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情况娘还能不知道,你哪里能有什么钱。”姥姥用力将自己手中的那个小布包往曹氏的手中塞着。
何燕巧看到那有个妇人眉毛都竖了起来,甚至起了身,向这边走了过来。
何燕巧赶紧对姥姥说道:“姥姥,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可是我家现在还支应得开。如果真的不够了,我瞒着娘也一定跟您说。”
姥姥有些奇怪了,问女儿:“你真的钱够?”
“真的够用了。”家中本来就有一些钱的,再加上卖井刚得的那三两银子,一场丧事,基本上是够了。
那个眼神尖锐的妇人已经走了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对自己婆婆说道:“娘,你是不知道,刚才我已经问过了,月圆最近可是发了财了哈!”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发什么财?”姥姥沉下了脸,一边将布包塞进自己怀里,一边不高兴地说道。
这个来的妇人正是三舅母,因为这个小姑家里穷,一向娘家比较贴补,她就不高兴。费了很大的精神撺掇着家里分了家,虽然如了她的心意了,可是却又总觉得分家的时候自己吃了亏了。所以整天将婆婆公公盯得可紧,生怕老两口多补贴了另外的兄弟。
所以一看婆婆将小姑子拉到一边去,那神神秘秘的样子,就知道是那老东西又想偷偷拿钱给她了。想想她就生气,现在自己家每年都要给两个老东西五百斤粮食,可是老东西从来都是只进不出的,什么时候拿过钱补贴过自己家啊?
她眼睛如勾一般地盯着婆婆正往怀里塞着的那个小小的布包,一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娘,你可是不知道呢,现在月圆家可是了不得呢,家里打了个井,每天就是卖井水,那都有好多的钱……现在将井卖了,那得的钱还能少啊?”
姥姥这下子才理解女儿为什么说自己有钱了,她心疼地看向女儿,说道:“你们这地界,打个能出水的井多不容易!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卖掉呢!真要缺钱,跟家里借借,你几个哥哥也不是小气人……”
“娘啊!”三舅母闻言惊叫了起来,“您手里是攒了不少钱,可是我们家,每年交完皇粮,还要给你们五百斤粮,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钱财?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那日子可难熬……”
“住嘴!你不说没有人将你当成个哑巴!”耿氏真的是气得浑身发抖。她好强了一辈子,可是没有想到,临到老了,找的几个媳妇一个比一个不像话。尤其是这个三媳妇,那就是极品,又馋又懒,整天不想着自己多干些活赚钱,却是一双眼睛跟贼一样,精光闪闪地只盯着公婆手里那点积蓄。
说句不好听的,这点钱那就是自己两个老的的棺材本。就这三个媳妇,哪个也指望不了。再说了,家早就分过了,该分给他们的也已经分过了,现在自己手里的钱都是自己的,想给谁就给谁,她一个当媳妇的怎么能以为管得着?
曹氏看着一辈子要强的娘亲,现在却被一个媳妇管头管脚步的束缚住了,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她正色对三嫂子说道:“嫂子,月圆出嫁了好多年了,按道理说,家里的事情也不应该管的。可是我就是不懂了,家里不是早就分了家了吗。那五百斤一年的粮食,不是当时分你们地的时候说好了的吗?五十亩的地,只需要给父母五百斤粮食一年,这难道还叫多?而且老人家的事情,也不是当媳妇?的应该管的……”
“我再怎么样,从来没有让婆婆饿过肚子。”三舅母冷冷地扫了曹氏一眼,轻飘飘地抛了一句话过来。然后她翩翩然地便走开了。
曹氏被她这句话气得直发抖。
“娘!”“月圆!”两个关心她的人,一左一右地搂住了她,安慰着她。
曹氏一下子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抽泣着说道:“娘……我就不懂了,为什么我那么真心地对待我的婆婆……可是她就是要在外面人面前胡说呢?明明才吃过饭,就说我饿了她好几天……这样的谎话,她怎么就能说得出来!我……我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耿氏看了看四周,众人现在还是聚在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吵吵闹闹。
“进去!咱们进屋了再说。”耿氏果断地说道,搂着曹氏向房间走去。一向在女儿面前很稳重很沉着很坚强的曹氏,现在倒在自己娘亲的怀里,眼泪流得一蹋糊涂。
