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切亦都是有得有失,我的惴惴,不过是出于对自主选择放弃的另一种可能的欲求,我会在无数个夜晚,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里,质问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但这个世界上又何曾有过十全十美的事情。罢了,我想我们大约都是害怕一成不变的生活,才会不停地权衡、悔恨、希冀,试图找到最完美的平衡
我想要的,也不过是在某个筋疲力尽的脆弱节点,能有一个人对我说一声。回来吧。,不知不觉,回家的行程已然过半。
除了签证,会见亲朋好友是这次回家最重要的内容。至今为止,已经十分迅速地见掉了超过80%排上日程的人。奇怪的是,内心却并未如期待的那样释然,还有不足一周就要返回纽约的我,竟生出某种惴惴。
这种忐忑的心境,却也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我的人生大约可说是一帆风顺,从小学到大学,从出国到留在纽约工作,从来不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又贪玩又爱耍小聪明,却每每在节骨眼上哗哗哗地水到渠成。很多人都说,你运气真是不错。我却从未对这份运道有过十分的把握,每一次重大人生转折的前后,我总是坐立不安;即便过上了看似安稳的生活,我依然无法将脑中的假想敌驱逐出去,我总是在寻觅、追逐,试图抓住我生命里永远不曾常驻的安全感。
这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无法摆脱一个念头的困扰:回国。是的,回国两个字,听起来多么诱人。我对好些人说过,如果找到合适的发展机会,我非常希望回国工作。上海有太多让我留恋的东西,我最好的朋友们,妈妈,家人,百吃不厌的食物,走过无数遍的老路——无论她的天空多么黯淡,水质和食品安全被如何诟病,我依旧无法弃绝对她的眷恋——也许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找到真正的安全感。
很多人问起我在纽约的生活和对那座城市的看法。除去那一切光鲜,余下的一切,同生活在上海,究竟又有多少不同?我在上海遇到搭讪的出租车司机,总是用一种艳羡的口吻对我谈起他们的某个移民出国的亲戚朋友,但漂泊异乡的我们,所展示在家乡故人面前的,难道不是经过精心粉饰的、最美好光鲜的一面?曾经有一个在波士顿就职的学长,在三年之后选择回到上海,我曾经对这样的行为深感不解,直到现在,我才切身体会到那种两难的境地。
于是就有人说,你看到的上海也不过是错觉,你还是会想要回到纽约的。但谁又能保证在纽约所拥有的一切,不会在几年之后分崩离析?如果有一天,纽约的演唱会、音乐节、展览和各路美食,对我都不再重要,我大约会毫不犹豫地返回上海;因为在纽约,我同样要在生孩子的时候绞尽脑汁考虑学区房、被非有机牛奶里的激素吓个半死、等待五至六年不能换工作才能拿到绿卡,进而忍受第一代移民的辛酸与寂寞。身边的朋友永远都是来来去去,而在这座男女比例2∶3的移民城市里,我可能永远找不到想要为之放弃一切的真爱。
但是这一天还没有来。我的电脑里还存着六场重磅演出的门票,我依然憧憬着即将到来的这个夏天,曼哈顿的夏天。坦白说,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二十多岁、热血澎湃的年轻人,会放弃住在纽约的机会。只有走出自足与适宜的生活,才能让我看清自己所处的、最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