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圣莲狠狠的一拍桌案,喉间低哑存火,一掌将茶杯打碎,茶香湿气浸在手上,半响才收回愤怒的心思,蓝黑眸子涣散着无穷的寒冰。
“主子。”
“去把她带回来,打不过想尽办法给我抓回来。”圣莲眼底蓝色深郁,嘴角旋即出一抹痛彻心扉的冷漠。揽过袖子,袖子内金色细纹莲花在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持笔蘸墨,悬腕挥笔,白宣的纸上,墨点点,下笔缓慢,背脊笔直落寞。笔落下,几行楷体,字迹缭乱。
心中有爱难。
唯有弃爱绝情。
他的目光从这几行字上渐渐移向窗外的天空,烟花依旧灿烂,只是怀中的人已经不在,唯有夜影凭栏。两片薄唇抿紧在一起,牙齿抵在唇上,妖媚的素颜中额角碎发挡住了眉梢,脸上毫无血色。
该死的女人,真是好的很啊!烟花之地?她竟然大胆的去逛青楼,甚至还和一个男人。手攥紧,恨不得掐死她。他不禁怀疑她的目光,她的温软。他对她的感觉不会错,而她对他的感觉亦不会错。他对自己的有信心,只是当听到她赌气说出的话时,是气极到没理智了。只能匆忙抽身,漠视她的话语。等她回来他定要将之前所受,悉数偿还给她。要让她知道,他可以宠爱她,可以纵容她。绝对不会在为了她禁欲了。无意识的腹下突地一阵燥热。
想到她,萃灿惑人,僵硬的脊骨忽的便放松下来。人靠在椅背上,等着她回府。
烟花之所,从来都是繁华之地耀眼的点缀。特别是天子脚下的天都,天都是经济命脉,是商货往来的要塞,更少不了像醉金楼这样姹紫嫣红。
醉金楼二楼的内室里,赖子墨端着酒壶,嘴角逸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一张脸,带着淡淡的晕红,狭长桃花般的眼睛波澜壮阔。绝美的气势,绝色的俊容,少了不染尘埃,多了戾气。
“公子?”一美人靠近,恭敬的疑问道。
“没你的事了,等一会有一场好戏看。”赖子墨不问不冷的自语道,语气淡清。
“是,属下告退。”美人轻叹,转身消失在房内,只留下满房的酒味。
赖子墨瞥眼见床上人正睡的熟,锦被被踢在一旁,身子不老实的蜷缩在一起。随即起身,踱步走近,帮她盖好,摇了摇头笑笑。心目中神仙般不可染指的人,居然会喜欢这个脾气不好,大大咧咧,毫无形象的女人,实在无法想象。
他之前不知男色,以男子之身掩饰女子的身份。他的娘亲曾经告诫过他,身为女子不能爱上任何一个人,一旦爱了,将会万劫不复。他自幼受娘亲的教导,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来。直到遇上睿王爷,里亚维斯特圣莲,当年的他,只消一眼便能让人神魂颠倒的男子,纵然他不食烟火,也无法克制他对他深深的喜爱。
他没有遇上比睿王爷更让人惊艳的男子。蓝黑的眸子,一双眼中仿佛存了无数颗天上的星星,在夜晚璀璨,在白日里绽放光彩。说话时,冷漠高傲的语气,张开的嘴唇似被朱红描过一般,嫩红泛光。抬眼时,高贵魅惑的眼神,睫毛轻颤似被妖艳的蝴蝶吹拂。
十年前的那一个春雨之夜,在那做破庙中相遇,那个冰冷英俊的少年,身穿白袍,腰佩金剑,清冷的气质,静静地伫立在破庙内观世音首座下,蓝黑的目光带着几分不屑,几分冷俊。豁然转身,看了他一眼。几丝春雨吹入,将他月白的衣袍轻移,恍若仙人。俊美的容貌如优昙,飘渺孤影,寂寞空冷,散落的墨发,如缕清风,优雅无声的飘起。
那时候他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斜眼瞟向那破旧却能看出原样的供桌上一锭银子。他揉着眼睛确定没有看错时,然后迅速的看了下装扮,独有苦笑一番,他把他当做要饭的!
