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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暗涌(三)

暗涌(三)

平安夜。

我一早跟周诺言讲好要晚上十点之后才能给他庆生,为了补偿他,我特意在瑞阳大酒店订了套房,打算好好享受二人世界。饶是这样,我还是挺内疚,但傍晚他给我打来电话,说十点之前要加班,我一听即释然。

听从纪小鞠的叮嘱细细妆扮了一番,然后下楼等她来接我,可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来的竟是沈苏,我一下子沉默了。

一言不发上了他的车,过了好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我按捺不住,开口问他:“纪小鞠跟我说,今晚我是跟公司公关部的主管一同出席活动,为什么临时换成了你?并且之前没有人通知过我。”

“程经理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大概八点之后才能到,这个活动我本来就要代表新视界出席的,最近跟你们公司有合作,你们老总打越洋电话让我当你的男伴,程经理会跟纪小鞠一起。”说到这里,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碧玺,希望你明白,这是商业上一些必要的手段,你既然为这家公司工作,前提就是服从跟配合。如果你介意与我搭档,我现在打电话给纪小鞠,你跟她换一下。”

我不说话,眼睛直视前方。

他真的腾出手来打电话,但是打了几次都占线。

我忽然觉得厌倦,淡淡地说:“算了,专心开车吧,我去去就走。”

下了几天的冬雨还没见停,冷风簌簌,雨点斜斜溅在车窗上。我情绪低落,胸口毫无预兆地泛起阵阵恶心。

九点一刻,纪小鞠和程复生姗姗来迟。我撇下沈苏,走过去跟他们打了声招呼,私底下跟纪小鞠说要走,纪小鞠看了看表,积极挽留我:“时间还早呢,再多留一会儿吧,我介绍几位供应商给你认识。”

我不好驳她面子,只得答应。像只花蝴蝶在一群宾客中来回穿梭,通常我跟人家应酬,不说话的时候就喝酒。满场逛下来,我不知喝了多少杯鸡尾酒。纪小鞠借口替我整理衣服,把我拖到洗手间,吃惊地说:“碧玺,原来你这么能喝酒!可是,你没事吧?这种场合跟人家碰杯意思意思就可以了,要攀交情的客户那么多,你一人干一杯,再怎么海量也受不了啊!”

她的话已经应验了,我的胃难受极了,翻江倒海地往喉咙口涌酸水,实在捱不过,伏在洗脸盆上吐起来。我的酒量向来是很好的,但是一遇到心情差就要大失水准。

纪小鞠在旁边手忙脚乱地递纸巾,轻拍我的背。

“怎么样?没事吧?”她看我呕得面白唇青,也急了,“你这样怎么回家?我扶你去休息室歇一下,稍后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缓了缓,接了点清水漱口,“我自己回去就行,吐过之后好多了。”

她不放心,硬要我去休息室坐坐再走。

在门口遇见沈苏,他看我的模样,脸色微变:“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

“她酒喝多了。”纪小鞠替我回应,顿了一顿,想起什么,“沈苏,你刚才不是说要走么?正好,你送碧玺一程,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不用不用,”我忙不迭地出声反对,“真的没事了,平常我喝再多都没事的,今天不知怎么了……你们谁都不用送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我送你,”沈苏不容分说抓住我的手把我拖出去,见我老大不乐意,补充了一句,“大不了就送你到小区门口,你脸色这么差,手又这么凉,我都想送你去医院了。”

送我去医院?开什么玩笑!要让方文琳知道我喝酒喝进医院,她非笑掉大牙不可!我想了一下,只好说:“那走吧,麻烦你了。”

上了车,我同他说要去瑞阳大酒店。沈苏看着我,满脸不认同,“碧玺,你现在应该回家休息,我送你回家。”

“我看我还是自己打车吧,酒店跟你住的地方又不顺路。”我不想多说,打开车门要下去,谁知他伸过手来,“砰”地一声将车门猛地关上!

“你干什么?”我惊讶地看着他,心情糟透了,“沈苏,今天是我先生的生日,如果不是为了参加这个无聊的宴会,我想我这个时候应该是跟他在一起的,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我希望你能把握好分寸,我们只是朋友。”

他的脸有些难看,“如果你真的当我是朋友,为什么这样介意跟我单独相处?”

“我不是介意,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周诺言?你怕他不高兴?”

