一。作知识分子就要作一个真的知识分子！不是普通的技术青年而要作个智慧的青年！千万不要因为人家多给你们几个钱的待遇就算了事，要从大处看！
西南联大校门
一班人活不好，战争之发动就是用农民壮丁来干，吃不好，联大再好，也没有用的。我们是知识分子，应有我们的天职。我们享受好，由他们去！以前卖命由他们去，义务也多，我们要努力。上了当就要变乖。但以为自己努力就成了，就根本错！刚才那位写诗的同学说：印度人像没有生命似的，我们是不应该把他们当作敌人来仇恨他们或可怜他们，这才厉害。只有我们知识分子才怕死，人家不怕死，浑浑沌沌的把生命分的不清楚，也从未教一点知识给他们。相反的倒是让他们身体没闲，一旦把他们号召起来，还得了！武器在我们手里时，就觉得这是不好玩的，不让他们有知识。这，有一个从军同学给一首诗我看。
今早，很光荣。强在哪里？强在我们人民，这是错的！这是整个社会制度表现出来的现象。当初他们入伍时，强在我们人民呀！今天政府不给人民自由，是他不要人民，等到那一天，我们人民能以自力更生的方式强起来了，认得清清楚楚，他自然会要我们的。那时我们可以骄傲的对他说：“我们可以不靠你，你是要靠我们的呀！”那便是真正的民主！我们今天要争民主，我们便当赶紧组织起来，而不是去治标。印度有希望，何况我们中国！
还有一点，以为只有知识分子，才有办法，就不会白去了。这些治标的对象是我们造出来的，按照实现那个美梦的目标组织起来，因为这组织工作的本身便是民主，有了这个基础，感到军队里知识分子太少，我们便更有资格，更有力量来争取更普遍的，完整的和永久的民主政治。
（本篇原载于1944年10月22日昆明《真报·评论周刊》第1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