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吃过海味,碰过那金牡丹,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就不保了。”映雪这才明白过来,走到门前,望着廊下那盆争芳夺艳的金牡丹,笑道:“连亲生姐姐也不肯放过,她已经疯了。”
楚幕连也无言以对。
连胤轩一直在暖日阁批阅奏折,旁边龙涎香缭绕,清新宜人,他却双眉紧锁,笔尖停在某一处。
将宇文祁都关了一阵子,他的母后天天去折磨,将往日宇文对他们母子的折磨全数讨了回来,那日听到他的暗卫如此报告,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泣血。
母后温柔娇弱,贤惠过人,曾被父皇封为“淑德贵人”,让后妃效颦。父皇驾崩,母后处于弱势,处处被欺,他惜之怜之,努力做一个孝顺儿子。只是立绛霜为后后,母后渐渐展露了她有仇必报的性情,她不满映雪也不满绛霜,只喜欢月筝。这些他可以理解为湄颜犯下的错,毕竟当年湄颜伙同宇文陷害父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债有头冤有主,他不能恨映雪姐妹,只恨宇文和萧吟凤。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的报复心会这么大,搁了这么多年,还是无法忘却。父皇不爱母后,母后暗自饮泣,终日以泪洗面。这样的日子伴随了他十几年,想忘也无法忘。却在今日,他突然开始恼母后对映雪的苦缠不休。
刚刚有人来向他禀报长宁宫那边的情况,只道太后突然肯让映雪将妩尘抱了回去,并因身上奇痒难耐连着沐浴了三次。
也许将妩尘放在母后身边是一种试探,他想试试母后对他在意几分,想确定七日绝命真的是母后对映雪的赶尽杀绝。如果真的虎毒食子,他该怎么做?
现在囚禁母后的决心,只差那么一步了,不管是不是忤逆不孝,他都不想看到他的后宫成为一片血雨腥风。
“皇上,去宗正寺的时辰到了。”
“嗯。”他这才将笔搁下,阖上奏折,厉声道:“去传西门过来,朕要跟他一起去宗正寺。”
“回皇上,西门公子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好,起驾吧。”他起身大步迈出去。
等到了宗正寺,月筝已经让人带出来等候着他了,他撤了所有人,只留西门在此,对月筝道:“有话你就直说。”
月筝穿了一身素白,发髻上没有插珠花,神情非常低迷,她道:“罪妾没有话说。”
连胤轩让她的话弄得眉头挑了一下,道:“你应该知道朕将你关于此,却久不审你的理由。你告诉朕,母后到底有没有让你传那道密旨?”
“胤轩,之前她不都招供了吗?你还想听到什么?”西门在旁边插话,笑了笑:“你不敢相信你母后如此恶毒?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你逼她改供词也没用。一年前你母后给映雪下七日绝命,就已是蛇蝎心肠……你昏迷那段时日,你母后更是
执意让映雪做和亲公主,现在又安插眼线在映雪旁边,打算来个一箭双雕……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维护你母后,你有没有想过映雪会有多伤心?”
连胤轩眉一皱,冷睨他一眼:“如果你不做司马,朕就遣你出宫!”
西门唇一撇,乖乖闭嘴,而后悠闲的在室内踱步起来,一会摸摸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好不惬意。
连胤轩没有受他干扰,重新盯着不肯抬头看他的月筝,冷道:“那日在长宁宫你明明说过你没有做过,今日朕给你机会翻案……”
“翻案?”月筝陡然苦笑一声,抬起头来:“皇上,你还看不出来吗?月筝不想在这夹缝中活下去了,月筝活得很痛苦,但是你看不到,所以今日,月筝宁愿背这个黑锅!”
“月筝!”连胤轩听得脸色微变,薄怒:“如果真是你做的,我会对你很失望!”
“但是你亲自抓的我!”月筝指责他,字字见血:“映雪和月筝,你首先选择牺牲的永远是月筝,所以月筝想借太后之手爬上后位,让你正视我,哪怕是一眼也好……皇上你不知道的是月筝用姐姐的子母果虏获了太后娘娘的心,取得太后娘娘的信任,而后为太后娘娘办事……”
“办了些什么事?”连胤轩俯视着她,“每日陪母后聊天散心?为她作画?知晓母后所做的一切?”
“母后说让月筝做皇上的皇后,月筝心动了,派人将杂役房的老宫女云伝推入深井……因为母后说这个云伝是当年的漏网之鱼,必须灭口,于是月筝……”
“说清楚些。”
“不久前这个老宫女突然接近姐姐,想告知一些湄颜当年的事,母后怕留祸患,便杀了她。”
“什么祸患?”
