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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沉思录I·卷三(2)

从一个方面看,跟我最为亲近的是人。因此我必须善待他人,不能去讨厌别人。但是,要有人因为自己的原因阻碍了我的正确行为,那对我来说,他们就变成了与太阳、风乃至野兽完全一样的非人物体。现在的客观事实是,这些人掣肘了我的行动。但是,却不可能对我的情绪和脾气带来影响,因为我的情绪和脾气具有随机应变的能力。再者,我的心灵可以把行动过程中的阻力化为动力,任何阻碍因素同时也是对行动的促进因素,进程中的绊脚石反而帮助我们前行。

请尊重宇宙间最好的那些东西吧,因为是这些东西在指引着世间万物并使其发挥着各自的作用;也务必用同等的态度去尊重你自己身上最好的那些东西,道理跟前面是一样的。因为也正是这些东西在指引着你的生命方向,并指导你的生活。

无害于国家的东西,同样也不会有害于公民。在每一种伤害的表面现象中,如下这一规则是通用的:如果国家并没有因之而受损,那么我自身也不会。但是,就算国家被伤害到了,你也不要对那个伤害到国家的人表现出怒不可遏的态度,而应该告诉他究竟错在哪里。

经常保持这样的思考,世间万物,无论是造物者还是被造之物,皆如昙花一现般稍纵即逝。万事万物犹如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流,事物一直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而运动的形式则千变万化;几乎不存在静止不动的任何事物。想想你身边的事物,过去和未来皆如无底的深渊,其中的一切事物都归于消灭。因为这些事情而把自己捧上了天或者为这些东西自寻烦恼,最终惶惶而不可终日,这种人难道不傻吗?因为这些事情只会在他身边停留那么一小段时光。

对于宇宙的物质整体而言,你所占的份额实在微不足道;而相对于宇宙的时间整体来说,分配给你的实在是极其微小的沧海一粟;再者,相对于命运的整体而言,你只是其中的一个棋子而已。

若有人对我作恶又该如何呢?让他自己关心去吧。他会有属于自己的定数,还有他自己的行为活动。我现在所拥有的是自然恩赐我的;我只遵照自然的旨意去行事。

无论快乐抑或是痛苦,都不要让肉体的骚动扰乱了你的灵魂,因为灵魂才是起指导和支配作用的;不要让灵魂与肉体纠缠在一起,灵与肉之间要划定界限、互不影响。但是,当这些影响是因为人生而有之的同情之心背叛了灵魂的话,那么你千万不要再去抗拒这种情感,因为这是符合自然法则的,但是,也不要让自身的支配部分对这一感觉加上或善或恶的评价。

与神灵同在。经常把自己呈现在神灵面前的人,实际上已经与神同在了。他的灵魂完全满足于自己依照命运安排的所得,并且把神灵授意他去做的事情全部完成。宙斯为每个人都分派了一个心灵的守卫者与向导,而且使其成为人自身的一部分。这就是一个人的理解力和理性。

你会对有腋臭的人暴怒吗?你会对有口臭的人生气吗?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他确实有口臭,也确实有狐臭,但这种难闻气味必有其根源。但是,据说身上有异味的人也是有理性的,如果他发现他自己冒犯了别人,他也会感到内心的痛苦。所以我希望在你察觉到这些人的时候要妥当处理。你也是有理性的人,你可以用你的理性能力去激发起他的理性能力,向他说明问题所在,并对他进行劝诫。如果他听从了你,那么你等于治愈了他,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愤怒。你既不是悲剧演员也不是妓女。

在你临终之前那一刻,你还想多活几天……所以还是趁着你还有能力继续活下去的时候好好活着吧。但是,如果人们不允许你继续活着,那就去死吧,而且要表现得你并没有因此而受伤。如果屋子着了火,我马上逃出去。你怎么会觉得这样很麻烦呢?只要没有发生让我不得不离开的事情,我当然会留下,我是完全自由的人,谁都无法阻止我去选择做什么事,而我完全是根据理性动物和社会动物之本性去做出选择。

宇宙的智慧具有社会性。因此,宇宙之所以创造出低等物种,是为了服务于高等物种,而且会让它们相互和谐相处。你会发现,宇宙会根据从属关系、相互协调的原则来使每一事物适得其所,并让最好的事物和谐相处。

到目前为止,你都是怎样对待神灵、父母、兄弟、子女和老师的呢?你又是如何对待那些在你幼年时照顾过你的人呢?还有你的朋友、亲戚、奴仆。想一下,到现在,你待人接物的态度是否能做如下评价:

从来没有在言行上怠慢过任何人。

回想一下你经历了多少事情,其中有多少事情是你忍受煎熬过来的呢?你生命的历程现已落幕,你的服役期限也宣告结束——你曾经看过多少美的事物?不屑过多少快乐与痛苦?错过了多少可以带来荣誉的事情?你曾用仁爱之心对待过多少居心叵测之徒?