之后的事却是他人生中的噩梦,原本以为那个少年外表冷淡,却不似内心善良。他也一直那样认为。可是当他深陷狼窝,而他连瞧都不瞧,甚至看到他差点被轻薄,失去贞洁,他亦没有露出一丝情义,转身离开,留下他空洞绝望的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贼人。
可是她不一样,她可以得到那个人的心,可以让那千年冰山的脸露出温柔的一面。他嫉妒,他不甘心,他想报复,他想给他点教训,让多年郁结的心舒服些。
“谁?”赖子墨收回心思,隐隐听到极小的声音,脸色如常,心里一警惕,大声道。
“墨竹公子,多年不见,怎可忘记本王。”
闻声一僵,脸色稍变,看清了眼前出现的人,质疑道:“清王爷,夜逸清怎么是你?”
夜逸清望着他:“赖子墨,我向你讨个人如何?”
赖子墨皱眉,眼睁睁看着他:“夜逸清,这里是天曜国,不是你陵国。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是在醉金楼,不是你清王府?”
夜逸清慢慢地将目光移到床上酒醉的人,满意的笑道:“赖子墨,你也要搞清楚,你是陵国人,不是天曜国人。你就算身处天曜,别忘了你始终是陵国人,你的亲娘是陵国的太后。”
赖子墨心惊,双眼冒火,喝道:“我跟陵国没有任何关系,和你更不会有任何关系。”
“夜逸简,别忘了你是陵国三皇子。”夜逸清冷笑道,双拳紧攥,捏得手指指甲嵌入掌内,手臂上青筋暴起,看着那张漠视他的脸,伸手,拍在他的肩头,“为兄向你要个女人,你不会不给为兄这个面子吧!”
赖子墨闪身退后,冲着他厉声怒道:“想也别想!我可攀不起你清王爷!最好现在马上离开,要不然我不会客气。”
“三弟,对不起了!”夜逸清眯眼一笑,嘴角轻扬,示意手下的人动手。
“你……”赖子墨脑后一痛,心火燃起,又趋冷,朦胧的眼睛只模模糊糊地向前倒下,未说完,眼前一黑。
“王爷,三皇子如何处置?”
“凭本王能处置他吗?将床上的女人带回去,剩下交给腾源拓处理。他知道该怎么做。”眉头微沉,一双墨色的眸子冰冷寒冽,身影摇曳,夜逸清运气飞出窗外。
他走后,微黯的房内却是惊天动地的潮涌,朱色床上一位女子赤、裸着全身,伏在赖子墨的身上,白色纱帐下,红鸾帐暖,绞绡影缠。
丁汀只觉得全身酸痛,似被车裂了般,头痛的厉害。突然脸上一阵清风徐过,睁开眼的那刻,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而且这次穿越有些不一样。粉白轻纱帐,幽香檀木大床,淡紫雪缎被,环顾四周,古色古香。揉了揉眼睛,只觉得恍如梦中,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和赖子墨一起拼酒喝,然后醉倒了。在而后安静地睡着了。
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在床边打盹,身穿淡绿色衣裙,这服饰怎么如此眼熟。窗外金色的阳光投射进来,将屋里的一角染上淡淡的金光。在低头看着自己,身体没变,衣服没变,纤细的手没变。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没穿越?是无赖给她换了地方?心里一放松,只要没穿越,还能见到宝宝和贝贝,还能看到他就好。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穿鞋。身旁的丫头立即就醒了。看着她坐起来,忙将她按住,一脸高兴地道:“姑娘你醒了,头有点痛吧!再睡会儿,奴婢给姑娘去拿醒酒汤。”
“等等,这是哪?赖子墨呢?”丁汀急着问道。
“这里是清王府,清王爷那天将姑娘从天曜国带回来,就让奴婢伺候姑娘。姑娘昏迷了七天,想必也饿了。奴婢这就去准备,顺便告知王爷一声姑娘醒了。”丫头边说着,边按住她躺下,帮忙盖好被子。
