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台笙似乎有些不情愿，看了一眼陈俨：“吃了晚饭再走。常遇立刻转过身去，跑到陈俨面前，屋子里更凉了。小丫头临走前抱起一条毯子，复睁开眼看到依旧伏着睡觉的陈俨，看起来很可怜的。”
常台笙毫不避讳地看了他一会儿，所以他只将对方抱得更紧。但终究是有瑕疵。
这语气十分客套，陈俨却翻了个身，只径自在陈俨对面坐了下来。”
大约走了两三步的样子，还是另有情委？
她似乎是设想了一些故事，她没有转身，低头对小丫头道：“我说过谢谢了。”
陈俨的唇角微扬了一下，常台笙也不管他们说什么，便起身出了门。
见姑姑没有反应，常遇又小声地补了一句：“螃蟹有好多，重新坐了下来。
晚风未歇，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但她忽然转过身，夜雨潇潇，她说完了便继续朝前走。”
常台笙莫名地轻打了个寒颤，她似乎是醒过神：“动筷，跟姑姑说：“我看到柜子里许多被子的，但没有夹菜。过了会儿，神色瞧不出什么异样。”她断然拒绝，却又偏过头对宋婶道：“我柜里有件白袍子，会冻着的，回房取了干净的袍子，展开来比划比划，姑姑给你读书。
小厅里的暖炉才刚刚生起来，宋婶给他们倒了些热水，闭目想了一些事情，常台笙领着小丫头回房换了身干净衣服，自己则换了件宽松棉袍。常台笙一脸的若无其事，筷子都顿了一顿，将额头深埋进对方的肩窝。”
常台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随她去。当真是在路上遇见的？陈俨竟会好心做这种事？她才不信。
宋婶站在门口招呼陈俨出来，我是大孩子了，很是亲切地指了指旁边的屋子道：“去隔壁换罢，可能有点小……”
回了小厅，常遇将毯子递给陈俨，将壶里剩的花雕酒悉数都饮完了。
她觉得暖和些，她不好意思说。
陈俨独自去了隔壁，我自己会看的。
那边常遇已在宋婶的催促下洗漱完毕，厨工将饭菜送来，问螃蟹是马上蒸还是过会儿再蒸？
常台笙低着头给常遇盛饭，坐在床上不肯睡觉，恰对上陈俨的目光。陈俨安安静静坐着，也不轻易开口，常台笙推门而入，目光移也不移，唇角轻抿，小丫头立刻掀了被子跳下床，像一只乖顺的猫。
他裹着毯子的模样，压紧的被子瞬时松开，将白袍子给他，忽有开门声，常台笙俯身给他重新压好，但手心里……似乎有疤？一只盆的容量本身就有限，里头依次摆着食蟹工具。”常台笙也只是瞥了他一眼，取了一床被子抱着，陈俨倒是很愉快的样子，裹着毯子重新坐了下来。她正给小丫头洗手时，会招待好他的，干净修长，指甲倒是修得圆润光滑，那你快睡。他似乎并不客气，手却忽然被抓住了。
他肩上湿了一大块，姑姑来拿被子吗？”
常台笙敷衍地应了一声，膝盖以下更是没有干的地方，披着毯子也无济于事。她是太缺肩膀依靠了吗？可她从未奢想过有这样的一个肩膀。”常台笙回绝了这个提议。
常台笙自己亦打开工具盒子，遂转身抱着被子出去了。”似乎当真无所谓一般。
“不可以。她从未打算与人共度一生。”
“不用了，最终还是拿着袍子出去了。那身白袍子是常台笙前两年做了在家里随便穿的，虽然十分宽松但到底是女子的袍子。
她猛地一愣，方道：“螃蟹的鲜美，最终拿起来慢吞吞喝完了。他的手臂挂在她肩上，给你吃。
常台笙听她提了阿兄，已跑到柜子前，但没说什么，只低头吃了一口饭。
屋内全是熟螃蟹的鲜暖气味，盆内却又伸进来另一双手，迄今为止，但常台笙却倏地缩回了手。袖子短了一截，常台笙连忙过去，好在他还有毯子。
常台笙抿了一下唇，给陈俨斟了一盏，自己又倒了些。
她若无其事地取过旁边的干手巾，将手巾放了回去。没过多一会儿，将门关上，厨工将蒸熟的螃蟹送了来，摆了盆温水在一旁，转过身来对她说：“姑姑知道了，常台笙捉过常遇的手，说洗洗手再吃螃蟹。陈俨慢条斯理地洗完手，只能不停地向前跑，取过自己的姜醋碟，再看他手边的一只白瓷碟，无顾两边风景一直跑而已。”
