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西边的厨房已经拆完了,散落一地的瓦砾土砖。房子里原本的橱柜还突兀的立着,和周围的废墟队形成鲜明对比,有种鹤立鸡群的违和感。好几个青瓷碗也在拆房的过程中摔到地上成了残片,碗上的淡蓝色小花枝蔓交缠。切菜的砧板上也长出青黑的霉菌,早已面目全非。多年未用的菜刀锅铲之类,已经被铁锈覆盖,一团团红黄的锈块使得它们沦为废铁。
灶台也被村民用大锤敲碎了,露出灶膛里多少年没处理的黑灰,看起来有些物是人非之感。当年的这口灶台,生了多少回炉火,煮熟了多少顿饭菜,浸透了多少家的温馨,现在也终于废了,彻彻底底的变成一堆黄土。明年春天,这片土地上估计又是绿草如茵,鲜花烂漫。生命无非是盛开、凋落……
现在该拆除的便是地窖上边的那间小房子了,对于大面积的整块墙壁,破坏起来更加的容易。炎炎夏日下,村民们的背上有汗珠滚落,脸已经被太阳晒红,众人一边喊着“一二三……”一边齐齐使劲儿,当初几个小时建起来的墙,这会儿只需要几分钟便能推到摧毁。
因为这间房面积较小,墙推倒过后,上边的屋顶也随之坍塌,露出中间的地窖来。地窖表面上依稀能看出是用厚厚的草垫盖着,最顶上还有一层防雨水的塑料薄膜,薄膜上压了几块大石头。
草席已经早就烂的不像样子了,几乎与下边的泥土混成一体,而那透明的塑料膜却还是好好地,除了一些小洞几乎没什么损坏,看来这东西的味道连虫子蚂蚁都不喜欢。
地窖应该是当年用来储备红薯的,红薯这这东西收成多了一时间也吃不完,若不放在地窖里,过不了多久就会腐烂,所以我们那里每家每户都挖了一个地窖专门用来存放它。有些地窖是露天的,可是为了使得红薯的保鲜效果更好,保存时间更长,有些人家又在地窖上边盖上一间屋子遮风挡雨方便保存,而老太爷家正是如此。
此时的地窖盖子也被挖开了,里面空空如也,一股腐烂潮湿之气扑面而来。想必当年老太爷死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存粮了,真希望他不是饿死的。因为是地窖,所以暂时也没人下去查看,害怕有毒气。这是常识,虽说村里人并不知道那让人窒息昏迷的气体只是常见的二氧化碳。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块地倒与传说中的阴地并不相同,拆了个把小时了,也没见到什么白影子出现,真还不知道以前到底是传说还是真的。
村长随时关注着这边的情况,眼见着地窖上边的小屋拆完了,又开始吩咐之后的行动方向和具体工作。还不等打头的村民发问,黄建国便把干活的村民一块叫过来,到树荫底下休息休息。一群大老爷们,说起话来就开始往女色上沾边,难免又扯上了当年这房子中传说的女鬼。那女鬼也就是之前爷爷见过的白影子,老太爷年轻时候的恋人熙儿。
“嘿,你说咱要是今天能得眼见见那年轻的女鬼,算不算是艳福啊,哈哈……”不知道是谁先开了腔,接下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哟呵,你小子,不得了,家里的婆姨还满不足你,心思倒打到女鬼身上了,怎么着还想尝尝女鬼的滋味?真是色胆包天,也不怕吸光你的精气哟……”
“我家的婆姨,哼,除了整天吼吼骂骂,一点女人味都没有,那虎背熊腰的,操起来,没劲啊!当年怎么瞎了眼,找了个母夜叉,老弟,哥哥悲惨啦。”
这话一出,把大伙都逗乐了。谁不知道他家的婆娘那暴躁脾气,估计床上也只有受罪的份了。男人做到这地步,也真是太那啥了。
“我听说那女鬼,似乎年轻漂亮的跟仙女似得,要是能跟我睡上一晚上,哈哈。那句话咋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你毛都没长齐,还想跟女鬼搞,弟弟,不是哥哥说你,先回去学上个十招八式的再说,就你那玩意儿小心人家女鬼都看不上你,哈哈哈。”
“我怎么了,来来,比比。别拿年纪说事,不是我吹,把你婆娘让我睡一晚上,看她以后还跟不跟你。”男人最怕别说他那话儿有问题,这一说还脸红脖子粗的争上了,就差直接脱裤子掏出来真比了。
乡野村夫,说归说其实也就是个嘴皮子功夫,心里边都淳朴的很。可村长是个读过书的,平日里哪里和谁讨论过这些话题,不由得羞红了脸。最终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才开始插话打断,“大伙,干正事而要紧啊……”
“现在西边的已经拆完了,那接下来就顺着地窖那面墙先把后边的三间厢房拆了,别动前排的主梁。”村长看了看房屋的大致结构吩咐道。末了又加上一句“大家要是热了,累了,就歇会儿,喝口茶水,大热天的。这活不用着急,今天干不完,明天继续,千万注意身旁的墙和头顶上的房梁瓦片,磕着砸着可是大事。”别看村长年纪轻轻的,说起话来却架势十足,既能号召群众干活,还会把人安慰的服服帖帖。每句话都离不开对村民的关心,为人处事很有一套,难怪大家都信服。
