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燕巧偷偷在亢孝俭身后给摊主送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摊主有些薄怒,想发火,可是一想起刚才这个衣着精致的少年对小姑娘还蛮客气的,又不由得迟疑起来。
“这些鹿骨我要了,多少钱?”亢孝俭站起身来,开口问道。
摊主大喜,赶紧算了算,说道:“这位公子您果然有眼力,我这都是最最好的鹿骨了,泡酒那是上品!绝对……”他正要努力表现一下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可是那个公子身后站着的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家少爷是‘本草堂’的少东家,他能不知道鹿骨有些什么用处?”
这个摊主一听,心中悚然,马上闭嘴,用艳羡的目光看着他。手也不停,收拾起摊上那几块鹿骨来,用块干净的粗纸包好,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本草堂”虽然只是一家药店,可是谁不知道,本草堂的东家亢家,拥有整个天水城三分之一的产业,城里近一半的药店、杂货站、绸缎庄……都是他们家的,城外的庄子,听说也有不少是亢家的。只是都说那个少东家却只对医药有兴趣,大半时间都泡在“本草堂”里。现在看来果真是如此。
“亢少爷,一百枚铜钱就可以了。”摊主点头哈腰地对亢孝俭说道。
亢孝俭向那个小厮示意了一下,小厮从自己腰间挂着的钱袋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拿在手中掂了掂,感觉应该差不多,交给了摊主。摊主看到是银子,脸上有些为难,说道:“小哥,有铜钱无?要不,铁钱也成。”
“这点银子合一百枚铜钱还有得多呢!”小厮恼了。像他们这样的人,谁出门会在荷包里揣一大袋铜钱,重不重得慌啊?
摊主挨了骂,唯唯喏喏的,却是一脸的苦意,并不应承。
何燕巧稀奇地看着他那个样子,感觉有些怪怪的。小厮若没有说错的话,这小块银子是超过了一百枚钱的,可是为什么摊主反而会不愿意的样子?
“铁钱也可以是吧?”亢孝俭点点头,转头对何燕巧说道,“刚才你收的那些铜钱,换一百个给我吧,这小块银子给你。”
“行!”何燕巧到这里这么多天了还没有见过银子呢,立马就答应了下来。一旁的何树安本来想要阻止她的,可是见她已经答应了,只得将才举起的手放下。本来就是她赚的钱,自然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何燕巧数出一百个铜钱交给摊主,摊主没有想到这么一个衣裳破烂的小姑娘随身竟然带着这么多钱,一时间有些吃惊。而且,她说换就换,身边的几个大人,竟然没有一个反对的。
当真是奇怪!
小厮将那小块碎银子交给了何燕巧。因为何燕巧大方地解了他的围,他现在对何燕巧也非常的和气,还冲她笑了一笑。
亢孝俭却将摊主递他的那小包鹿骨里挑出一根长长的腿骨来,交给何燕巧,说道:“虽然这些银子到银庄去换,绝对是超过了一百铜钱的……可是若再加上手续费,你就吃亏了,所以这块鹿骨你收下吧,就算是我补的你的手续费。”
去银庄换银子还要交手续费的啊?何燕巧可是长见识了。再想想,易地取款不是也得交手续费吗?也挺高的。看来,金融业不论是古今,都是强势行业啊,规矩都是他们说了算的。
于是她也就痛快地接过了这根鹿骨,问道:“这个能治什么病?”
小厮见到这个小村姑一点也不客气地就收下了少爷送的鹿骨,顿时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真真是不简单啊,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讲究的女孩子呢!你至少也客气一下子嘛!
亢孝俭也很高兴很有谈性的样子,说道:“这个可以补虚、强筋、壮骨,适用于久病体弱、精髓不足、贫血、风湿、四肢痛疼等症。”
何燕巧一想,好像曹氏就有这些毛病,于是向亢孝俭道了声谢,便将鹿骨收到了放钱的包袱里。又向亢孝俭说声再见,就接着再逛起集市来。亢孝俭含笑看着她一个人冲在最前面,而她的家人远远地跟着,心中觉得颇为好笑。
“少爷,这个小村姑真不简单。”小厮咋咋舌,“还有,少爷你怎么知道她身上有那么多的铜钱?”真怪,那么重的钱放身上,不嫌坠得慌?