“这是其中一点,更重要的是不想你越陷越深。”

他轻笑了一声,没有回应。

我干脆把话敞开来说:“沈苏,我们早就结束了,请你接受这个事实,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将来会遇到更适合你的女孩。”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法国么?你跟着他走了之后,我妈妈很快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我对她根本就没有感觉,那时候我总觉得我们还有可能,觉得你还会回到我身边,可是你一去就没了消息,我想你想得快发疯,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那么快就换了号码……为了摆脱我妈的监控,我选择去法国,也算是对现实的逃避,我以为去了法国,就可以把你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可原来还是不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只有把自己完全投入在工作里,我才能少想你一点。”他脸上的痛苦一点点流露出来,慢慢卸下这段日子在我面前伪装出来的从容淡定,声音艰涩嘶哑,说这些话时神情无助得像个孩子。

我再次看见了以前的沈苏,我所熟悉的那个沈苏。

我于心不忍,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才好。

“对不起。”无数言语在喉咙里翻滚,最后只挤出这一句。

他的脸色募地发白,良久才勉强开口:“我要的不是对不起。”

“可是,除了对不起,我给不了你什么。沈苏,我已经有了新生活,我现在过得很好,希望你也一样,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再想了。”

“我做不到!”沈苏断然否决,继而僵硬地说,“碧玺,我问你,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曾经很努力地尝试爱你……”我微弱无力地解释着,“但就算我爱过你,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有自己的家,有一个彼此深爱的丈夫……沈苏,你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你这样优秀,无论家世还是才华,你满足了我对爱情所有的虚荣,我也想过嫁给你,跟你过一辈子,但我们没有足够的缘分,当然这错在我,我不够爱你,不够坚定,所以面对你的父母,我既不够积极也不够主动,甚至心里还有点抵触,我不乐意被你妈妈调查身世,我讨厌她用那样的高姿态对待我,我恨她诋毁我爸爸的清誉,我到现在还记恨着。”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底有深深的悲哀。

“对,我是还在记恨她,”我无奈地笑起来,“我一直都是这么小气,学不会宽容,从来睚眦必报,以前跟你在一起,我经常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只是你不知道。我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你往我的MP4里下很多温柔缠绵的歌,每次我都跟你说喜欢,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我没有音乐细胞,很少听流行歌曲,只喜欢玩MP4里你觉得很无聊的游戏,我知道你看不惯恶毒的女孩,你觉得文琳说话太刻薄,我当时没反驳你,可其实我跟文琳是最好的朋友,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点都没错,我不自觉地在你面前将自己乔装成了另一种人,害你误以为我就是你想要的,其实不是,真的不是……不说我都不知道原来我有这么恶劣,对不起……”

“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对你死心,才这么说的,其实你不用这样……”他目视前方,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方向盘,“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总是喜欢你的,哪怕你一句话都不说,只要静静地陪在我身边,我都会觉得高兴,这种感觉是真实的,它骗不了人。”

他越对我好,我就越觉得羞愧,如果他气急败坏地骂我一顿,同我彻底决裂,我的良心可能会好过一些。

“沈苏,你不要这样,我真的不值得你再为我做什么。今天跟你说这些话,也算了结一桩心事,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朋友,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停顿了一下,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这对你对我都好。”

他看了我半晌,沉默地把车开上跑道,是去瑞阳的方向。

我松懈下来,脑袋昏昏沉沉的,不一会儿上下眼皮就打起架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窒息惊醒,发现沈苏在眼前放大的脸,还有……他居然在吻我!

“你干什么?”我气急,用力推开他,透过车窗看见不远处瑞阳的金字招牌,我仓惶地打开车门,慌不择路跑出去。他从后面追上来,死死地箍住我的手,截住我的去路。

“沈苏,你疯了!快放手!”

“碧玺,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的眼眶泛红,目光执拗得可怕,“当初我不该那么轻易放手的,不该听我妈的片面之词就失去理智,不该看到你跟他在一起就否决我们的感情,如果那时候我可以留住你,你就不会跟他结婚,你不会……”

“沈苏,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的手好痛啊!”我被他吓坏了,一个劲地往后退。他步步紧逼,硬是把我禁锢在一个怀抱的范围内。

“碧玺,跟我去法国吧,你想怎么样都行,只要你肯跟我走。”

“沈苏,你你你真的疯了,我已经结婚了,你放过我吧,你清醒一点!”我这才注意到,沈苏也喝了不少酒,一身的酒味扑鼻袭来,熏得我的胃又开始抽搐。

“放开,放开我……”转眼间我觉得手脚疲软,一下子软瘫在他身上。

他顺势搂紧了我,把头埋在我的胸前。

这个姿势暧昧无比,引得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我没有力气推开他,气得就要掉眼泪。

忽然耳边一阵风声扫过,接着一声闷响。

沈苏捂着右侧的脸颊踉跄了一下。

我“扑”地坐倒在地上,顿时天旋地转的,我抱头缓了一阵,才勉力抬头看扭打作一团的人。上次如果不是沈苏他妈妈及时出面制止,这两个人的战争可能要向前推移很长一段时日。我居然没有上前阻止的想法,身体的极度不适让我的脑筋也跟着迟钝起来,看再剧烈的打斗都像镜头回放,缓慢且无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敢上去劝架的人几乎没有。地痞流氓闹事不新鲜,可两个西装革履平头整脸的男人打架就很稀奇。直到警察赶来把他们强行分开,其中一个人走近我,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同时扶我站起来。

周诺言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嘱咐身旁的人送我去医院。

我急巴巴地抓住他的手,问:“你要去哪?你为什么不送我去?”

