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辞华淡淡道:“由得她去。”她就不信,香姨娘会一直得意,而自己的母亲永远会清寡寂寥的生活。在本朝即使女子不能如男子般拥有广阔天地,可也不是笼中任人赏玩的金丝雀。
“小姐,夫人虽是贤良淑女,但小姐可不能学得夫人的忍让。咱们是王家的大房,本该是府里的主子,怎能由得那小贱蹄子去。”钱妈妈闻言一时急了,刚是见识了自家小姐调教下人的能耐,而今又是软弱起来。钱妈妈这些日子与王辞华相处,已觉这位小姐与从前大不同了,大房没有真正的儿子,今后要重新在府里执掌大权还是要瞧她了。
“妈妈,我竟是只忍让之人吗?”王辞华拍了拍钱妈妈的手,安慰她,“咱们大房无钱无势,即使绊倒了香姨娘,府里得利的也不是我们。更何况,此毒无色无味,寻常大夫根本诊断不出,加之父亲与林姨娘都是解了毒,府里惯常看的大夫还是香姨娘的嫡系。三者算来,父亲怎是会听信我一己之辞。”
王辞华说得平静,但心中丝毫不是如面上般风平浪静,她手中明明有证据,但不能揭穿香姨娘的诡计,简直是可悲。
钱妈妈听着王辞华的分析,条理清楚,有理有据,欣慰之余竟是觉得熟悉。这一想,还真是的,可不是像成家的帝师老爷吗?即使当年夺嫡纷争,成府岌岌可危之时,仍是平静应对。
“老爷若是见着小姐长成如今摸样,不知该有多欢喜。”钱妈妈不禁用帕子按了按眼睛。
王辞华闻言只能是苦笑了,她多次送信送物件,都是石沉大海,连这回托那两位送的冬季针线都没有回应,也不知还能否修复这段关系?
这番话王辞华自然不会对钱妈妈说,甚至连送信送物件之事,她都是不知晓的。何必惹她担心呢?且钱妈妈难保不会漏出口风,让王夫人知晓其中原委,王辞华十分无法猜测她的反应。王夫人生性清冷,王辞华全权管理大房事宜后,现在更是任何事都不管了,专心看书作画礼佛。王辞华真的很担忧啊,母亲啊,你该不会想着出家吧。
“三日后还请妈妈将进项寻个稳妥安置之处。”王辞华想起香姨娘将还来的进项道。
“小姐尽可放心,我寻到旁边正好有一块急着要买出的良田,正好买下。”钱妈妈笑道。这几日她在外走动,终于是寻到一块极好的良田,因着买主有急事,价码便也不高。
“买地吗?”王辞华道,显然现在就是良田也不如其他的进项多,若是能有其他的法子,做买卖却是更能令本钱增加,而光买地只是稳妥而已。
王辞华想着,道:“妈妈,江南是有名的富饶之地,京城来的时兴好物件就是翻上数倍也有人买的。钱管事就在京城,他可有其他的法子?”
“我那当家的是榆木脑袋,做买卖的法子可是要难倒他了。不过前几日来的信上说,京城在时兴缎带绑成的假华簪子。”钱妈妈道,“就是前阵子小姐收到过的。”
“现在本城的富家女子发髻间却也插满了。”王辞华叹道,京城离江南路途遥远,一封信也要过上许久才能收到,光要靠这些消息赚钱还是不能够的。
“等着开春百花齐放,假花的缎带簪子多半要不时兴了吧,到底娇艳的鲜花与假花好看,又显得灵动。”王辞华笑道。
“小姐说得是。不过方才小姐说本季度的进项,为何不让她全部还来。”钱妈妈有些愤愤不平,这些年该有多少进项都落入香院的手中。
提及香院,王辞华敛了笑容,道:“妈妈,香院用度挥霍,她急迫取钱,才会留下证据让我们瞧见。若是真要她拿出来,不免会狗急跳墙,真要逼着了她,全部兜出来,让父亲知道了,我们再有什么计策都要暂时搁置了。”
“老爷知道岂不是好的?老爷虽不心疼夫人,但也知晓有妾室贪钱,也该惩处。”钱妈妈道,她一直不解,为何小姐不将妾室贪大房的嫁妆田产之事告到老爷那里。
“我的好妈妈,父亲不能容忍妾室贪钱,但也不能容忍儿女的算计。香院与林院皆不是一时能倒的,此事还是徐徐图之吧。”王辞华道。而且香姨娘就是出了这桩事,还有王老夫人能撑腰,王年昼也会念及多年的情分慢慢原谅她,但她是将将获得王年昼的疼爱,在他面前显出计谋来,不是让他警惕吗?之后还怎么以天真烂漫的摸样讨好他。
王年昼在王辞华心中就是一个遗憾,前世并没有与父亲亲近,反而是父亲之耻辱,每每瞧着王淑华撒娇,她是万分羡慕。
钱妈妈觉得王辞华所言极是,便是道:“老奴老了,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王辞华撒娇道:“妈妈一点都不老,妈妈要教养辞华的宝宝呢。”
“真不知羞,”钱妈妈一点王辞华的小鼻子,打趣道,“未出阁的姑娘家,说这些也不怕羞的。”
两人谈完事情,钱妈妈先行回屋休息了。绣满也刚是将下酒菜都备好。王辞华命她将藏着的好酒取出来。今夜明月当空,最是适宜饮酒夜游。
星空浩然,王辞华先饮了一杯,又辣又爽气。她这个年纪本还吃不惯酒,最多是饮一杯甜甜的果酒罢了,但她却是吃不惯,真要饮酒就是图一时爽快。想起前世多少心酸和挫折都泯灭于酒水中。
王辞华最终是独饮了一夜,次日,府中便得知少爷因纹筑学院的同窗好友陆世子之约,连夜赶回书院。府里众人得知这个消息都十分自豪,自家的少爷可是与当朝陆世子攀上关系,两人还是好友呢,而王年昼自然又在同僚中假意抱怨,实则是吹嘘。
王辞华却是叹了一口气,离别太伤感,两人将将建立起兄妹之情,却又是要离别。哥哥想必也是不愿当面道别吧。
当夜,王贤良与陆临江连夜回书院。陆临江想及未尝到的酒水,埋怨道:“老贤,你就不能让我再吃一顿吗?”