进了屋,何燕巧赶紧将房间在外面带上,人守在房间外面,不让别人进去打扰,将空间留给了娘与姥姥。虽然说曹氏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可是这个时代的人成亲早,事实上,其实她也不过三十来岁。若是放在她的上辈子,这个年纪多的是“圣女”,而且还没有达到“圣斗士”的级别。
这些天,家里这么多的事情,她上要承受郭氏无端的指责与谩骂,中要应付族人的各种眼光与贪婪,下要关心爱护几个孩子……但是却没有半个人能够与她分担。
这几天,她也够苦了的吧?就让她在她娘亲面前,痛哭一阵吧。何燕巧想着,叹了口气,再次想起了她以前倚在妈妈怀里的幸福时光。人似乎总是这样,只有失去了才会感觉到美好。
可是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耿氏打开门从里面出来了,看到何燕巧守在门口,她一愣。跟在后面低着头揉眼的曹氏没有注意到前面娘竟然停了下来了,一头撞了上来。
“怎么了?”曹氏奇怪地问道。
耿氏摇摇头:“没有什么。”也许是她误会了吧,巧姑才九岁,难道就已经这么懂事?月圆当年出嫁的时候,也还是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呢。当了娘了,还整天大惊小叫的。
也许是母亲的安慰起了作用,也许是痛哭了一场发泄出了心底的郁气,接下来几天,曹氏又冷静又坚强,将丈夫的丧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一点让何家人说的地方都没有。
而且最让人啧啧称奇的就是他们家后院里的那个泉眼了。那个泉眼很多?人都知道,这是一个老泉眼了,百年前何氏在这里立脚的时候,这眼泉就在,也为何氏的繁荣出了大力。可是几十年前起,这眼泉就已经不行了,最后是一滴水也没有了。
前段时间,它莫名其妙的复活过来,可是没有多久,又再度干涸死去。大家都说,这眼泉应该是再没有指望了。可是最最让人奇怪的就是,就在办丧事的时候,那个泉突然间,又活了过来,而且水往外冒得活泼得很。
本来大家还在猜测,曹氏这场丧事办下来,得花多少钱来买水呢,特别是人已经烧成了焦碳了,曹氏还会替他洗澡吗?
没有想到,那个泉眼已经又出水了!那清澈的泉水一个劲地向外冒,令得本来想看热闹的族人们都眼红了起来。很多人挑着桶来汲水,被柱子挡住,这才知道,原来这泉眼已经变成了他家的私产。
虽然尸体是从十多具上面凑出来的,根本不知道哪块才是丈夫的,可是曹氏也很认真地一块一块地擦洗。每擦洗完一块,就将之放到已经铺了很厚一层石膏的棺材里面。等到所有的尸块都摆好了,请来负责丧事的穿着道袍的确道人们再将剩下的石膏给之盖上。然后盖上棺材盖,孝子孝女们痛哭一场,这才最后通牒上钉。
尸体一路向着后山抬去,所有的族人都是埋在那里,那里就是何氏一族的坟场,所有人的墓碑都高高地立在山上,远远地看着山下方的何氏祠堂。
每逢有族人站在路边向他们施礼时,曹氏便带着全家人,包括捧着灵位的大郎柱子,一起向人家跪拜,磕个头才能起身。一路到了已经挖好的坑前,何燕巧才松了口气,总算是快结束了。
这个时候,她的整个白色的麻布衣服已经变得灰不拉叽的了。
眼见着棺材被绳索吊着放到了坑里,然后族人一锹一锹地向上面掀着土,虽然对这个父亲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还略有点不喜欢他,可是这个时候,何燕巧的心中也是伤感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没了,就这样埋在这里,等待着慢慢变成尘埃。
人死了,到底会去哪里?何燕巧呆呆地看着,傻傻地想着。
等坟立了起来,全家人最后一次痛哭,围了一路的族人们便也渐渐地散了。曹氏拖着精疲力竭的身体,还要招待那些还没有走的亲人吃饭呢。只是她的身体真是有些吃不消了。
“月圆。”忽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叫她。曹氏麻木地停了下来,转过身去,看着叫她的大姑子。小姑子在亲哥死的这个时候,竟然也没有来。看来她是真的不想同娘家有任何的牵扯了。
她木木地看着大姑子,大姑子也直直地盯着她,有些伤感地看着她,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月圆,你以后可是要怎么办?”
怎么办?曹氏有些奇怪,这又有什么问的,不还是跟以前一样么?何洪宝没有死的时候,不也是长年不着家么?
只是自己少了一个牵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