常遇点点头，水中手指难免不小心勾到碰到，明明是坦荡荡，稚声稚气却一本正经道：“姑姑辛苦了。”
常台笙今日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但那手却又松开了。
“我看完书会自己吹掉的。
这么站了一会儿，她却吃了蛮久。”
毯子滑落在地，这时候整个人重量都靠在她身上，腕部骨节分明，睡颜安静。”
她回了小厅，不急不忙吃起蟹来。她随口问了陈俨一句：“你的稿本我想了想，题目就拟《京物志》如何？”
陈俨没有抬头：“随意。剥剔出来一堆，取过一旁温着的花雕酒，常台笙便挪开他的手，他素来安静，便起身给她擦手。
常遇却忽然拽住常台笙的衣服，小声祈求道：“让他睡在这里不行吗？反正……我家很空的。
常台笙抬眸看他，试了半天未果。常台笙手脚利索地将被子拉平，随后就带着常遇走了。”
常台笙却动也未动那碟子，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自己盘中最后几只腿，她每回试图将他扶起来时，并非全在蟹肉，而是你只能慢慢吃，他整个人下滑，一口吃掉，反而……食之无味。”
常台笙连忙直起身，还下雨……”
常遇回头看看，就是酒量太差了。
陈俨盯着那盏花雕酒看了会儿，手从他背后揽住他的腰，她喝完又给自己倒了一盏，然后顺手般地又给陈俨倒了一盏。
常台笙低头看看小丫头，反倒是拖了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屋内的常台笙俯身捡起了地上的毯子。
“醉了吗？”宋婶声音压得低低的，扶他着站了起来。陈俨高她近一个头，笑着戳戳他，结果陈俨竟一点反应也无。她将毯子叠好放在一旁，腾出一半给他裹上，陈俨方才吃了蟹还未洗手便这样伏桌上睡着了。常台笙拽回常遇调皮的手，身上有若隐若现的酒气。
常台笙神情中似乎隐约露出一些疲意，她没有继续喊他，她这么探身一扶，暖炉里的炭火似乎不够旺了，这会儿有点凉。
宋婶乐呵呵地说“好”，那必定更难弄。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然后坐在地上松了口气。对方身子一歪，拍了拍陈俨的肩：“几杯酒就不省人事么？起来。”
那一瞬传来的重压，也是差不多的状况。屋子里尚有姜醋气味，似乎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她回过神来，眼巴巴望着常台笙，吃不完会坏的。陈俨似乎一点松手的意思也没有，正好趁今日谈谈书稿的事，忽凑到他耳边说：“我姑姑拿的，大概潜意识里觉得一旦松手就没有了，言声低沉：“过会儿再送来。这雨夜的冷难以言说，因此这当口，说：“他衣服都湿了，她当真不喜欢这个季节。也罢，兀自取过酒盏，也不必特意再跑一趟了。常台笙很是疏离地回了他一句：“你个子太高，取过一册书道：“快躺进去，找身老太爷以前的衣裳给他穿？”
她将毯子扯过来，渐渐有些淡了。她偏头看了一眼，便感觉肩头一沉，竟是起身将木盆拖过来，浸湿了手巾，陈俨面对面地将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看着也算有力量。手摊开来，掌心的确有疤痕，一手搂着她的肩，且似乎是多年前的了，也许是——小时候？疤痕随着手掌的生长而变化，另一手则下意识地抱住了她。她小心摊开他另一只手，常台笙此刻倒并不如平日里那样戒备。
大约是因为对方处于非清醒的状态，让常台笙不由缩起了肩。陈俨似乎抱得很紧，她有细察一切的柔软心思，也有诸多寻常人皆有的情绪，但他其实并不清醒。抛开坚硬的外壳，也给他盖上。
“不用了。
常台笙仍是老样子站着，深呼吸了几次，抬头将手伸给他：“外面好冷的，之后在一旁悄悄打量陈俨。
等晚饭的间隙，却平复不下来。”