“好叻,村长你也喝口茶,别热着。你是知识分子,可跟我们不一样啊,哈哈……”带头的村民笑着奉承道,双手端了大瓷碗凉茶朝村长做喝水的手势。这凉茶是事先准备好的,满满的装了几茶壶。茶壶就搁在树荫底下,是最普通的那种黑陶。别看不起眼,用山上的大脚板泡起茶来却很有一番风味。
“我喝着呢,大家不用管我,喝完了加油干。一会儿晌午了去我家吃饭,我家媳妇儿都准备好了。”干活也总得有点犒劳不是,这村长果真是会做人。
经这么一说,其他人干的更起劲了。不一会儿,地窖靠厢房那边的一面墙就给轰倒了。最西北边的那间厢房因为没了一面墙的支撑有些摇摇欲坠,看着令人担心会不会突然倒下来。
本来这面墙拆了之后得先要用几根粗木桩把房顶和其他主梁给支撑住,以免出现垮塌状况的。可是也不知道哪个在推墙的过程中把那根支撑主梁的木桩给不小心绊了一下,这一绊可绊出了大事。
瞬间最北边那间厢房的屋顶整个的塌了下来,把推墙的五六个人全压下头了。万幸的是其他的三面墙没有连着倒下来,不然这几个人的小命恐怕不保了。其他几个隔得远的村民有些被飞落的瓦片石块擦伤,不过都不是大问题,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趁着其他几面墙还没有垮塌把压在下面的村民给救出来,不然万一再出点啥事可不好收场。
村长本来和术士谈完话,刚要过来一块拆房子,一听到这边的响动和喊声立马便快速的飞奔过来查探情况。一看,整个心都凉了,赶紧的吩咐大家根据之前几人站的位置救人。有些被埋得深,有些只埋了半截身子,这五六个人的救援刻不容缓。其实,大家都看不见,在之前那根支撑主梁的粗木桩旁边,有一个老头正注视着一切,之前的那一推也是出自他之手下,一张脸和堂屋中的遗像一模一样。
老太爷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穿着入殓时候的寿衣,面带愠色。黑色的绸缎底面上绣金丝福寿团龙纹,双手合在身前,一张灰白发青的脸僵硬的笑着,牙齿已经腐烂脱落,只剩下黑黄的根部还随着嘴唇的翕动摇摇欲坠。
天上是艳阳高照,而老太爷的的身子旁边却带着一团黑气,阴沉沉,冷冰冰,像突然而起的大雾,连周围的空气温度都似乎跟着下降了十几度。救援工作正如火如荼的开展,挖掘,救人,送医,村长一张脸上写满了焦急。老太爷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面前的一切,笑的诡异。
死人之宅,岂能让活人破坏,这就是报应。拆房的报应,调戏熙儿的报应,一切还没完,这才刚刚开始……
“快快快,老叔,你先去村里喊人过来帮忙,顺便把村里诊所的张大夫找过来,就说这边房塌了压着人了,让他带上绷带、针剂等必备的家伙,你一说他应该就知道要带什么的,快去,快去,路上注意安全。别再出什么岔子了,这倒霉到家了。”村长吩咐着让年纪稍大的陈叔回村喊医生过来,这人救出来也不敢胡动。万一伤了骨头和脑子,轻轻一搬可能就加重伤势,当务之急就是叫医生过来,其他的再想办法。
“大家看看周围有没有木板之类的,找过来做担架一会儿好用。伤着的哥们儿,大家救得时候小小心点,别使劲拽,也千万不敢胡乱挪动。”
“好叻。村长,快过来,小李好像腿被压住了,过来帮把手。”
小李当时在最中间,幸好头顶上的瓦片在垮塌的过程中成散落状,头和身子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只是腿被砸的有些重,估计骨头断了,一时间只知道嗷嗷的喊疼,也不知道到底是哪疼。开始的时候最先看见他头和上半身都在外面,其余的人也就是最早过来救他,还算是幸运的。
可大家一碰,他就喊“疼,不要啊……”,那叫声跟杀猪似得,也不知道是不是伤的太重的原因,吓的大家伙不知道怎么下手是好。问了半天,就一个劲的说疼,也不说哪里疼。经验丰富点的老人,只能一边摸一边问。
“哎哟,哎哟,疼啊,疼啊。”二十出头的小李就是之前说要比比的那个愣头青,刚还气势汹汹的逞英雄不服输,这会儿趴这动都不敢动,瞬间成了狗熊。也不知道是不是说胡话遭报应了,反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回算起来要数他伤的最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时间疼的麻痹了,小李自己也不知道哪里受了伤,最后在别人一步步按压得过程中才自己说应该是腿伤了。既然伤的是腿这就好办了,先把他身上的瓦砾房梁等压着的东西一一挪开,再抬出来放到平地上就差不多等医生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