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辞华的疑惑,很快就解开了。
这日,王辞华正耐心听着绣檀的八卦,却已经是王辞华每日必备的娱乐活动。绣檀的八卦能力确实是十分出色,小到林院的某丫头说了句不敬香姨娘的话,大到城里要有大改动,她都能一一说来。
不过,之所以称之为八卦,而不是打探消息,则是在于八卦之言,不能尽信。这边婆子随意骂了一句,有人听着了,略一猜测再说给旁人听,又是另一个版本了。捕风捉影的消息是占大多数了,但是能抓着一影子也有大用途。辞院现下能用之人不多,消息闭塞,绣错不是惯常会打听的,如今绣檀热爱并坚持着这类行为,却是辞院的民间消息来源了。
王辞华正听着,只闻绣檀道:“小姐,今个儿林姨娘和香姨娘终于对上了。两人都从颜夕长廊过。香姨娘率先发难,‘哼,艳儿啊,你可得小心了,疯婆子伤人是最要不得的。’香姨娘这一抬头啊,就看了林姨娘一眼。”说着,绣檀头微微往上抬,眼睛却是往旁边一挑,下巴还抬得极高。绣檀将香姨娘得意刻薄的摸样做足了九成,王辞华瞧着,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林姨娘先头是没回应,等着香姨娘走出了一步,才淡淡道,‘这走路呐,最怕是走空,妹妹也得小心了。’当时,就气得香姨娘转身要再骂,不过林姨娘已经走远了。”绣檀可惜道,若是香姨娘不甘示弱,继续回击,那场面可就热闹了。
林姨娘的疯病真正知情人并不多,但府里隐约是流传着林姨娘中邪了,下人间悉悉索索,也都是知晓的。不过,就是茶余饭后的余兴节目,没有人是真信的,且林姨娘很快就出面管事了,利落精干与从前一般,便是更没人信了。
王辞华却是能听出其中意味,香姨娘却也真是运道好,在中毒事件后,林姨娘竟是没有下文了。按着她的性子,可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定然要重惩了。王辞华想着,香姨娘不是运道好,而是时辰还没到。
“恩,说得不错,最近是在听戏文吧。”王辞华笑道。
“小姐,真是明察秋毫,老爷房里的烟茗每日都在讲醉打金枝呢。”绣檀被夸奖了,一高兴还说了一个刚听来的成语。
她是家生子,从前在家里爱说话,就常常被老子娘骂,生怕将来跟了主子闯祸,连累家人。因而她老子娘托了关系,让她进辞院。虽没钱没势,但好歹看着脾气还好。
“看来是烟茗的功劳,”王辞华笑道,“回头让绣满炖冰糖雪梨,你带一盅去,让他多讲几段。”
“谢小姐。”绣檀赶紧谢道。烟茗最是狡猾,每每将到要紧之处,就是倾听下回分解,让人好不爽快,也就是绣错姐姐能治得了他。
“听戏文,爱打听,小姐都不拦着你,但我交代的话可是记着了?”王辞华道。
绣檀赶紧恭敬道:“记着,小姐吩咐,院里的事不能对旁人说。我都不说的,旁人问起来,我就打岔去编排他们淑院的。”打听八卦讲究听和说,光听不说,下回可就听不到了。她姐姐便在淑院当差,自然好编排了。
“下去吧。”王辞华失笑道。她让绣错留心着,确实不见绣檀将院中之事露口而出,这丫头倒没面上看着这般不可靠。
绣檀刚出门,绣错就抱着锦盒回来了。
“怎没送到赵府?赵大小姐出门了?”王辞华连问道。锦盒中放着的就是王辞华前几日做的缎带花。她令绣错送到府里,先探探路,忽然上门显得没有礼数,待赵大小姐收下了,再上门拜访吧。
绣错笑道:“小姐不必急,赵大小姐确实出门了,因而我也没送到赵府,刚出了花院就折回来了。”
这是什么道理?赵大小姐即使出门,也能将锦盒送到,赵府又不会跑了。王辞华刚想再问,绣错就紧接着笑道:“小姐,赵大小姐来了,正往咱们院里走呢。”
王辞华微微一愣,就吩咐绣秋倒茶上点心。这是什么情况?瞧着上回赵家的婆子做派,可是顶在意礼数的。赵大小姐怎会没下拜帖就上门拜访呢?