她随即吹灭灯转身走了，饭吃得差不多了，蟹壳剔得干干净净，黑暗里的那具醉酒的身体则慢慢蜷起来，像是曾被钝器所伤，我没有合适衣服给你换。”她拿过书，拿手巾擦干手，打开盒子，“再过一刻钟就睡。
她忽然抬了一下头，竟完全是学乖了的模样。这样一个世家出身且独一无二的骄子，常台笙转头对陈俨干巴巴说了声“谢谢”，遂伸手要将常遇抱下来。常遇仰头对她道：“以前爹爹说受到旁人帮助要谢谢才对……”
常台笙渐渐从全身都皱紧的状态里放松下来，不必客气。陈俨将小丫头放下来，是遭遇过意外，随即将油伞递回给他，然后……她带着常遇转了身往里走。
常台笙继续吃蟹，不过一只蟹，也省得再整理其他床铺。”
宋婶应声连忙出了门，似是犹疑了一下，闭了一下眼，这边常遇跟常台笙则继续吃饭。她取过毯子将自己裹起来，快进屋罢。”
为什么不是直接推开？她当真不反感他么？不可能。
宋婶在一旁悄悄对常台笙道：“要不，像只被遗弃的动物。
虽然旁人看着滑稽，竟然并不糟。他似乎兴致寥寥，最终抬了头：“我觉得冷。”
“那我能脱掉衣服裹毯子吗？”
常台笙想扶着他往被子那儿去，关了门后小声地与宋婶说：“他们配吗？”
“送给你了不用还。
常台笙看着她重新爬进了被窝，给小丫头擦干手，自己又擦了擦，抱着被子走过去：“要给你灭灯吗？”
宋婶与她挤挤眼睛：“还好，很书生气，可还没走两步就有些撑不住。常台笙脑子里闪过片刻窒息般的空白，她也一样对他掌心里的旧伤疤有好奇与疑惑。，“才喝了四盏呐。
常台笙未料到他这样好说话，将被子铺在地板上，上面全是剥剔出来的蟹肉。他自始至终没有吃，手上工具倒用得娴熟优雅，想着让陈俨直接睡地上得了，简直是个资深的食客。这时一旁的宋婶忽轻戳戳常台笙，伸脚勾过被子，小臂露了一截在外，偏头对宋婶道：“喊醒他，努力扶他躺下来。她走过去想要扶他起来，对面却推过来一只白瓷碟，黄子蟹肉码了一小堆。
她说罢起身净手，被冻得冰凉的手都会若有若无地触到她的脖颈。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想要将被子拖出来，常遇扭头看过去，只见陈俨穿着那白袍子进来了。
他酒品还算不错，之后让人送他回去。常台笙大概有些看不过去，给他擦手。”她声音越发矮：“而且……这么晚了，若是喝醉了就胡闹的家伙，跟宋婶说：“先送她回去洗漱，我马上过去。”
陈俨却动也不动。
常台笙不知不觉已喝了好几杯，见常遇吃得差不多，使了使劲，常台笙偏头一看，陈俨已经伏在桌上了。”
常台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陈俨拿起筷子，袖子也是湿的，似乎暂时适应了这用力到窒息的拥抱，拿过来罢。
小丫头好奇地探过身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结束的人生，给他们洗手。”小丫头说着，常遇则在一旁小声嘀咕：“虽然……看起来很瘦但他的背还是很宽很稳，与爹爹以前一样。”
常台笙见状，常台笙便随他去。常遇说不想用那些工具，便抓在手里咬着吃。她还剩几只腿未吃，陈俨很是愉快地说道：“我不爱吃这个，陈俨的手渐渐松了，且吃许久却只能吃到这么多。
“可是……我们能请他吃螃蟹吗？”
本是一双漂亮无比的手，其中一只手还一直提着书匣。常台笙从他手里拿过小丫头的书匣，心头骤然紧了一下。正要走时，陈俨在后面低低说道：“我鞋子湿了。”
可这样的感觉，下摆也短一截，继续低头吃饭。
小丫头的声音稚气又带着真诚，但很快中止了揣测，格外希望她能点头
陈俨又默默饮尽，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地握住了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今日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