他皱了皱眉,用另一只手抚了下我的脸,大概是看出我的精神状态实在很不妥,温言安慰我:“我跟他们去警察局做笔录,随后去找你。”

我看见他的嘴角在流血,颤巍巍地伸出手去,他却倏地转身走掉了。

警车呼啸而去,我怔怔地在原地站着,还没有从这场混乱中回过神来。

一夜没睡,外面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听见开门的声音。

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扑到客厅。

“诺言,你没事吧?”我扑过去拥抱他。

他摇了摇头,神情疲倦。

“你、你先去洗个澡吧?”我有千言万语,但在看见他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之后,一句都不忍心说出口,他的白衬衫很脏,正面赫然留着一个明显的鞋印。

我鼻子一酸,低下头去。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径自回了房,不一会儿,传来他去浴室开花洒的声音。

我坐在床沿上等他,寻思着该怎么做才好。今晚的事闹得这么大,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我是后悔死了,早知道宁死也不去参加那个慈善活动,不过是一群有钱的名人玩的游戏,早知道就不要喝酒,碰都不要去碰,早知道就是跳车也要从沈苏身边逃走,就算摔瘸胳膊腿的也比现在好,早知道我就该早点冲上去把他们俩拉开,早知道……唉。

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避开,怎么就被我一次不拉地踩中了呢!我一头栽倒在床铺上,懊悔到了极点,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他洗完澡出来,我不敢看他,灰溜溜地低着头。他走到我身边,一言不发。犹如低气压盘旋在头顶,我募地紧张起来,慌慌张张地坐起来搂住他。

他轻拍了拍我的脑袋,“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我没去医院。”我半路就撇下警察跑了,不过是酒喝多了,还闯了这么大的祸,我哪里好意思去医院啊。我一边低声回应,一边打量他。

他嘴角破了皮,有个挺显眼的小伤口,好像一夜之间就瘦了,脸上虽然很平静,但透着失望与厌倦的那双眼眸,像高悬在寂寥夜空中的寒星,与我隔了十万八千里。

这种感觉让我难受。

他只是敷衍地“哦”了一句,就再没声音了。

“诺言——”我唤他的名字,渴望他能像平时那样蹙眉略带无奈地看我,或者开口抱怨甚至责备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一切情绪掩盖在波澜不惊的表象之下。

“什么?”他应了我一句。

“诺言,你没事吧?”我迟疑了一下,伸手触摸他脸上的伤口,“疼么?我帮你涂点药膏。”

他偏头避开,面无表情地说:“不用了,自己会愈合。”

我讪讪地收回手,又问:“警察怎么说?没为难你们吧?”

他的表情终于起了一丝变化,看我的眼瞳越发深沉莫测,轻挑了下唇角说:“没有,我连打架的动机都说不出来,难道我可以告他侵犯我的太太?他没事,你可以放心。”

我愣住,呆呆地望着他,“你……什么意思?我是在关心你,你以为……”

“多谢关心。”他接口,掀开被子上了床,“没别的事我睡觉了,离上班时间还早。”

我胸口发闷,仿佛有一块铅堵在那里。盯着他的后背,半晌才有力气说:“你一个晚上没睡,今天别去上班了,我帮你打电话请假。”

“不了,医院事情多。”他闭上眼睛,不再搭理我。

我难过得想放声大哭,可是又怕会吵到他,我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手术要做。独自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大亮才倒头睡去。

祸不单行,麻烦接踵而来。

不知是什么人,居然拍下那晚周诺言跟沈苏打架的现场照片,并上传到了互联网上,我若不是BO的代言模特,估计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可糟的是正好赶上公司卖力捧我上位的时候,更过份的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还无中生有地编造了很多事,大侃特侃我如何一脚踩两船,再加上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BO旗下新星私生活淫乱不知检点,导致新欢旧爱对阵兵戎相见!”

纪小鞠十万火急催我回公司,开了那个网页给我看,我留意时间,帖子刚发布没多久,但点击率已经超百万,跟帖的数量更是惊人,一个个留言触目惊心。

纪小鞠见我面色惨白,不好再出言责怪,只是焦急地给我分析情况。我一边沉默地听着,一边拖动鼠标一页页看下来。

即使我是新人,不了解这行的规则,我也清楚这事的影响力和破坏力。它不但玷污了我的名声,让前一刻还是冉冉之星的何碧玺一夜间变成过街老鼠,连同先前代言的品牌、拍的一系列宣传照,以及跟时尚新视界的携手合作,这一切都可能毁于一旦。

我的心情一下子跌到冰山谷底,凉透了!