“她刚才在‘本草堂’里卖了支上好的冬虫夏草。”亢孝俭说道,闲闲地在集市里转着,查看着是否有什么药材,可以收购的。虽然本草堂有自己的收药渠道,可是总会有些人不会将东西送到药店,而拿到集市上来卖的。
而这样的行为也是他看医药书累了之后的消遣。只是今天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睛不停地在人群里扫来扫去,寻找某个人的身影。
“就是卖槐花的那个小姑娘?”小厮马上就知道她是谁了,嘴中更是啧啧出声。不过亢孝俭却有些不高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小厮用这样轻佻的态度来议论这个小姑娘……虽然自己连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何燕巧手中有了钱,大肆采购起来,上好的白面粉买了一袋,割了斤肉,又买了块薄薄的纱巾。花钱的感觉真的很爽,总算她还记得要请人打井的,看看花了已经好多钱了,后面便拼命地忍住,不再乱花钱买东西了。
而何洪宝等几人只是跟在她身后,一路跟着,什么也没有买。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没有钱。
本来看到何燕巧拿着一百个铜钱换了那小块银子,何洪宝虽然没有开口阻止,可是脸色已经很阴沉了的。不过再看到她买了袋面粉,又买了斤肉,才总算是好看了一点。总算她还有良心,知道为家里人买点好吃的。特别是母亲,身体已经很虚了,是应该多吃些肉好好补补。
只是不知道她买那块纱巾做什么,那么贵的东西,一点用也没有。但一想到是女儿赚的钱,他也不方便插手,所以心里很不高兴。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几人才回到了小何村的家里。何燕巧一回家,就高兴地将面粉与肉都交给了曹氏。曹氏接到这些东西,心里有些惶惶,看向何洪宝,轻声问道:“不年不节的,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
“是你女儿的钱!我怎么管得着!”何洪宝不怎么高兴地说道,“累死我了,我进屋去躺一会儿,不要吵我。”然后直接就进了屋。
曹氏也像是习惯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脸上有些疑惑,问何燕巧:“怎么回事,这怎么是你的钱?”
“娘,是我在家旁边那座山上找到的一支虫草,卖得的钱。”何燕巧心中略有些愧疚地说道。明明是何树翔送她的,可是她却只能占为已有,不然更是说不清楚了。
而且看他偷偷摸摸的样子,只怕也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好好好。”曹氏连声说道。女儿才这么点大,以前还一直帮她在地里干活,最近因为身体不太好,没有让她下地,没有想到她就去也山上挖虫草。
真是一个好孩子。
“你什么时候走?”曹氏夸完女儿,又跟着进了房间,问何洪宝道,“要不要准备干粮?”
何洪宝非常不耐烦地说道:“你不是说废话呢!”
曹氏被他口气恶劣的话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娘到底是怎么了?开了药没有?”
“早就应该送娘去看病的,偏偏你要拖!”何洪宝听到曹氏这么问,一翻身坐了起来,大声骂道,“我在外面辛苦赚钱,你在家里连侍奉老人都不好,你这样的女人,要了何用?现在又叽叽歪歪地来装模作样……”
曹氏被他骂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她哆嗦着抬起手来,颤抖着指着何洪宝问道:“我没有请人看病?村里的郎中说了,娘没有什么问题……城里的大夫医术好,可是我怎么送她去?就算我跟巧姑能送到城里,我拿得出钱吗?出门的时候,你就给家里留下多少钱?连买水都差点不够……”
“说起巧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也不下地,整天在山里面挖东西?”何洪宝听到曹氏提起巧姑,马上就将地膈应了他两天的事说出来了。
曹氏眼泪一下子便流了出来。巧姑不干活?以前地里的活,都是巧姑与自己两人做的。现在他却嫌弃巧姑不干活?巧姑才那么大点的人,天天累得她这个当娘的心肝疼!可是男人与大儿子都不在家,她也是无可奈何!
“你在外面什么也不知道,巧姑差点就让人逼死了!你那个好族兄,说巧姑用了城里来的翔少爷的水,非要咱们家赔……”曹氏的嘴唇都哆嗦着,哽咽着大声说道,“巧姑被逼得没有办法,又怕我这个当娘的为难,一头撞到山上,差点就没气了你知道吗?可是就是这样,我这个当娘的,也没有办法送她去看病,我根本就拿不出钱来!”
“若不是巧姑还算命大,她都死了你知道么?你年年外出寻活干,今年甚至还将柱子也带出去了,可是你的钱呢?你出门这么长时间,你赚的钱呢?如果你略微顾点家,我能不送女儿去看病,不送婆婆去看病?”曹氏一边流着泪,一边痛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