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我再次见到袁晨彬,这家伙已经很精神了,在一个雨天午后他明显是闲到蛋疼,组织了一次活动——打保龄球。说实话在各种我不屑的球类活动中,保龄球算是一个顶峰了,我实在不能理解这种用一个球打一堆儿瓶子的活动有什么意义,当然这东西还是因人而异,至少来了的二十六个团员中,有六个看起来是真的玩得很HIGH,有十一个看得出是假装很HIGH,还剩下几个花痴依然围着袁晨彬转。
校草就是不一样,中暑这种屁大的一点儿毛病,可以被花痴们传诵好多天,到现在还有女生凑在他跟前坚持不懈地说“哎呀你怎么那么不注意身体啊”,我坐在旁边看见一个男生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手滑了一下,手中的球直接就超前滚过去了,然后绕开了所有的保龄球瓶,掉了下去。我觉得兴味索然,开始质疑起了自己来这里的意图。
我承认,我是想过来看看这家伙到底状态怎么样,比较安慰我的是,他的脸不但晒黑了那么一些而且双颊很对称地晒伤了两小块儿。让我扫兴的是,他自己丝毫不在意,正坐在一群女生中间乐不思蜀。
自从“不就是……么,我……”这场战役告一段落以后,我已经很难找到可以触动袁晨彬的东西了——不对,可以触动他的还有慕华芩,只是这个不好掌控,虽然和慕华芩见过一面,但是我不难总结出慕华芩之所以成为不少男生心中的女神,究其原因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因为她不露声色。
别以为不露声色很容易,对我来说已经很难,再换成顾小西,给她十年她也学不会。我们这些小角色都是连听到校门口那家火锅店打折这种事都能喜笑颜开的人,而慕华芩虽然和我们一样出身贫寒,却后天养成了那种白天鹅一般的气质和优雅,在我们从食堂饭菜里面挑出一个苍蝇并说“我靠”的时候,她也许最多是笑而不语地把饭扔掉。
所以我可以想象,当她主动发信息给袁晨彬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有多激动,大概就和我听到暮光整个乐队要来西安的心情差不多。我远远地看着袁晨彬,这家伙到了慕华芩面前就配合起了慕华芩的步调,不回她的短信?我看得憋出内伤。
我郁闷地觉得,我是真的很在意他到底有没有回她的信息。
再等一等,那些花痴走开了,我就可以过去问问了。
“林嘉绮,”旁边一个男生叫我名字:“你已经在这里含情脉脉看了袁晨彬几十分钟了,你知道吗?”
我故作轻松地摇摇头:“有吗?我在看那边那个女生穿的裙子,多漂亮,回头我也整这么一件就可以穿出去勾引男人了。”
“你真不擅长撒谎。”他扔出了手中的球,我眼睁睁看着那一排保龄球瓶整齐地落下去,寻思起他这话的意思。他接着拍拍手,说:“你就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吧,我听说那天他不是还在你楼下等你等到中暑吗?”
“中暑”这两个字似乎刺中了那边几个女生的耳膜,几个人不约而同回头看了看我们这边。我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仿佛一个还没有来得及逃离现场的肇事者,袁晨彬也看了看我们这边,然后站起身,向着我,走了过来。
他从那堆花痴中间开拓出这么一条终点为我的路,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坎儿上,我几乎能够听见自己胸腔里面迸发出的心跳声,这个频率已经超过了我考试拿出小抄那一刻的频率,我绷着脸挤出一个笑容,对着在我面前站定了的他。
是他先说了话:“嘉绮,你来了。”
他叫了“嘉绮”,而不是“林嘉绮”。这个恶魔,在一堆花痴的注视下,他居然敢叫我“嘉绮”!我摸不清楚他葫芦里面卖什么药,于是抑制住了心中的疑惑和郁闷,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你看我的脸,”他突然凑过来,很近很近,吐息都撞击着我的面颊,“这里还有这里,晒伤了。
我坐在椅子上,唯有上身拼命往后仰,我故作镇定地说:“哦。”
那边有一个男生打起了口哨,这下子,是真的被围观了,我身体的曲度已经到了一个极限,我说:“袁晨彬,有话好好说,老娘再往后就要从椅子上掉下去了。”
他在这时候笑起来,伸出右手,抓住了我的手,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足够在花痴中间掀起一场海啸:“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我会在你掉下去之前……抱住你。”
“Get a room!”旁边一个男生已经看不下去了,“袁哥,我怕你等一下情不自禁限制级了!”