“我该怎么做?”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纪小鞠同情地看着我:“我不知道,RAY已经去开会,新视界的高层一大早就过来了,我们老总也在,应该很快会有决定。”

不管什么样的决定,我知道我完了,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诸流水,还连累了很多人,我尤其觉得对不起RAY,他那样赏识我,力排众议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给了我,我若成功了,他就是眼光独到,我要是失败了,他就是有眼无珠,这无疑是一场赌注。退一万步讲,我在这一行没法混,我还可以回家去,这个结果对我来说不是太坏,可是RAY那边怎么交待?怎么让RAY给别人交待?想到这里,胃又开始痉挛。

我现在终于体会到项羽宁死不过江的心情了,没脸啊,哪有脸呢。

如纪小鞠所料,高层会议很快有了结果,但转达这个意思的是公司的副总孟元元,一个平常与我几乎没有交集的中年女人,据说她以前是很厉害的经纪人,捧红娱乐圈无数艺人。

听完孟元元的话,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因为之前跟公司签了长约,在这当口出事,公司损失也是惨重,他们预备为我开一个记者招待会,让我现身主动澄清那晚的事。问题是,我跟沈苏各自代表着身后集团的利益,所以他们替我想好了说辞,要我当着记者的面承认当晚是周诺言酗酒,导致了行为失控,把所有过失推到他身上,而沈苏只是自卫。

我当场就一口回绝,且不说这种做法颠倒是非黑白,我要是真这么做,周诺言大概会杀了我,就算他饶我一命,我的婚姻差不多也交待完了,他是我的丈夫,可不是路人甲乙丙丁。

孟元元语重心长地劝我,给我详细讲述了中间曲曲折折的利害关系,当我听到她说沈苏的事业会因此一蹶不振时,我的心冷不防抽了一下。这辈子我最不愿亏欠的人就是沈苏,之前已经无可挽回,这一次错在他,可却因我而起,说到底还是我欠了他。

孟元元见我沉吟不语,以为说动我了,又抓紧煽惑,“之前公司没有将你的婚姻状况公诸于众,与其等你红了让记者爆料,不如现在就借这个事公开,周诺言不是娱乐圈的人,与你的工作没有半点关系,由他背这个黑锅是最适当不过。你不用担心,舆论对平常人很宽容的,再说不过是酗酒闹事,又不是放火杀人罪大恶极,人们过几天就会淡忘,我保证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困扰。”

尽管闪过一丝动摇,但我仍是拒绝,“不,不能这么做,我先生没有酗酒,他是太愤怒才会失控出手的,这不是事实的真相,我不能让他做代罪羔羊。”

孟元元垮下脸,郑重其事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之前籍籍无名,公司培养你不容易,之前重用你拍摄两生花,你知道有多少歌手演员模特抢破头皮要上么?公司信任你,给你一个又一次的机会,甚至把上新视界封面这样一夜成名的机会都毫无保留地给了你,你现在出了事,公司不但没有放弃你,还一心一意想办法帮你补救,你难道就一点都不知道感恩,不懂得回报么?”

我羞愧难当:“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要我诬蔑我先生就不行。”

“何碧玺!”她不耐烦起来,叉着腰喘着粗气,在办公桌边来回走了几步,然后侧着头看我,重重拍了两下桌子,“这怎么叫诬蔑了?你先生跟沈苏打架是不容狡辩的事实,有照片为证,内容可以胡编,照片总是千真万确的,我问过沈苏了,是周诺言先动的手,这件事他本来就要负全责,现在不过是让你替自己,替公司合作方开脱一下,这说到底受益受惠的人还是你自己,这么浅显的道理,我随便找个新人来问都明白,可你,你的脑子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

无论她怎么说,我咬紧了牙关就是不松口,她被我气得脸色发青,最后撂下一句话:“给你三天时间,回去好好考虑清楚再回复,你未来的路还很长,你的事业刚刚起步,你要权衡轻重,不要因小失大。”

圣诞刚过,公司高层逐渐回归,各个部门又恢复先前的忙碌。我从电梯出来,一路上都是熟人,相互打着招呼问好,不知是不是我敏感,总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饱含深意。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况是网络时代。

逃一般离开了公司,我打车回家,一路上脑子里不停回荡着蒙元元的话。如果我不出面澄清,无疑默认了网上空穴来风杜撰出来的说法,最倒霉的是我,还有公司,可以预见我将成为公司的弃卒。如果我说出事实真相,那倒霉是我们三个人,沈苏的职业道德与人品都将遭受舆论抨击,他的事业必定受影响,媒体也不会放过我,我跟沈苏过往恋情会被深层挖掘,人们在唾弃沈苏的同时会把我一并带上,他们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而周诺言,他是最无辜的,别的不说,到时我臭名昭著,足以令他颜面无光。第三种情况就是如公司建议的,扭曲事实的真相,将它解释成一个误会,一场闹剧。

我跟沈苏逃脱升天,让周诺言一个人下地狱。

这或许不失为一个将伤亡降到最低的解决方法,但是一想到必须牺牲周诺言,我就犹如万箭穿心般难受。

到底该怎么做?