赵大小姐确实雷厉风行,很有乃母风范,绣秋只来得及端茶与点心,桌上的珠子鲜花缎带却是来不及整理了。王辞华索性到院里去迎。
先有两丫头穿着云锦袄,容貌端庄,后再是一位与王淑华年岁差不多的小姐,衣着颜色素雅,款式也不是最时兴的,细看才能瞧出衣料是极软滑的,在外边并买不到,而她头上的簪子也是名贵而低调,并非如林香两位姨娘,生怕旁人瞧不出显贵来。
赵大小姐一瞧着王辞华就上前拉了她的双手,笑道:“辞妹妹,我不会怪我唐突吧。”不待王辞华回答,就紧接着说道,“我原是想下拜帖后再来拜访,但母亲说她与王姨娘情同姐妹,我们也该是与亲姐妹一般,不必正规证矩,显出疏离来了。”
她笑容亲切可人,长得更像赵夫人一些,王辞华瞧着就十分亲切,且她并没有规矩地称呼王夫人,而是唤作姨娘,就像是她表姐妹一般。
王辞华也觉姐妹儿间不必拜帖来拜帖去的,想着去就上门瞧瞧,看来这位赵大小姐也是爽直不作态的性子。
王辞华真心笑道:“哪里会怪的。绯姐姐能来,就让我极开心了。我本是想着先去瞧姐姐,却没想到姐姐先来瞧我了。”赵大小姐名为赵灵绯,名字还是王辞华的祖父成帝师取的。
王辞华请赵灵绯坐下,又让绣满将锦盒拿出来,当着赵灵绯的面打开,笑道:“前几日手里闲,试着做了几朵,还请姐姐不嫌弃收下。”
赵灵绯一见着这朵缎带簪花就禁不住取出来,仔细瞧了,赞叹道:“妹妹,真是兰质蕙心,这朵簪花比起绢花来显得有生机,经妹妹巧手又透出精致。这真是送给我的?”赵灵绯瞧着是极欢喜的,立刻让丫鬟帮着戴上了。她本就是大气端庄,戴上这朵簪花又似鲜艳妩媚。
王辞华笑道:“这簪花总算是找到主子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奇妙,王辞华在未见到赵灵绯时,就想着能成为闺中好友。在见了面之后,更觉亲切,好似认识许久了。
赵灵绯拉着王辞华,打趣道:“我那三枝簪花本还舍不得戴,巴巴得送来你们府里了,现在看来你的也比那三枝好看精致多了,倒显得我小气了。”
“哪儿的话,姐姐的簪花是能在大场合戴的,咱们的就是民间易趣罢了。”王辞华自然知晓赵灵绯是故意说的,只为了表示她很喜爱王辞华送的礼物。
王辞华对赵灵绯的认识除了爽气不作态的性子外还多了一份体贴。俩姐妹也果真如王辞华所希望的,成为了极好的闺中密友。
两人说着话,都觉对方很容易相处,又聊及游记杂书,心生一股相见恨晚之感。
赵灵绯感慨道:“能早些认识妹妹就好了,我家中只有一弟,亲戚中也多是男子。来了本城,连说话打趣的人都没有。”
王辞华也是此感,笑道:“今后姐姐闷了,可要想及我。平素自家真闲着无趣。”
“在说什么呢,这般高兴。”王淑华与王兰花一并来了。他们二人平素是绝不会来辞院的。只是今日两人都在王老夫人那儿,却听闻赵大小姐来拜访三小姐了。林姨娘听着了,便笑道:“你们三妹妹还小,招待起来难免有轻忽。你们做姐姐的,自然是要去照应的。赵大小姐可是赵府的掌中明珠,不可轻视。”
王老夫人这一听,也赶紧让他们去。
王淑华则是万般不情愿,论身世,赵灵绯高过她许多,在她面前只有低头的份,何必要去献媚呢,而且上回在赵府,可让她和母亲丢尽了脸面,她也不想再尝一回了。
“这位可是王家二小姐?我们早就该见面了。”赵灵绯见令有两位小姐来了,就起来寒暄,她的行为举止都是礼数得当,并不惺惺作态,却是真正的端庄。
赵灵绯朝着王兰华一笑,见她只是回应淡淡的,也不恼。说了几句话,方是对王淑华笑道:“怪不得我小弟常念叨着你,果真是美人。”
赵灵绯自然也是美人,不过王淑华显得更艳丽,但在王辞华看来,赵灵绯五官细腻端正,瞧之让人亲近,细看之下更是韵味悠长。
王淑华闻言,心中得意,她自诩就是才貌双全。现在从赵灵绯口中听来,似乎显得她自认容貌不及王淑华。而赵公子虽不是王淑华欢喜之人,但多一个爱慕者还是让王淑华开心的。
姐姐啊,人家是客套,你这洋洋得意,沾沾自喜的表情是肿么回事啊。王辞华心想,见王淑华只是笑并没有回话,为免赵灵绯尴尬只能替王淑华接着道:“绯姐姐才是美人呢。”
这回应干巴巴的,王辞华都不忍再听自己说话了。王淑华却不念着她的好,还狠狠瞥了她一眼,似是在责怪她。这小丫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说容貌她及不上赵灵绯吗?
赵灵绯一笑,却是将话带过了。她笑道:“诸位见我的簪花可好看?”
王淑华与王兰华早是看见了赵灵绯的簪花,都是欢喜。现在已不时兴戴绢花了,而赵灵绯却是又换了一种款式,不知可是京城传过来的?
赵灵绯见王淑华眼中有羡慕的神色,方是笑道:“你们可不必问我哪儿来,只管去问你们妹妹。”
这一句,王淑华立刻看向王辞华,后者只能无奈笑道:“大姐姐,这是我自个儿闲着无事,随便装饰起来的。你若欢喜,我多做几支送你。”
王淑华闻言却是冷哼一声,道:“还是先送给赵大小姐吧。”一有好东西就去孝敬赵府,真是谄媚。
赵灵绯这才发现她说错了话,又留心瞧了王淑华,她似乎不像小弟所言,摸样性子都是极好的,还轻声轻语,一举一动都显出温和有礼来。
天晓得,情人眼里出西施。王淑华的有礼数是被林姨娘耳提面命的,轻声轻语只是不愿与赵公子多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