他直起身,带着一脸理所当然的笑容说:“不好意思哦,那我和嘉绮私聊一下。”话毕拽着我的手,拖着我就离开了保龄球场。
我使劲儿地挣扎半天,这家伙连表情都没有一毛钱的变化,抓着我的手却是真的用了力气,拽我到这家娱乐中心的楼道安全出口那里才放开。
我心疼地看看自己的手,已经发红了,我伸手给他看:“袁晨彬,你敢不敢怜香惜玉一点?!”
“林嘉绮,不管是‘香’还是‘玉’,和你都没有关系好吧?”他一脸无谓,说:“你这丫头有没有良心啊,我被晒成这样,你就一个‘哦’就完了?”
“那是你活该的好不好?!”我气愤起来,“也不是我叫你一直站在那里连口水都不喝的啊?”
“我是为了等你才站在那里的,如果你早点下来我根本就不会中暑啊,林嘉绮,难道你连一点点内疚都没有么?”
我看着他略显委屈的神色,也软了下来:“好吧,有那么一点点。”我说着,用手计划了一个十公分的计量条,说:“我有这么些内疚,你看够不够。”
“那你看,”他也平静了一点儿,“你的这么些内疚,够不够你再配合我一下。”
“我靠老娘还要配合你什么?!”我大惊失色,“再配合你老娘可就血本无归了!”
“现在你的配合很简单,你的配合就是什么都不要做。”他看着我,说:“现在关于我和你的谣言已经到处乱飞了,你不要整当事人出面做官方辟谣这一出就行。”
“你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很简单,任由谣言自己发展。”他居然笑起来。
“那老娘以后怎么找男朋友你有没有想过?!”我皱着眉头,“袁晨彬,你也太自私了吧。”
“你自己算算你那个还在大洋彼岸的学长回来还要多久?在那之前我一定会和你划清关系的,你放心。”
“划清关系”这四个字像是一记耳光拍在我的脸上,我说:“那如果我不配合,冲出去告诉大家这一切都是在做戏,又会怎么样?”
“……”他沉默片刻,说:“那我可以理解你。”
“把你的理解放马桶里面冲掉吧,我帮你的前提是,我要知道你的最终目的。”
他叹了口气,“我想清楚了,我还是希望她能回到我身边。”
我想,我一定是脑子进水了,那天我什么也没有说,离开了那个保龄球场,一腔的郁闷无处疏泄,但是我却没有站出来,以任何方式告诉别人我被冤枉了,我顶着那些花痴不解的或者艳羡的目光,走开了。
袁晨彬这小子够纠结,之前是他自己说不想和慕华芩重修旧好,但是显然他的定力并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强。
我觉得我并没有想好是要继续配合袁晨彬做戏,还是站出来大喊一声我是被冤枉的——如果我这么做,那我显然就占据先机地和他撇清了关系,不过在那一个瞬间,我看着袁晨彬脸上那种失落的表情,我清楚地看到了一个目光专注却略显被动的男人,在一场不怎么顺心的爱情中,开始从外界寻找力量武装自己。
我觉得我他妈的心软了。我难以决断,我需要时间来思考,可是单单是这种难以决断,就留给了袁晨彬足够的空间——至少在我想明白之前,我是不会去做什么辟谣之类的事的。
我的沉默被公认成了默认,大约不到一周的时间,整个校园都认为校草袁晨彬有了新的女朋友,这个目标直接指向我,顾小西和一众室友在我面前忧心忡忡:“嘉绮,你和袁晨彬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我,我该问谁呢?我也想知道啊,而我只是敷衍地笑笑,“你们就别问啦。”
顾小西还是很执着,在一起上课的路上走在我身边,说:“嘉绮,这可不行啊,如果没什么就罢了,但是他要是和你在一起,就该好好对你啊,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呢,而且,你不是要等那个学长回来吗?”
我看着她一脸的认真,突然有些不忍心了。可是我觉得我真的不比袁晨彬好多少,我们同是在井底,期待上面的人能够低头看看我们,这样的感情是卑微的,我因为学长寄过来的一个杯子而欣喜不已的时候,袁晨彬抱着手机,因为慕华芩的一条四个字的短信而激动不已。
这也许是为什么,我在看到袁晨彬那个表情之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在那里看到了我自己——在一场感情中,处在一个孤独的,被动的位置,再怎么故作矜持也逃避不了内心的恐慌——就算袁晨彬曾经口是心非地说不想再和慕华芩在一起,最后不还是缴械投降了么。
这让我在顾小西面前闭了嘴,我笑着摇了摇头,说:“别再问了好吗?”
她见我不愿意说,叹了口气,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