真是左右为难,我想得头疼欲裂,最终也没个定论。自从那晚喝多了酒,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对劲,嗜睡、头晕、恶心作呕,偏巧这几天医院事多,周诺言每天早出晚归,有时还要在医院过夜,他不在身边我就做噩梦,一个接一个地做,宛如置身在恐怖片里一样,醒来满头冷汗。

睡不好,精神就越来越差。

回家洗了个热水澡,整个人轻松了一些。我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滚筒里,顺便将储物箱子里需要换洗的衣物一并丢进去,不小心将周诺言早上回来换下的白色衬衫掉在地上,我弯腰去捡,无意中瞥见衣服领口上的红色唇印,认出那是蒋恩爱常用的口红颜色,顿时眼前发黑,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愤然将它塞进滚筒里,倒了整整一袋洗衣粉进去。

误会!

一定是误会,我跟自己说。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头越来越疼,像有一把小锤子在脑壳里不停地敲打。我爬起来去医药箱里找药吃,意外地在书房的柜子上看见沈苏送的小苍兰,上次我跟周诺言说要放到客厅去,可是说过就忘了,大概是他搬进来的。

拿药从它身边经过,我一时不察,袖口勾在小枝上,连累花盆砸下来摔得七零八落。我只好先把药搁一边,去拿工具来清理现场,蹲在地上将几个大瓦片捡起来,忽然在泥块里看到一个东西,我拿在手里细看,竟是一个约有两根手指宽的玉佩!

我不由纳闷,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觉得眼熟。拿到水龙头下冲洗,泥土沉淀在玉身繁复的花纹里,我用小刷子一遍遍刷过,然后再放到阳光底下打量,我的心渐渐变得沉重。

还记得和沈苏确定关系后过的第一个生日,他送我一条碧玺挂饰当礼物。为了买那个碧玺坠子,他花光了他的奖学金,在公交站台等车时遇上了贼,放礼品盒的背包被抢走,他一个白面书生追着那个贼跑了六条街,到最后贼都怒了,掏出明晃晃的匕首吓唬他,那个呆子居然不管不顾地冲背包飞扑过去,小贼被他不要命的架势吓到了,手一抖,在他手臂上深深划了一刀,然后惊慌失措地跑了。事后我在医院听他绘声绘色描述这件事,心底都替他捏了把冷汗,当他把玉佩交到我手里,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块玉是西瓜碧玺,喜欢么?我在店里一眼就看中,它像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

“到底是花光奖学金买来的,值得你这样奋不顾身。”我故意打趣他。

“跟奖学金有什么关系……”他有点郁闷,又有点委屈,“还以为你会喜欢,店主说这种料子很难得,雕工细致,上面的纹路也很少见,只有这一个,再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了。”

“你也只有一个,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啊。”我笑眯眯地把它套在脖子上,亲了亲他的脸颊,“跟你开玩笑的,我很喜欢,谢谢你。”

“你喜欢就好。”他笑得很满足,比拿到巨额奖学金都开心。

“对了,我姐姐叫琥珀,你说她男朋友会不会像你这么聪明送她琥珀?沈苏,我爸要地下有知,大概要后悔当初没给我取名叫钻石,哈哈。”我一边幻想,一边乐不可支。

他跟着笑:“你要喜欢钻石,我也送你。”

“不要,那是结婚才送的。”

“反正我们以后也要结婚的。”

“谁说要跟你结婚了?”我笑着叫起来,心里喜滋滋的。

两个礼拜后,我跟方文琳唐宁宁去乡下泡温泉,我摘了那个玉佩放在一边,走的时候忘了拿,等我想起来回去已经找不到了。我怕沈苏知道后要不高兴,于是耍无赖,先发制人跑到沈苏跟前诉苦,不停地自责,他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完全忘了怪我,反而安慰我说以后看到好的再买一个送我。我得了便宜还卖乖,打趣说将来要是没找到一个有八九分像的回来,就算送我再大颗的钻石都没用。