王贤良道:“你堂堂陆世子还稀罕我家的饭菜吗?”王贤良也是被应酬怕了,才是出此下策。本城少爷大人们都太热情,他就是有十个也不够分的,还不如早早回书院得好,且考试将至,也该早做准备。
不过,没有与家人道别,也是不想多增伤感。这回他到府里,看着母亲过得很好,王夫人也对他真切了几分,更是能与三妹妹相处,已觉是十分美好。他也该回书院为他们带来荣耀了。
“另有意趣啊,真是可惜了,我本想再多住几日的。”陆临江感慨万分。
“你别是另有所图,醉翁之意不在饭菜吧。”王贤良不动声色道,“当我妹夫可没那么容易的。”
“怎么会呢?你这妹子就和你一样,真要娶了,还不被她欺负惨了。”陆临江笑道,想起那可人的小妹妹,真没想到她损人也是有一套。
王贤良暗自松一口气,看来陆世子还没动真情。王贤良是真将王辞华当成同胞的妹妹对待,他看过和听过太多宗室皇家之阴私,那可是尔虞我诈不比庙堂之上的地方。他的三妹妹在家已是谨慎得可怜,真要嫁人,就该到简单爽气的家庭去,寻个憨厚体贴的夫婿。
陆临江说完,却是禁不住开始想象与王辞华真成婚的生活,有她在,待在那个不透气的高门大户,也不会觉得闷了吧。
香姨娘倒还守诺,三日后,钱妈妈完完整整将本季度的进项全部取来,一分不少。王夫人的田产可是良田,于现在的王辞华而言,这进项也是一笔大收入。
钱妈妈笑道:“今后可得看好了,这都是小姐将来的嫁妆。”
王辞华竟是不羞涩,而是笑道:“那就烦请妈妈了。”她看了不少前朝和本朝的书,还有另外一个世人觉得莫名,但女子能光明正大如男儿般行事的朝代书籍,经历两世,她真觉得那真是太好了,其实这世间女子,不乏有比男儿出色之辈,如风传语追寻的那位女子,如绣满口中的那位小姐。
进项经过商量还是用来买了良田,不过王辞华做买卖的想法仍未妥协,只想着等有主意了再行实施。在她看来,从商虽是在本朝排在没等,但真要做成大买卖也不易,且有钱却能办成许多事情,最起码能令母亲和钱妈妈过得更好。
日子倒过得快,江南春色也来得早,角角落落的花儿都竞相开放了,辞院的花未及其他院落繁盛,但她早晨起床就能听着小鸟叫唤,打开房门花香扑鼻。辞院一扫萎靡之气,显得生机勃勃。
“小姐,今个儿映山红开得红艳艳,看着就叫人欢喜,就戴这朵吧。”绣错掐了几朵花,比对着王辞华的衣裳和朱钗,问道。
果真如王辞华所料,缎带的假花在真花面前不堪一击。江南春色无限好,花红柳绿。当某家小姐终于忍不住,掐朵艳丽的花戴在发髻上时,一时将缎带假花都比下去了,几位小姐自然都舍弃了缎带花,纷纷重新戴上了鲜花。
“好,就这朵。”王辞华笑道。绣错在无为大夫的针灸下果真是治愈了,而且身子骨比从前结识许多。不过为人还是那般好心,但也更谨慎了,她怪了自己许久,王辞华与绣满两人劝着,终于是释然了。
王辞华是丝毫不怪绣错的,无论前世今生,绣错对她都是忠心耿耿,不过是一时之差,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而且因着此事,反倒是有意外收获——田产之事终于是了结了,还得了进账,多了良田。
王辞华瞧了瞧令三朵不同颜色的花,又想起前阵子戴过的缎带假花,忽然想到一个主意,笑道:“快去找找可有珠子,缎带等物,让绣满备些蜜饯,果脯等物,咱们来让这花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