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个长工便回来了,看着何洪福的眼睛,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有屁紧放!”何洪福最讨厌的便是这么一副神情了。每次看到别人这个样子,他便想起当年的弟弟来。都说“乡下佬,偏爱小”,他的父母就是这样。
偏偏他那个小弟弟,最爱做的,便是这样的一个表情了。在后来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他亲爱的小弟弟从家族里撵了出去,后来更是把持了族务。
只是从此他便有了一个习惯,最讨厌这样一个神情了。
那个长工被他阴狠的眼光吓得一哆嗦,赶紧开口说道:“老爷,您的族弟,何洪宝家里挖的那个井……已经出水了……”本来他是不想当着这么多来买水的人说的呀……可是老爷那样盯着他,他好害怕呀!
出水了?何洪福大惊。昨天不是还说挖了十二丈深了,半滴水都没有出吗?怎么今天就说出水了?他可是很关注那口井的啊,从来没有听说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赶紧给我说清楚!”何洪福再也坐不住了,赶紧站了起来,大声喝道。
一旁还在排队买水的众人听到他们主仆两个的对话,一个个心思浮动起来。何洪宝家里新挖的井出水了?那能不能便宜一点?
那个长工支支吾吾地说了起来。可是说来说去,他也说不太清楚,因为当他听到这个消息,就被吓呆了,赶紧回来禀报。至于细节,他其实也不知道。
“这里你帮我看着!”何洪福指着自己最信任的一个长工说道,“钱都收好,将帐记好,一会儿我要看的。你,陪我去何洪宝家看看去。”他又点了另一个长工,带着向何燕巧家里去。
怎么会出水了呢?一路上,何洪福都是又惊又疑。他真的没有办法相信这个事实。要知道,自从何氏当年那个先祖在这里定居下来,这都快百年了,这块地盘也没有出过一口有水的井,所以何燕巧说要打井,说要签契约,他是当笑话来看的。
可是这段时间,怎么村里的水就突然多起来了,突然是干涸几十年的老泉眼出了水,水量还不小,然后又是随便挖个井就出了水……
他可是打听过的,何洪宝家的这个井,事先连风水先生都没有请,完全就是在院子中随便找了块地开始挖的……可是就这样就能出水了?简直跟开玩笑一样!要不,自己也来试一试,随便来挖一挖?
何洪福一边急急地走着,一边在心底急速地思考着。
等到来到了何燕巧家的院子里,果然,地面上一片泥泞。小何村这边难得见到这个样子,因为下雨的机会太少了,地面总是干燥、干燥……还是干燥!动作略大些,就扬起一片灰尘!
而现在这一片泥泞的样子,怎么也不可能是老天爷只给这个院子下了雨吧?
难道真的出水了?就是不知道水量大不大?何洪福眼睛眯了眯。卖水的生意太好做了,可是如果曹氏的井里也出水,那么自己就做不成独行生意了。
何洪福一想到那么巨大的利益要分出一大坨来给别人,他就觉得心中辣痛辣痛。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闹?”何洪福咳嗽一声,提高嗓音说道。
何洪福在小何村还是很有威望的。他的声音才响起来,整个火热朝天的打井现在就安静了下来,只有人埋头干活的声音。
“福大哥,您怎么来了?”曹氏本来也在帮忙递石头,现在只能放下手中的活,撩起头发,微笑着上前来,招呼何洪福道。看着何洪福那板起的脸,曹氏心中有些打鼓。
还好还好,当时在何燕巧的坚持下,家里早就跟何洪福签过契约了,这个井不管出不出水,都是何洪宝一家的私产,何洪福没有任何借口来占为已有。
“我不来,还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了。”何洪福冷笑着说道,“村里挖的井出了水这么大的事,怎么都没有人去通报我一声?”