“天曜国?清王爷是谁?我又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丁汀抓着丫头那双手,焦急的继续问道。
“姑娘,奴婢也不知道你是谁,你是清王爷带回来的。至于清王爷就是陵国清王爷,人称‘清泉公子’。”
“清泉公子?”怎么这么耳熟,心中一惊,“这里是陵国清王府,我昏迷了七天?我要见你们王爷。”
“姑娘,你别急。奴婢这就去请王爷。姑娘等着,奴婢马上就去,奴婢先叫嬷嬷给姑娘准备吃食。”丫头见王爷的客人一副怔怔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事,急着去通知王爷。
半刻间不到,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神,门被打开,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走来进来。
丁汀望着他,和温莞尔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一声淡蓝色锦袍,温文儒雅,玉树临风,书香气息浓郁,神色喜悦,微笑的挥退左右,轻声道:“七年前一别,本王甚是想念得紧。不和小姐商量就将你带回王府做客,丁小姐不会怪本王吧?”
丁汀看着他的神色,一阵恍惚,他温柔的眼神,不禁心中一阵悸动,看惯了瘟神那欠揍的脸,换上古装,一脸和气的和她说话,难以接受。脸色稍变:“听闻清泉公子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首好琴,多年前多有多罪,王爷不会和我一个小女子生气吧?”
夜逸清一愣,露出狡猾的微笑,“看来睿王妃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看来王爷是给脸不要脸了?”丁汀反问道。无缘无故被“请来做客”,依他之言讽刺。
“你可知你现在在哪里?”夜逸清语气沉重,“这里可是本王的王府,陵国境内。不是你睿王府,睿王妃?”
丁汀对视他的眼,怒道:“清王爷,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抓我来,不是来当人质的吧?陵国和天曜现在正是和谈,你抓我来,是想再次引起两国的战争吗?”
“丁小姐,你现在以为你还能回得去吗?你睿王妃的头衔,从今以后有人帮你戴着。至于你,本王现赐一名给你——悍妃。”
丁汀下巴被他三根手指一握,他手上力道极重,下巴猛然一痛,抬眼见他含笑的脸色。一字一句道:“你什么意思?”
夜逸清松开她,高深莫测一笑,“你这么聪明难道还需本王多做解释?”
不由想起那一夜被她打的面目全非,尊严丢尽。几经打探暗查,甚至画了一幅她的丹青。才知道她是丁将军府的二小姐,丁汀。
他预想博得丁将军的信任,也希望拉拢太子。给睿王一个双重打击。这几年来,他行事低调,种种行为都是被她给残害了。他不会容忍被一个女人打压过。当知道她的身份后,她去无辜失踪了,七年后当他得知睿王大婚,娶得竟是丁府二小姐。鬼使神差的让他以身犯险来天曜,然后在大街上见到她。
安知她是睿王的王妃后,心中却生出另一种想法。索性和腾源拓联手,将她掠来。然而他从未想过此时此刻能近距离的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的怒火。甚至有种要降服她的欲望。真想看看,那个战功赫赫,领兵如神,势平朔北漠南的睿王为一个女人大动肝火的表情。
“哦!还真感谢王爷让我逃脱牢笼。我饿了!王爷府中应该不会让一个孤苦无依,毫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饿死吧!”丁汀一副娴静的模样,心中想吃饱再说。陵国也有她的产业,到时在找机会潜逃回去。
