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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有家难回(1)

很多打工者在老家的村子里盖了房子或者在老家的城镇买了房子,但是他们不知道住在家里的滋味,因为他们回不了家,这是因为:首先,农业收入非常微薄,无法维持家庭的基本开支,所以不能住在老家的家里;第二,为了盖房或者买房,打工者已经预支了自己接下来十几年的收入,所以他们必须继续打工;第三,打工的生活是受老板控制的,打工者没有假期可以回家,也就是说短暂的回家对打工者来讲都是很难实现的。

一、农业生产收入微薄

下面列举了几个地方几个农户农业收入的情况。在这样的农业收入水平下,打工者即使在农村盖了房子也无法回家安居。打工者的收入不高,但是农民的收入比打工者的还要低很多。拿下面收入最低的一对四川农民夫妇和打工者的收入比较(按照2009年9月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公布的数字,打工者月平均收入为1417元),两个人一年的农业收入不到一个打工者月收入的一半(计算方法:540元/1417元),一个四川农民的月收入是广东打工者月收入的2%(计算方法:540元/2人/12个月/1417元);拿下面收入最高的河南的农村妇女来讲,她一个人的月收入是广东打工者的一半(计算方法:9290元/12个月/1417元)。

河南省焦作市武陟县北大段村两户的情况是,一户4亩多地一年的纯收入是5758元,1亩地一年的纯收入是1440元;另外一户6亩地一年的纯收入是9290元,1亩地一年的纯收入是1548元。在北大段村,负责农业生产的都是妇女,丈夫外出打工,很多是做建筑的。这与我调查的其他地方很不相同。我分析之所以夫妻二人还留下一个人种地,而不像其他地方只留下老人种地,这与河南农业收入相对高一些有关。河南虽然农业收入比其他地方好些,但是农业收入本身很难维持家庭的整体生计,因此丈夫必须外出打工。

四川省邻水县柑子镇斑竹村两户的情况是,一户2亩多水田地(水田和旱地)一年下来的纯收入是1650元,1亩的纯收入是611元;另外一户的6亩多田地的纯收入只有540元,1亩的纯收入是90元。

重庆市长寿区洪湖镇坪滩村的两户的情况是,一户3亩多田地一年的纯收入是810元,1亩田地一年的纯收入是270元;另一户4亩多田地一年的总纯收入是1754元,1亩田地一年的纯收入是439元。第二户之所以收入高些是因为养了猪,我把养猪的投入产出也算在一起了,这样也许才符合那里农业系统的真实情况。

贵州省遵义县新民镇惠民村两户的情况是,一户7.5亩地3头猪一年的总纯收入是8280元,平均1亩地1年的纯收入是1104元;另一户5亩地3头猪一年的总收入是2270元,平均1亩地1年的纯收入是454元。两户之间的差别很大,差别在于养猪的收入情况。

在四川、重庆和贵州,虽然农业生产的收入甚微,但是这微薄的收入仍然在维持着老人们的生活。此次调查发现,很多家庭的子女很少给尚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寄钱。很多子女寄钱往往是因为老人为自己抚养孩子,寄的钱是用来支付孩子的费用而不是赡养老人。

下面投入产出计算的方式很不规范,比如:把水田和旱地的收入和产出没有区分计算;把养猪的收入和种植的收入算在了一起做为农业收入等。这样做的原因是:首先是为了尊重农民的习惯,因为农民买东西的时候不会一一记账,所以往往只给一个总数;二是觉得符合生产习惯的计算方式也许更可以反映实际情况。当然,如果读者发现计算和逻辑中出现错误,请及时指出。

1、河南省焦作市武陟县北大段村

北大段有400多户人家,1800多人,外出打工的有300多人,家家户户都有人外出打工。全村的耕地面积有2200亩,一个人只有1亩地。这里是一片大平原,农作物种植的品种单一,就是玉米和小麦。作物的产量很好,一亩地一种作物能产1100斤左右。

2、四川邻水县柑子镇的斑竹村

四川省邻水县柑子镇斑竹村四组有80多户人家,有300多人。三分之一的人都外出打工了。大多去广东了,也有去贵州和重庆的。村子附近没有什么企业。只有一个砖厂,那里有80多个工人;夏天时有一个麻绳厂,附近也有人去那打工。

和朱一先生的交流

朱一先生,56岁。老母亲健在,80岁了;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结婚了;二儿子刚生了儿子。家里有六口人的田地,水田三亩多,旱地三亩多,很碎杂,在不同的地方。田地都没有自己种,给别人种了。

*问:你不是把地租出去了嘛,是租给村里面任何一个人还是租给亲戚?