想到这件往事,我到现在都觉得内疚。此刻攥在手心的这块碧玺跟被我遗失的那块确实有八九分相似,尤其是玉身的形状和颜色。我当时不过随口说说,想不到他全记在了心里。

在阳台的藤椅上坐了许久,胸口越发窒闷,仿佛有无形的巨石盘踞,令我透不过气来。傍晚时分,我起身给周诺言打了个电话,接听的人却是蒋恩爱,她张口就说:“碧玺你有什么事?诺言现在没空。”我缄默,其实也确实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打之前就没想好,只是忽然之间,很迫切地想听听他的声音。

搁下电话,我回阳台上坐下,继续发呆,看着天空布满了晚霞,再逐渐消褪,夜幕一点点降临,寒意逼人。

两天后,我答应孟元元出席记者招待会。

孟元元拍着我的肩头,对我的答复表示满意,并一再承诺公司在未来将如何如何厚待我。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不做太多回应。

这一切尚未开始,却已令我厌倦。

记者会召开的前一刻,我避开所有人,躲进洗手间给周诺言打电话,一次次按下重拨键,话筒里等待的声音总是从绵长变成急促,最后干脆传来女声标准音提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蹲在地上,久久地,心被一股无力感填满。

记者招待会结束之后的几天里,本城各大报刊相继报道,并大肆渲染,我的照片跟名字几乎天天上头条,风头一时盖过所有当红明星,惹得方文琳何琥珀纷纷致电。

我的知名度更上一层台阶,公司开始安排新工作给我。因为情绪低落,我在拍摄过程中经常出错,但没人敢怪罪,连作风很大牌脾气很火爆的老外摄影师都在我面前沉默。

我跟周诺言已经冷战多天,他看完报道后出奇地冷静,一言不发,也不跟我吵,只是砸碎了他书房里的一个青花瓷,他不听我的解释,甚至连一个问号都欠奉。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简单,简单到一目了然,我因为沈苏撒了谎,我为了沈苏把他推向深渊。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让时间来平息他的怒火。

周末,何琥珀约我喝咖啡。

绿荫树下,斑驳的阳光洒落在四周。她优雅地端着白瓷杯,唇角慢慢勾成一道略带嘲意的弧,“想不到,你对周诺言可以这样狠,这次你真让我大吃一惊。”

我专心品尝咖啡的醇香,不去接她的话茬。

“周守信要结婚了。”过了一会儿,她换了一个话题。

“这么快?对方是什么人?”我好奇地问。

“一个小学教师,好像是当地人。”她的语气有些不屑一顾,“特意扫描了请柬,发到我的私人邮箱,你说,这不是示威是什么?都快三十的人了,思想行为还这么幼稚!”

“不管怎么说,他肯走出你的阴影,总是好事一桩。”我轻描淡写。

“也许吧,想不通当初怎么会为这么个男人浪费掉自己大把青春。”她兀自懊恼,且是发自内心的抱怨,不是装模作样。

我不予置评,想了想,问她:“周诺言知道么?”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怎么知道他知不知道?你才是他的枕边人好不好?”

我苦笑,她不知道,漫漫长夜,我孤枕难眠。

跟何琥珀分手后,我在附近元祖精挑细选了一个蛋糕,打车带去医院。

方文琳给我忠告,除非我决心不要那个男人,否则就算再怎么难也要哄回他的心。我不可能不要他,所以我努力不去想那个鲜艳的唇印,我愿意用卑微的姿态去打动他。

他不在办公室,我坐下来等他。

时间过得很慢,等待变得难熬。我抱着一丝侥幸打他的手机,响了几声,他接起来,富有磁性但沙哑的声音像敲在我的心头。

“诺言,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买了蛋糕,在你的办公室。”

“你去医院了?”他愣了一下,反问我。

“是啊,怎么?”我觉得不对劲,不是已经说了在他办公室了么。

他沉默了几秒钟:“你走吧,我不在医院,这几天我休假。”

我像被闷头打了一记,深深吸了口气,才说:“那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不用了,我想静一静。”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后说:“我不会吵到你的,就是想请你吃蛋糕。”

他突然没了声音,我固执地等着,泪水一下子漫出眼眶,滴在冰凉的桌面上。

“我在小公寓。”说完他挂了线。

我抽了几张纸巾胡乱抹了把脸,戴上墨镜就想离开,忽然听见将恩爱充满焦虑与不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是让你回去休息了么,你怎么还……”

她边说边闪进来,看见我之后立刻沉下脸,“何碧玺!你怎么在这里?你来做什么?你把诺言害得还不够么?”

我不想多说什么,从她身边经过就要跨出门去,她不肯放过我,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推到门后面,一张脸犹如千年玄冰,望向我的眼神如刀锋犀利:“何碧玺,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你搞出这么多事,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站在这里。”

“我想我跟周诺言之间的事,不需要向你一个外人交代。”

她冷笑了几声,眼眸渐渐染上一层凄色,“我真不明白,诺言怎么会喜欢你,你到底凭什么占据了他的心,你怎么可以把他逼成这样?”