“福大哥,井若是修好了,家里肯定是要庆祝一下的。本来我是打算那个时候再通知大哥的。”曹氏话语中软中带硬的说道。
何洪福听了,冷哼了一声。庆祝的时候再通知?到了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洪宝媳妇,你很不错,知道族里缺水,竟然主动替族里长辈们分忧,为族里打了这个一个出水的井。”何洪福开口说道,“族里一定会感激你的……”
何燕巧在一旁听得冷笑一声。她就知道这个族伯不是个好东西,只要井一出水,他就会想办法来强取豪夺。幸好自己早就有成算,跟他签下了契约。
就算他脸皮够厚,完全不认自己签下名字的契约,可是还有那么多族老当见证人呢!更别说还有何树翔知情了。
曹氏皱起眉头,正要说话,何燕巧上前来说道:“洪福大伯,这口井可不是替族里打的。我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虽然想替族里出力,可是心有余,毕竟力不足。不过如果大伯想要替族里挖井,若是需要我们家帮忙的,那就尽管说,拾个石头什么的事情,我们三姐弟一定尽力帮忙。”
她害怕曹氏性格太倔,语言太冲,反而不美。不管有没有那个契约,这个村里现在还是何洪福当家,若他真的豁出脸皮来不肯认账,对自己家总归是个麻烦。
还是说些软话哄着他才是。
自己替族里打井?自己又不是傻掉了,会做这样的事。何洪福看了看眼前这个井壁已经砌到了半的井,整个井壁都是湿漉漉的,可见水果然是不少。
他脸色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地站着,站了很久。
当他总算走掉了后,在场所有人都是大大地松了口气。何洪福所在的地方,他们便都觉得难受得紧,大家连话都开不了口说了一般。幸好他终于走了。不然,今天大家都要被他憋死。
“娘,我看洪福大伯没有死心,咱们一定要小心点。”何燕巧不同别人的松了口气,她反而神色凝重起来。
像何洪福这样的贱人,他们最擅长做的事情,便是跟小强一般坚固顽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不到故事结局,他们都是一直在那里蹦达的。
“你爹要是在家就好了……”曹氏深深地叹了口气。粗里若有个成年男人支起门面,何洪福又怎么敢这样欺负他们家?明明签了契约的,他今天当着村里这么多族人,就敢开口不认。
现在他是走了,可是还不知道会出什么鬼点子呢。曹氏的心情沉重极了。
说起那个父亲,何燕巧也是满肚子的不解:“娘,爹爹在外面也没有赚多少钱,为什么一定要出去?我看村里别的人家,也没有几个外出务工的。”
农民离开土地去城里干活,是个多么时髦的观念!她这个便宜老爹到是还很有远见的。可是关键就是,你得带钱回家啊!没有钱,你在外面做什么啊?
还不如呆家里呢!
“你爹爹跟他们不一样,你爹爹有手艺,在城里能赚到钱。”曹氏地含糊地说道。当年她父母就是看上何洪宝这点,还有不用交皇粮,才同意的这个婚事。
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可是坑苦了她了。曹氏满脸的苦涩,可是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够同孩子说?何洪宝再怎么不是,也是她四个孩子的生父,她不能撺掇孩子怨恨生父。
那怎么不见着他的钱啊?上次回来,带回家的钱竟然跟个半大孩子、还是学徒的大儿子差不多,亏得他也好意思!
何燕巧凭自己当年在社会上打拼多年的经验可以看出,何洪宝这个人在外面没有名堂才怪呢!反正吃喝嫖赌,他至少得占了一样。不然都没有办法解释,钱去了哪里了。
她很有心想劝劝娘亲,最好找个时机,去天水城里寻寻那个不负责任的人,可是最终还是住了嘴。这样的事情,如果闹开,对曹氏、对这个家里,没有任何的好处。即使是在男女平等的后世,捉老公奸,捉到最后,也只是女人自己给自己难堪罢了,更别说现在了。
你能离婚么?不能离?不能离,那你就继续安生过日子吧。
说实话,还不如不知道呢。
不过,如果我以后要嫁人,绝对会睁大眼睛好好挑,不会挑个这样的渣男。
是的,何燕巧对现在这个身体的“父亲”,定位就是渣男。这么重的家庭负担,他却只顾着自己,完全不顾及家中人,回到家里还横挑眉毛竖挑眼的,要说他不渣,何燕巧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
何燕巧与曹氏一直都在防备着何洪福再闹出什么妖蛾子出来,一直提心吊胆的。可是很奇怪的,一直到这口井平平安安的修成,何洪福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终于想通了?何燕巧表示非常疑惑。但是她不是会与自己的好机会做对的人,总不会跑到何洪福家里,天真而纯洁地问:“洪福大伯,我们家那口井,你是真的打算不占据了么?”
何燕巧赶紧召集全家人,开了一个家族会议来。这个会议的中心议题便是,怎么去除家人头上的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