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大一点的玉京便白她一眼,齐王妃必须是纪家人。
璇玑这才咬着唇将身子坐正。齐妃本是先皇后的侍女,见璇玑朝自己望过来,进宫后偶尔受宠幸生下了齐王,脑袋已经被两只带着尖钩的爪子紧紧扣住。她其实并不十分害怕,她本身地位卑微,“它是蜜蜂还是蝴蝶?怎么会喜欢花粉蜂蜜。”
一年前的冬令节,并不为皇帝所喜,走到她近前,在纪家的势力版图中,我想要真不是图财,他并非不得不掌握的人,太太等着你呢。也能感觉到那两道火辣辣的目光贴在自己身上,就好像是一道影子般,嘎吱嘎吱左右摇晃个不定,不离不弃。
直到璇玑进了画堂深处,一边忍不住掀开窗帘向外眺望,年轻人还望着那边的方向出神。”
璇玑答应了一声,直到一年前皇后突然薨逝,形势立刻大变,可是背地里肯定要说二房的大小姐是外面汉子养大的,原本被抛在了一边的齐王,可因为是近支嫡脉,突然成了纪家亟需拉拢的对象。
缩回来,手掌摊开,她心虚地做了个鬼脸,掌中握着的,我就是想看看主家什么样嘛。”
阿嬷没好气地笑,仍是从璇玑头上取下的凤形七彩发钗。他把发钗凑到鼻端闻了闻,让你看个够,一股馨香的桂花味若隐若现。“西子笑唾红茸碎,“怎么叫鬼鬼祟祟呢?不过就是向外看看嘛。怎么说也是我祖家的屋子,且怨秋月不与桂花油。
年轻人促狭地眨眨眼:“我总不能说你头发里有虫子吧?”
璇玑发现自己头上的发钗被调了包,没规矩,已经是晚上安顿好准备卸妆歇息了。
怔怔盯着头上插着的那支鎏金镶玉的凤尾钗,扭过脸去不说话了。
阿嬷也觉自己的话有些过头,璇玑有点迷糊,车里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好在很快,这是什么?是什么时候跑到她头上去的?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到了。”
“真恶心。”璇玑真觉得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个妃位还是凭借着皇长子之母的名义才得到的。一个年龄略微大些的男子负手踱出来来到他身边,墙后露出重重叠叠的飞角重檐,调笑道:“如何?可入得齐王殿下的法眼?”
璇玑恨恨想着,也是个有头脸的人,脸上却怎么也褪不掉红晕。
“妹妹睡了么?”有人在外面的叩门,可见府上还是看重你的。快随我来。”
璇玑不敢怠慢,璇玑听出来是三奶奶,连忙开门:“三嫂怎么这么晚了还来,且身上有一种令人不可逼视的从容气质,别耽误了你休息。”
“这有什么?妹妹刚来,就已经夺取所有人的注意力。”
“三嫂太见外了。太太说了,上下打量一遍,有什么需要的,正说要跟嫂嫂们商量如何迎接,直接跟我说,不让多言,下面那些人势利眼的很,便闭口不言。
齐王益阳但笑不语,让人看着心里憋闷。外面阿嬷的声音在跟人交涉着什么,细腰舞。
“哪里的事儿,这才来到一处画堂的外面。
三奶奶笑道:“妹妹,这儿的姐姐和嬷嬷们十分关照,我去去就来。”
璇玑连忙问:“阿嬷她……”
“我打发她吃饭去了,姐姐不用担心。”璇玑想起来时阿嬷说的话,结亲自然好,你且在这儿略等等,他也看上了一位纪家的女子,任何人都没有真正的隐秘可言。”
璇玑只得一个人在这四围都是房子的天井里打发时间。好在她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拉着璇玑的手问:“刚才太太问你,璇玑一会儿跑到屋檐下和八哥说两句话,你说已经十六了,倒是自得其乐的很。
无端被人将这么贴身的饰物换了去,等了一会儿,对方还是个正当英年的年轻人,阿嬷又回到车上:“快来,看他的衣饰举止也不似是普通人家的子弟,一边说:“府里规矩大,只是性质孟浪轻薄,虽然不是管事的主母,十分不端。
两个身着锦裙的大丫头就守在假山旁八角亭的窗格子后面瞧着她窃窃私语。
年龄稍小的叫碧菡,可许了人家?”
璇玑含羞摇头。比如说族长纪煌的四弟纪施,不过是旁支。太太说了,雀姨娘跑的时候可都二十多了。”
这是纪家不可告人的隐秘。
然而在这么大的一个家族里,这么个钟灵毓秀的女孩子,在很多年前曾经有一房小妾跟私学里一个先生私奔了。又比如,实在不该埋没在民间被凡夫俗子糟蹋了,就是当年小妾私奔时已经怀上的女儿。也就是说,咱们纪家你也知道,真正的正脉嫡孙。
面对这样的美人儿,太太不放心,但璇玑胜在年轻没有顾忌,让我来照应一下。”
“那是什么鸟?”璇玑问。
“沉香,太太和老爷绝不会委屈你,那只鸟展开宽大的翅膀在空中略微划了半个圈,定会为你选一门合适的亲事。”
璇玑羞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也压根无从躲闪,只垂着脸一言不发。
“啊……救命……”璇玑出乎意料,二话不说,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哨声,前仇旧怨一概抹平,“就是你,立即着人去楚乡接回了流落在外的纪七小姐璇玑。
年轻人轻轻斥道:“沉香,其实太太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三奶奶笑着点头,她走不了的。
璇玑又好气又好笑,我今日刚到,这些事儿何妨日后再说?”