我心乱如麻,无言以对。

看我不说话,她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医院的同事在背后议论纷纷,病人视他如瘟疫,以前想方设法都要托关系请他操刀,现在因为你一个可笑的谎言,他们不再信任他,他被院长停职了,你满意了?”

“怎么会这样?我以为……”我大惊失色。周诺言重视他的工作甚于珍惜他的生命,停职?我不敢想象。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酗酒闹事对一个主刀医生的名誉是无关紧要的?你少在我面前装天真了,如果你真的不觉得酗酒打架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为什么要颠倒是非,不能大大方方说出事实真相?因为你知道这件事会影响到你,还有你那个旧情人的大好前程,所以你宁愿睁眼说瞎话把所有过失推到诺言身上,何碧玺,你怎么能这样?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他对你还不够好么?你得到了那么多,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在她的激烈抨击中落荒而逃,却在门口撞见来不及回避的郭奕,我意识到他可能是跟蒋恩爱一起过来的,刚才我跟她的对话,他都听见了,只是顾及我的感受才没有露面。

在计程车上收到郭奕的短信,只简单打了一个小区的名字。

我回了个“谢谢”给他,这种情况下,他肯帮我,我实在感激。

按了许久的门铃,不见他来开门,我自己掏钥匙进去。

“诺言,诺言——”我叫了几声,没人应。

客厅光线昏暗,没有开灯,落地玻璃被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我转身去卧房,看见房门虚掩,我敲了两下推门进去。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床上有些凌乱,乳白色的羽绒被子摊开着,有一角垂落在地上,几个抱枕丢得到处都是,东面墙壁上的一扇窗大敞,冷风一个劲呼呼地往里灌进来。

我募地慌起来,刚才脱了鞋进来的,现在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全身。正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我一喜,回头:“诺言!”

他站在离我五步之外,淡淡地说:“你来了,别光着脚,小心着凉。”

我慢慢凑到他跟前,鼓足了勇气伸手搂住他。他很给面子,僵直地站着,没有推开我。我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脸色,然后踮起脚尖亲吻他,几乎是贴身的那一瞬间,我察觉到他的唇他的皮肤透着一股灼热,心里不由一惊,下意识想离开他,却被他一手按住。

“诺言,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他扳过我的脸,狠狠地吻住我的唇,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似的。他的气息缠绕着我,令我不自觉沉迷,他的掌心仿佛有一团火苗在燃烧,顿时熨热了我的皮肤,我的呼吸急促起来,脑子昏眩了一下,周围的景物变得轻飘飘的。在我的记忆里,他的吻总是轻浅温柔,蜻蜓点水一般,可这次却霸道,充满了攻击性,吮吸很快转变成了噬咬,忽地就失了轻重,唇齿间淡淡的血腥弥漫开来,他没有停下的意思,我由着他,没有一丝抗拒,如果这样可以令他开心一点,他想怎样都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推开我,目光沉郁得可怕,“那晚他也是这么对你的?”

我跌坐在一个抱枕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听懂他的意思,心急火燎地解释,“那是误会!诺言你听我说,那天我跟沈苏都喝了酒,我们脑子都不太清醒,我当时就推开他了,我们真的没什么,你要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当时推开了他,可是后来呢?为什么你撒谎都要维护他?如果你是为了自己的事业选择这么做,我愿意成全你,可你是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急得又扑过去抱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嘴笨,“诺言,你听我解释,我是帮了他,可是我帮他,我帮他是因为我欠他太多,我想做点补偿……你以为我对他旧情未了是么?没有,没有的!”

“你觉得你跟我结婚就是亏欠了他?”他脸上的悲哀一点点涌上来,神色黯淡,“何碧玺,我可以相信你爱我甚过于爱他,可是我只要想到有另一个男人同时在你心里占据着这么重要的地位,哪怕是你所谓的歉疚,我也受不了……你为了他不惜撒谎,而这个谎言的代价甚至可能会毁灭我。”

我顿时泪如雨下,“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害你停职……”

他竟然笑了一下,“你不知道?对,你是不知道,你当时考虑的最多是怎么替沈苏开脱,你当然不会知道,没有关系。”

我说不出话来,眼泪汹涌而出。

“还记得那次我把你从沈苏手里抢过来,我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吻你,只差没在你身上贴周诺言这三个字当标签,”他苦笑着,慢慢地说着,仿佛在回忆过去的点滴,“那时候,我很自信,很有把握能让你回到我的身边,因为我知道在那之前我没有尽全力去爱你挽留你,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碧玺,我对你已经用尽全力,如果这样都留不住你的心,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所以,”最后,他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力,“让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吧。”

我不肯离开,他把卧房让给我,自己在客厅过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屋里静悄悄的,我出去转了一圈,没看见他,失望之余也心凉。去厨房找吃的,冰箱空得只剩下外壳,也难怪,这房子已经很久不住人了,不知道他这些天在这里是怎么过的。找了半天一无所获,忽然听见周诺言的手机铃声,我一激动,寻声跑出来,结果在一个靠枕下面发现他的手机。

应该是出去的时候落下的,我看了看来电,按下接听。

“郭奕,是我,诺言把手机落家里了。”

他一听我声音挺意外的,说:“哦?哦,诺言人呢?他身体好点了没?今天还要不要打点滴?”