*答:随便一个人就可以种。

*问:租金呢?

*答:不要租金。

*问:不付租金给不给你一些稻谷呢?

*答:不给,现在跟人家要租金就没有人要了。

*问:为什么呢?

*答:不赚钱,农活也多。

*问:赔不赔钱?

*答:不赔钱。

*问:能赚多少钱吗?

*答:一亩地的稻谷可以收到一千斤,一亩地还是赚六七百块钱。

和朱二先生交流

朱二先生53岁。有四个孩子,老大在重庆教书;老二在县里卖保险;老三在新疆打工;老四在县城做临时工。只有朱二先生一个人在家里种地,只种了2亩多。根据朱二先生的描述我们列了下面这个农业投入产出表。

和仇先生交流

仇先生61岁,妻子56岁。有四个孩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四个孩子现在都在外面打工。家里三亩多水田,三亩多地,是6个人的田地,一个人只有半亩水田半亩地。下面的农业投入和产出表是根据仇先生的描述整理的。

我知道这些表格很不规范,这是因为我是按照农民的叙述和习惯来进行归纳。这样虽然看起来不规范,但是也许更能反映真实的情况。仇先生家的农业生产显然比朱二先生家的要差很多,主要原因是仇先生家的玉米遇到了灾害所以几乎绝收。从这两户的对比我们就可以看出农业生产的不确定性。按照朱二先生的情况,平均1亩田地一年下来的纯收入也就600多元,按照仇先生家的情况,平均1亩田地一年下来的纯收入只有90元。

3、重庆市长寿区洪湖镇坪滩村

坪滩村有987户,3026个人,其中1340多人外出打工。有耕地面积2500亩。平均每人八分多地。村里一半多的孩子被父母留在老家由爷爷奶奶照顾,也有三四百个孩子跟随父母到打工的地方去了。我走访的农户都在坪滩村5组,5组有145户,449人,其中229人外出打工;有水田303亩,有旱地186.5亩;63个孩子跟父母在外,38个留在家里。

和余先生交流

余先生65岁,妻子58岁。他们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37岁,在重庆修车,女儿30岁,在重庆一个超市打工。儿子有两个女儿,现在由老两口照顾。余先生是重庆钢铁公司的退休工人。现在老两口种着家里的地。下面的表是余先生家里3亩多田地的投入产出情况。

二、不能回家

由于在城市无法安居,所以打工者即使在城市打工多年,还是会把农村的老家当做“家”。但是,长期在外的打工生活已经改变了打工者的观念和生活方式,一些打工者真的回老家的时候,即使已经盖了自己的房子,却发现自己很难适应那里的生活了。所以说,打工者“不能回家”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客观原因是需要打工维持生计、需要挣钱盖房、没有假期,但是主观原因也已经越来越重要,就是打工者已经不愿意再回去了。

1、不打工就买不起“空巢的家”

我下面讲的这个家庭是真正的空巢家庭,因为老家一个人都没有了。这个家庭有三口人,父母和儿子。父母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二十几岁的儿子根本就不想回去,但是那个遥远的空巢是他们唯一的家。为了在村里买房子冉明艳家花了2万多元钱,为了还买房子的欠款必须出来打工。我相信,过几年买房子的钱应该就可以还上了,但是他们一家三口会回去吗?回去做什么呢?也许有一天会回去,就像冉明艳说的:“以后应该不会留在这里,因为这里的房子根本买不起,迟早还是会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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