“这个云伝是当年接生姐姐的宫婢,当年因母后买通产婆想让湄妃生死胎,湄颜便没有让产婆替她接生,而是暗暗让云伝替她接生,之后让苏渤海将姐姐抱出宫……而皇后娘娘因出生时满脸黑斑,吓坏了产婆,才逃过一劫……”
连胤轩满脸沉重,没有吱声。
月筝看着他皱起的眉心,跪在地上道:“所以不管月筝有没有对皇后娘娘下醉红花,月筝的身上都背了一条人命,月筝愿意以命偿命。”
西门在赏门边的一盆红色凤仙花,突然很杀风景道:“我听青衣说她们女子都爱用这种花做蔻丹,涂在那白白嫩嫩的玉手上,要多妖娆就有多妖娆。”
月筝正在掉眼泪,听他说这不着边际的话,一下子忘了反应。
连胤轩却是陡然抓起月筝的手,瞧她指甲上那层粉色蔻丹,沉声道:“那日阿若绮确实去过你房里赏画,因生好奇,提笔随意戏耍了几番才让指甲沾上墨?”
“嗯。”月筝点头,轻道:“那日我在整理书画,她便来了,因喜爱我给湄颜画的画像,执意要学画……”
“而那日你在勾画那幅旧画。”连胤轩放开她的玉手,站起身,“阿若绮在去你那时,是不是才在指甲上涂过蔻丹?”
“应该是,当时她向我炫耀说皇后娘娘刚刚赏赐了她不少胭脂水粉,问我要不要……”
“西门,我们速速去停尸房。”连胤轩的反应是大步流星往外走,高大的身子微微颤抖。他没有管身后的西门,而是带着他的几个侍从急急往停尸房走。
西门轻笑了声,扭头看月筝一眼,快步跟上。
不过他并没有随连胤轩走进停尸房,而是抱臂站在门口等他出来。待会,他还有另一个消息告诉他呢。
果然不出一刻,连胤轩便沉着脸出来了,拧眉道:“冰火两重天惑极散出瓶三日即散,根本查不出蛛丝马迹,如果不是掺在墨里,那就一定掺在蔻丹里,需要当场现形。”
随即侧首对身后的侍从吩咐道:“去内务府一趟,调出阿若绮出事前最近一次的赏赐,将明细单拿过来。”
西门听着,笑道:“你是一国之君,这样的事交给宗正寺查就行了,反正不会伤到你任何一个宝贝的。”
“胡说什么?”连胤轩唬了他一声,缓缓走在去昭阳的路上。
“难道我说错了?”西门笑得好不惬意,纯属看热闹:“当初为保映雪,只得牺牲月筝,现在想为月筝翻案,却发现矛头指向绛霜。这三个你哪个都舍不得,不然也不会寝食难安足不出户,还有你母后,她的所作所为你比谁都清楚,你只是假装看不到,让自己痛苦罢了。说实话,胤轩,我觉得你现在过得很累,既然注定要牺牲一个,你何不趁早放开,这样大家都解脱了。”
连胤轩静静听着,走在前面,一身沉重。
西门加快几步,与他并肩而行,笑道:“我现在与你并肩而行不会犯杀头之罪吧?呵呵,我只是突然想念以前在岷山的日子了……”
“浅浅现在怎么样?”连胤轩俊脸微侧,陡然问起来。
“还好。”西门眼角依旧带笑,与连胤轩迈着同样的步伐:“小丫头现在过得不错,有吃有喝,有我这个二师兄陪她闹……”
“浅浅的情意难道你看不出来?”连胤轩开门见山。
“看出来了又怎样?”西门撇撇唇角,答得云淡风轻:“这辈子我只能做她的二师兄,是兄长,等哪天带她离宫,我会带她见识不同的男人,让她给自己挑个夫婿。”
“那你呢?”
“我啊。”西门潇洒笑起来,拍拍连胤轩厚实的肩,“你不必为我操心,至少我现在过得比你轻松百倍,这样逍遥自在多好,何苦要被女人牵着鼻子走……”
连胤轩抿唇没做声,袍摆一撩,坐上了去昭阳的马车。
内务府调出来的记录显示,阿若绮在出事前两天曾收到凤鸾殿送来的珍珠耳坠四对、赤金累丝镶宝耳坠两对,以及一盒顶级苏杭胭脂和一瓶蔻丹,非常贵重。同样其他妃嫔也有赏赐,不过都不能相提并论,也没有蔻丹。
“听说凤鸾殿经常给这些妃嫔赏赐,看来皇后娘娘很得体大方。”西门笑,望望茞若房方向,又道:“皇后娘娘为你寻到千年芝草,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