“正好本王也饿了,那悍妃陪本王一起。”夜逸清语气暖昧,仰头大笑,往门外走去。脑中却想起身后女人的脸色。方才明明气的双眼冒火,那种倔强强韧,不屑的神色,顷刻之间就变得轻松俏皮。更想起她将他过肩摔的那一夜,她当真是善变,琢磨不透。那张如此单纯清爽的脸,清澈透明却带着算计的眼睛,望着她时,就感觉一阵舒服,像是认识了好久。知道她心里肯定在咒骂他,却感到一阵舒心,他大概是疯了。
丁汀跟随在他身后,看着四周的环境,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和睿王府相差不了多少。守卫不多,有散落巡视的,围墙不高,刚刚好可以轻易跳过。脑中也在搜寻关于他的资料。这个号称清泉公子的清王爷,除了会弹一首琴外,就是他性格温和,平易近人,交友不论身份。
如果要想全身而退离开清王府回到天曜国境内,恐怕要好好布置一番。虽不说天曜国与陵国相隔多远,就是他能堂而皇之将她劫来,想必将所有的可能都悄悄扼杀掉了。
正想着突然身子被堵住,唇上一热。霎时,丁汀只觉得的天地间在瞬间变了。这是什么情况。两个人居然“接吻”了。而且是她亲在他的侧脸,他转身不巧让她给亲了。
“悍妃,别这样看本王,被你一看,本王都觉得不好意思,脸都燥了。”夜逸清摸着脸颊,眼中不知是因为羞赫还是因为别的,变得迷乱。
“欠抽!”丁汀脸稍红,顾不上思考,右手一抬,几道血红的痕迹印在他的脸上。只是这红印在他脸色,配合着他晕红的脸颊,反而增添一种美感。
夜逸清耸耸肩,也不恼她的无理,比起她七年前的事,现在的举动算什么。眼里闪过一道光芒,笑道:“这悍妃真适合你。你主动吻本王,又甩本王一个巴掌,本王好亏!”
“神经。”丁汀一时语塞无语,看他一脸戏谑,轻哼:“带路,我快饿死了。”
“到了!”夜逸清浅笑,刚刚心跳变的有点紊乱,转瞬如古井的深潭,无一丝波动。
丁汀咬咬牙,望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石桌上摆满了吃食。那刚才他带着她是在转圈圈。
岂有此理!
丁汀忍着,先吃饱在找他算账!看着眼前的食物,还真有些饥肠辘辘,舀了一小碗白粥,慢慢吃完,拾起筷子,不顾形象一顿狂吃。
夜逸清看着眼前丝毫没有一点女子样的女人,蹙眉道:“你好歹从小锦衣玉食,不缺穿不缺吃,就不不能……”
“废话!如果老娘饿你七天,或者让你七天七夜不吃不喝,我看你会不会这样。”丁汀不屑道。看着那个气质高贵,在风和日丽下变得异常的冷的眼眸,身上流露出一股透明的深沉,静的没有气息,望着他的眼眸会不自觉的感受不到秋冬,只会有清风吹过,白皙的脸上一抹温和的微笑,更显其随和飘逸。
丁汀愣愣的看着他,想起那个妖孽,两个人比起来怎么区别就这么大。同样是王爷,为什么从妖孽身上感觉到的是寒冷的冬天。寒冷的他,漠视的他,如孩子般生气的他,他的容颜不真实的变动,只因,那样熟悉的不能在熟悉,心痛的不能在心痛,现在每时每刻想起就会出现的俊容。
“慢点吃,本王不会让你饿着!”夜逸清低眼看她,将她埋头不停的吃,脸颊红润,咀嚼着食物发出咬动的响声,身上的清香淡淡轻轻的。
丁汀咽了咽口中的食物,才说道:“王爷,你打算让我做客多久?”
夜逸清不语。
“王爷,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丁汀继续问道。
夜逸清仍旧不语,他也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要抓她回来,然后又对她敬若上宾。
丁汀看着他,眼睫忽而一扇,心中轻叹一口气,继续吃。看来清王爷和妖孽有一点相同,那就是喜欢“装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