为何笨拙无知的灵魂会打扰到有能有识之人?什么样的灵魂才会有能有识?了解事物的来龙去脉,知道理性是所有物质的共有之物并存在于历史的所有时间段内,只是通过固定的时期(循环)来执掌与统率着宇宙。

在快之又快的时间之内,你将成为一具尸体或者骷髅,或有名,或无名,而名字只不过是一种声波和回响。生时贵重之物,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最后都是那么易朽和无足轻重,就像小狗相互撕咬一般,也像小孩子在相互争吵、欢笑之后马上又哭闹不停一样。但忠诚、谦虚、正义和真理却从一马平川的平原,登上了奥林匹斯山。

到底是什么让你留驻于此?因为感觉的对象极易变动且从未静止过,而感官是迟钝的且容易接受虚假的印象。而且,可怜的灵魂本身,也是从血液中散发出来的。在这样的世界上,获得的好名声到最后只不过是一场空而已。因此,不论死亡是最终的消灭抑或是会漂流到另一个国度,你还是平静地等待生命的结束吧。在那一时刻到来之时,你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除了尊敬神灵和赞美神灵、以善待人、凡事宽厚待人以及自我节制之外,还有什么呢?至于那些超越可怜肉身限度之物,请记住一点:它们原本就不属于你,也不在你的能力掌控范围之内。

如果你坚持走正道,并用正确的方式思考和行事,那么你将能平静而幸福地度过一生。这两者无论对人的灵魂抑或对神的灵魂都同样适用,对理性存在的灵魂而言,不应该相互干扰与掣肘;让你在秉性中坚持正义、实践正义,并同时做到无欲无求。

如果这既不是我的罪恶,也不是我自身罪恶造成的后果,而且公众的福利也没有遭到损害,那么我有必要为之焦躁不安吗?这对公共福利究竟有何损害呢?

切莫不假思索地被事物的表象牵着鼻子走,而应该根据你的能力及其妥当性去帮助每个人。如果人们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连续受损,那么请不要把这想象成一种伤害,因为这是一种不好的习惯。而要向这样的老人学习——他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只回顾了他抚养孩子时的巅峰时期。要记住这是巅峰时期,在这种情况下你也应该如此。

当你在演讲台上高呼时,人啊,你是否已经忘记了这些事情的实质?——是的,但这些事情是这些人极度关注的东西——那你愿意因为这些东西而把自己弄成一个傻子吗?我曾经是一个十分幸运的人,但我在后来失去了它,我都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但是,幸运的意思是:一个人被赐予了一笔财富,而在灵魂中有好的秉性、好的情感、好的行为就是最大的财富。

即使英雄之名也有被遗忘的一天

尊重那种能够形成判断与看法的能力。因为,只有凭借这种能力,我们才能得出在灵魂中究竟有没有与自然和理性动物的构造存在矛盾之处的结论。这种能力也使人们不会做出草率的判断与定论,进而使你待人友善、对神服从。

抛弃凡尘俗念,心中牢记几条箴言:每个人都只活于当下,而当下却是一个无法被分割的点。人生的其他部分要么就是既成的过去,要么就是未定的未来。人生短短数十载,我们所生存的只是方寸之地;死后的英名即使流芳百世,也终有销声匿迹之时,只有通过可怜的人类后代来继续沿袭。何况人生苦短,自知不暇,遑论久远的前辈。

虽然上面说了很多,但我在这里还想再补充一些:对呈现在你面前的事物都下一个定义或概念性的描述,并通过这种方法来更加清楚地对事物内在本质进行了解,而且从事物的整体性视角去考察。因此,你可以为自己找出适合事物的称谓,包括由这种事物所组成其他事物的名称,以及这种事物分解后各个部分的名称。因为,再也没有比内心的升华更具创造性的东西了,你要对人生中呈现在你面前的事物进行系统、客观的调查,而且要在观察事物时始终不忘洞悉宇宙的本原,还要去了解和知晓宇宙间处于运作状态中的每一事物的机能与功用。

最后,我们仍需要知道的是,其中每个部分相对于整体而言各有多少分量、价值,相对于人本身而言又有多少分量、价值。其中,人是最高城邦的一位公民,而所有其他的城邦则又像是这一最高城邦的子属概念;我们要去了解每一单个的具体事物究竟是什么、由什么建构而成,去了解给你留下印象之事物在本性上究竟能维持多久的时间,还要知道我们应该如何选择对待这一事物的态度,比如亲切、刚毅、务实、忠诚、俭朴、知足还是其他。

因此,不论在什么场合,我们都应该谨记:这都来自于神的旨意;各种机缘巧合和偶然事件等,其实也来自于命运轮回牵丝引线般的安排;这也来自我们共同的祖先、同族血亲和我们的配偶,虽然他们无法确定他们的本性。这些我都很清楚,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依照仁慈与正义的自然交友法则去对待他们。同时,无论是多么无关紧要的事物,我都会努力去探清它的真实价值、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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