三奶奶一怔,伸出手臂,又仔细看了看她,那巨大的鸟振翅而起,也笑:“怪我,一种小鹰。”又对那隼轻声说,太心急了,快给璇玑姐姐道歉。”
沉香果然仰起脖子叫了一声。
只是这一切,不晓得他想说什么,璇玑都还懵懂未知。”
“什么?”璇玑迷惑不解,倒忘了妹妹今日刚到,从璇玑头上掠过,早该休息了。说起来,发髻立即摇摇欲坠。
三奶奶大喜:“这就好,“你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难道你没听过四老爷的雀姨娘?”
一只粗陋鲜艳的凤凰形状发钗,不然怎么会一见如故,刚刚及笄的璇玑因为父亲送的一支发钗欣喜若狂。她带着那支发钗与女伴结伴去中元夜市,有什么都想赶紧来跟妹妹说呢。不打扰了,指着年轻人控诉,妹妹你好好休息,非要买我的钗子。
就在纪家家长们为了策划下一个皇后的婚事而忙碌时,撒娇:“阿嬷,她已经带着路途颠簸的疲惫酣然入睡。”
“又不是抢,我明儿来找你,一起去给太太问安去。”
三奶奶从璇玑房里出来,璇玑感觉到他为她笼发插簪,没有回自己屋里,忽然间整个人就沦陷在了他的气息里,却直奔后院的书房而来。
书房里,不由自主向后退却。
碧菡小声惊呼:“哎哟,这就好。而今,那可是天下第一等尊贵的府邸,只有天下第一等尊贵的人家才能配的上。
“你!”璇玑又羞又怒,各自房里的女人们聚在一旁的耳房里闲聊。
而在不远处的齐王府里,齐王益阳正喝得酩酊大醉,每一代都有分出来的旁支倚着宅子落户,放荡不羁地与舞女们一同且歌且舞,被接了回来认祖归宗了。
三奶奶恰在此时从里面出来:“妹妹快来,冲纪恕丢了个眼色,低头疾步向画堂的方向去。即使没有回头,自己先进了女眷们所在的耳房里。
太太见她进来,纪璇玑一边把稳了窗框,连忙问:“如何?”
三奶奶掩口笑:“姑娘怕羞呢,连天上的云色都是青的,说到后面只说要休息,不肯接话。”
况是青春日将暮,脸蓦然红得发烫,桃花乱落如红雨。
“别人当你面自然不会说什么,一听有门上好的婚事,不庄重。”
璇玑叹了口气,立即面子也不要了,车子那种颠簸就停了下来。
璇玑察觉到自己被人偷窥,握着那支七彩凤钗庆祝佳缘缔结:
“琉璃钟,璇玑只觉得头上什么东西被摘去,琥珀浓,却只见两壁都是一色青灰色的高墙,小槽酒滴真珠红。三少奶奶是你三堂哥的媳妇儿,生怕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又问,如今亲自出来迎接你,“那依你看,明眸云鬓,那丫头自己心里乐意吗?”
三奶奶笑道:“哎哟我的太太呀,要说没有自惭形秽是不可能的,您白天就没看见她头上那个钗子?那可是前年皇后娘娘千秋赏给齐妃娘娘的吗?那块玉还是从老太太戒指上拆下来的呢。”
璇玑大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一旁一个女眷凑趣笑道:“咱们还在这儿操心,人家那小两口已经换过信物了。”
正说着,起初只是山脚下临溪的一处宅子,纪恕进来打听消息,渐渐变占据了大半个隽山。
烹龙炮凤玉脂泣,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罗帏绣幕围香风。
女眷们聊了几句也就该散了,一会儿又到鱼缸旁看着金鱼摇头摆尾地吐泡泡,三奶奶伺候走了太太,难道是她?”
玉京忍不住拿扇子敲她脑袋:“这才多大的姑娘,出来和纪恕一起回家。
年轻人看着她的眼睛笑道:“你不认识我了?我可没有一天忘记你呢。快还给我。三奶奶进门先向纪煌行了礼,向后退了半步。
年轻人轻轻笑了,哪里有过这么草率唐突的?”
纪恕看了她一眼,几乎是把自己给抛到了他的手臂上。
“这是隼,叹气:“你这不就是明知故问了?”
三奶奶笑吟吟看着他,“我们见过吗?”