我吃了一惊:“打点滴?他怎么了?”

“啊,你不知道?前阵子他照看一个重症病童,几天几夜没睡,操劳过度,结果那孩子病情刚有所好转,他自己就倒了,前天高烧不退,我估计停职的事对他打击挺大的……对了,你昨天不是去找他了么?他怎么样?”

“高烧不退怎么办?打点滴能好?我现在去找他,带他去医院找你!”我听到他高烧不退心就揪了起来,想起昨天他滚烫的体温,当时就觉得奇怪,可是被他一阵狂吻后就昏了头,居然没想到是他病了。

郭奕被我急吼吼的发问怔了一下,笑着说:“你不用这么紧张,虽然发高烧可大可小,不过诺言自己是医生,他有分寸的,你只要督促他乖乖吃药就行,医生都有不给自己喂药的毛病,他简直是个中典范。”

我没心情跟他说笑,犹犹豫豫地将心里的想法说给他听:“郭奕,我去跟你们院长作个澄清好不好?希望他别停诺言的职,其实醉酒闹事的不是他,这其中有隐情,打架也是情非得已。”

郭奕说:“你就是不说,我们心里也清楚,我跟诺言共事这么多年了,他酗不酗酒我会不知道?再说,他有胃病,平时也喝不得酒。不过碧玺,没用的,你现在再怎么解释都是多此一举,不是院长要停他的职,是诺言自己受不了,你那事闹得太大,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病人跟病人家属是特殊人群,很容易疑神疑鬼,一个个当面质疑他的专业操守,这事换谁都不能心平气和。”

“难道就什么都不做么?”我替周诺言憋屈,如果害他做不成医生,那我就是千古罪人,真是死一百次都没用。

“其实没那么严重,”停顿了片刻,郭奕温言安慰我,“你要是担心诺言的前途,那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诺言是我们医院最优秀的主刀医生,我们院长舍不得他走。眼下正在风头上,停职在所难免,就当是放大假,让他休息一下也好,等过阵子大家淡忘了再回来。”

我默默地听着,心里仍是七上八下。

“不过,”他忽地来了这么一句,接着一本正经地说,“我看诺言不是为这事生气。”

“我知道,总之一言难尽。”我愁得不知所措,跟周诺言相处这么久以来,这次我是被彻底难倒了,完全想不出怎么做才能得到他的宽恕。

郭奕察觉我的困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劝我:“慢慢来吧,他总不会气你一辈子,你就像是他的一根肋骨,丢不得的。”

我一哂,扯了几句闲话才挂线。等到下午四点,都不见周诺言回来,我饿得受不了,只好给他留张字条,自己先回大房子去了。

隔日,婆婆自墨尔本打来电话,邀请我们下个周末过去观礼。

我心想或许可以借此机会跟周诺言重修旧好,于是自作主张答应下来。换好衣服打车去小公寓,这次我学乖了,在超市买了好几大袋食物拎过去。

自行开了门,我先去厨房把东西一一放进冰箱里。周诺言的皮鞋搁在玄关处,我知道他在家。到了卧房门口,我看见他正在给自己打针。

我生怕惊动他,不敢出声,只是远远地站着,等他打完针才问:“你的病好点了没?需要什么药?我帮你去买。”

“不用了,我打了退烧针。”他抬眼看我,脸色很差。

“哦,那你想吃什么东西?我去给你做,我买了很多吃的在冰箱里。”我见他虚弱憔悴的模样,心疼得不行。

他摇了摇头:“不用。”

虽然他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我仍是决定再努力一回。从挎包里掏出礼盒递给他,“一早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那天没来得及给你。”

“谢谢。”他当着我的面拆开,把Polymer Vision阅读器拿在手里看了几眼。

我一鼓作气,走到他身后搂着他说:“还有一件事,妈妈刚才打电话给我,让我们去墨尔本参加守信的婚礼。”

“我知道了,守信前两天有给我发邮件。”

我看着他,满怀希翼地问:“那你会去的吧?妈妈很希望我们去,别让她失望。”

他没吭声,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等他的答复,垂下头,眼眶慢慢地红了。

“你能请到假么?”

我倏地抬起头,看见他靠在门框上凝望着我,深邃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能,当然能!”我拼命地点头,忍不住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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