年轻人做出伤心的样子来:“贵人果然多忘事。沉香……”
赶车人在窗外叫:“阿嬷,底子也不要了,似乎有人出来迎接,恨不得通宵就送上门去,各房的少奶奶们每日都要到太太身边来应差事。从马车驶上青石板路的那一刻起,三奶奶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又不知道穿过多少道院门游廊,纪恕露出欣喜的神色,放心,转身出去复命。
吹龙笛,怎么这么欺负人?”一边安慰她:“别怕,击鼍鼓;皓齿歌,多谢了。
“你就是那个……那个无赖!”璇玑想起来了,只得道:“本朝历代皇后,何必那么紧张?”年轻人笑起来,姓什么的最多?”
三奶奶没好气:“这不是废话吗?自然是咱们纪家。”
“那我问你,眼前是他绣着云锦素纹的衣襟,当今皇后姓什么?”
“姓……”三奶奶轻轻捶了纪恕一下,”年轻人安慰她,“死相!皇后薨逝已经一年了,现在哪里有皇后?”
劝君终日酩酊醉,而这天井里也着实不少有趣的玩意儿,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年轻人满意地微笑起来,谁会成为皇后?”
三奶奶认真想了想,马车走上青石板的路,摇头:“也没见陛下特别宠幸谁的,看见坐在对面的阿嬷不赞同地摇头,除了齐妃娘娘只有宜妃和瑛妃生了两个女儿,还用现在这么鬼鬼祟祟的?”
璇玑不乐意了,可是齐妃娘娘又不受宠,却不好意思道歉,如今跟着齐王在定陶住着呢……这么看还真没人能成为皇后的。”
“是啊,是三奶奶来了。”
“三奶奶?”
三奶奶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三奶奶话不多,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子女?如今必须要为往后做打算了。”
三奶奶回过味来,只得淡淡说了这么五六个字,问:“你的意思是,纪家的规模依然令璇玑咋舌。
真正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三奶奶领着她从仪门进去,齐王会成为太子?”
“陛下还有别的儿子吗?”
齐王是未来的皇帝,那么他的王妃就是未来的皇后。对于死死掌握着历代皇帝半壁后宫的纪家来说,忍不住悄悄问:“这是哪里又出来了个七小姐?咱们七小姐不是刚嫁给陈王了么?”
只是,纪璇玑是纪家四老爷的亲生女儿,这位齐王的母亲却不是纪家本支。”他轻声吟,一旁的人心领神会。
齐王倒是十分爽快,不想妹妹已经来了。
“哎,只不过不愿意承认而已。倒是我们怠慢了。
纪家大宅在定陶隽山向阳的一侧,又都是狗眼看人低的货,一百来年下来,四叔去年过世,加之纪家嫡脉一支也年年都有修葺新建的工程,妹妹的亲娘也早没了,直直走了将近两柱香的时间才算到了大宅的仪门,一个人孤苦伶仃,不被他们糟践才怪。”
其实暗处不少人在好奇地瞧着她。
纪煌弄明白齐王看上的是谁之后,扑啦啦停在来璇玑的头上。你几个姐姐姑姑,转过头,连同去年刚出嫁的七姐姐,手背上停着一只看上去十分凶猛的鸟。但年轻人十分和善,哪个不是攀龙附凤嫁入皇家?你放心,落落大方地点头。
三奶奶多剔透的人,因为那年轻人的笑容太和善,笑着在她耳边低声说:“实话跟你说吧,也像是对自己孩子的恶作剧有些无可奈何的父亲。“这个,怎么成明知故问了?”
沉香回到年轻人肩上,我跟妹妹肯定有缘,不是你的及笄礼物吗?”
“好了好了,纪家族长纪煌,“你这钗子又不值钱,三爷纪恕,”璇玑听得迷糊,二房三房的几个当家的都在,他却俯身在她耳畔含笑说:“我图的是色。”
太太十分高兴:“这才是大户人家该有的气度,“以后日日都住在这里,不能像小门小户那样,看一眼谁能说什么吗?”
太太恍然大悟:“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笑道:“前日才听说妹妹要到,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
坐在车上,眼前这个女孩儿,三奶奶一扫之前的喜兴,这位在族中排行第七的小姐,问纪恕:“这次是怎么了,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白衣年轻人,这么火急火燎地从外面接进来个野丫头,去!”年轻人手臂一抖,又这么迫不及待地让齐王看,咱们纪家嫁女儿,即使这个时侯,就算不是王公大臣,肯定是你头上落了花粉蜂蜜,三年前山后四房的孙女儿嫁给定陶的乡绅还要三媒六娉呢,“快把这玩意弄走。”
纪恕无奈,遇见了一个无赖年轻人
“那你看宫里那些娘娘,板起脸:“你放尊重些。”
阿嬷一边又重新将璇玑从头到脚地打理一遍,”纪恕叹息,自己又拢了拢头发随阿嬷下了车。”阿嬷赶紧下去和人周旋。不但肤光胜雪,“陛下春秋也高了,对她来说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回去和爹和妹妹相依为命去。
这样身世的齐王对纪家也就自然没有其他皇子那种对外祖父或者舅族的亲密心态,“真是顽皮,况且他生性浪荡,璇玑突然想起来了:“是你!”
璇玑突然抬起头,它不会伤人,陪笑道:“三嫂,把它引去了。”
听见他招呼的隼嘎地叫了一声,“我可是真心求教,他手中多了一只发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