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客的人字三品包间内,偌大的圆形桌面上,摆满盛宴。
丁冬和顾可彪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来回敬着,完全不见白日时的水火不容。
顾可彪是副城主的大儿子,为人豪爽仗义,对于武学有着过人的天赋,因此在文武学院有着一众小弟,俨然以校霸自居,但从不欺压弱小,甚至还常为不平出头,因此口碑极好。
丁冬马匪出身,对于这样的同龄人十分欣赏。
两人无话不谈,相见恨晚。
话都说开了,自然便知道了整个事件的原委。
胡家的胡立强,胡立腾,胡立飞三兄弟在知道丁冬进入文武学院后,找到顾可彪,说了许多子虚乌有的事,还诬陷丁冬说了许多让顾可彪大动肝火的厥词。
“这三个小子,早晚让他们好看。”顾可彪恨恨的一拳砸在桌面上,桌上碗盘“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他们胡家是做什么的?怎么连下人都那么嚣张?”丁冬问道。
“春城的一个大富商而已,他们家花钱买了不少官位,不过都上不了台面。也就能欺负欺负平民和贫民而已。”顾可彪对此十分不屑。
“可是我刚来春城的时候,却看到他们家的两个下人想要欺负民事府的那个千金,要不是我碰巧撞见,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堪的事情。”
“什么?”顾可彪惊得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们家的人竟然想欺负若幽?不想活了吧。”
丁冬被顾可彪的举动吓了一跳,也蹦了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问:“王若幽是兄弟的朋友?”
这个“朋友”含义丰富,顾可彪当然听得出来,脸通红的坐回座位,尴尬道:“还……还不是。不过……”他语气一转,目光坚毅道:“不管她现在喜欢的是谁,早晚会被我感动的。”
丁冬笑了笑,举起酒杯,爽朗道:“来,干了!”
“干了!”
两人畅饮至深夜。
顾可彪和丁冬虽然年龄不大,酒量倒是都不小,这更让二人感觉找到了知己,站在四方客门口拉着手不愿意分开。
“兄弟,去我家住吧,咱们聊一晚上。”
“不了,我还要去看一个兄弟。他被胡家的下人重伤,差点死了。”
“哼!这个胡家,我会让那三个小子好看的,等明天的。”
于是两人摇摇晃晃各奔归处。
秋风微凉,吹到丁冬脸上,使得他酒劲立刻便上了头,摇摇晃晃,看什么东西都是混乱的一团,勉强沿着路走,却不知觉的晃到了文武学院。他微抬眼皮,瞥了一眼大门上的招牌,晃着脑袋傻笑了一阵,转身又往回走。
忽然,他感觉肩膀一沉,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回头刚要怒骂,只见眼前黑影闪动,接着身体便腾空而且,好像被人扛了起来。
被人扛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在酒醉后。丁冬被颠得七荤八素,刚一落地便吐了满地秽物。翻过身,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丁冬想要看清身在何处,却只看到烛光晃眼,迷迷糊糊便要睡去。可是,他忽然感觉到胸口有东西蠕动,就像一只手伸进他怀中翻找东西一般。他大惊,酒醒三分,一个“骨碌”坐了起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到一只手从他怀中掏出了他所有的家当。他想阻止,一甩手,却把自己带倒了。
洛诚看着地上醉酒的丁冬,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低头查看翻出的东西。
在钱袋中,洛诚找出了丁冬的玉佩,拿在眼前仔细看了一阵之后,忍不住惊喜低呼:“果然是你。”过了一阵,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泪流满面,他抬起头,长叹出一口热气,喃喃道:“丁兄,老天有眼,让我遇到你的后人。老天有眼啊……”
张继生此时推门闯了进来,他看了一眼烂醉的丁冬,摇了摇头,然后脚步一晃,一个趔趄竟然跌到洛诚身前,他手极快,一把抓下了洛诚手中的玉佩,仔细看了一阵,大笑道:“我这眼力,果然不差,我就说,一定是他。接下来,你准备让他加入你的组织吗?”
“再观察观察吧,毕竟他还小,而且这五年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不管怎么样,我要代替大哥继续教导他,武血气术那种莽夫才用的东西,不适合他。”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武学院院长宿舍内,许南天面带兴奋神色,控制不住的来回在屋中踱着步子。
“没想到这个丁冬连顾可彪都能打得过,这真的是奇才啊。看来,我们春城文武学院,又将走出一名大帅了。”
说到大帅,这春城唯一的大帅武元齐此时正皱着眉头,坐在文案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前面单膝跪着郑魁,低着头不敢说话。
“啪。”武元齐一掌拍在文案上,气道:“这孩子真不省心。再这样胡闹下去,身份迟早被揭穿,到时候必然引来杀身之祸。”说完,他站起身,向郑魁问道:“你说他现在在洛诚的宿舍里?”
“是!”
“换夜行衣,跟我去一趟。”
“是!”
于是,郑魁和武元齐二人,身着黑色紧身夜行衣,飞檐走壁,风驰电掣的向着文武学院冲去。
张继生此时已经离开,洛诚将丁冬抱到自己床上,平放好并脱掉其上衣,打了一盆热水,帮他擦拭着身体,越擦越是惊心。因为他看到,丁冬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数也数不清。他为此鼻头发酸,心中暗叹丁氏遗孤的苦命。
丁冬已经熟睡,小小的年纪呼噜也能打得震天响。
洛诚望着丁冬的脸庞,不禁苦笑,摇头低声叹道:“丁金玉啊丁金玉,你这孩子,除了眉目间还能隐约看出你的影子,其余真没一点相似啊。”
忽然,洛诚听到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他心中暗惊,忙拿被子将丁冬藏好,低呼一声“持武”,一柄淡蓝色的长剑从他手内成型。“锋前!”他这两个字呼完,一件淡蓝色胸甲缓缓在他身上成型,使他显得神武非凡。他快步冲到客厅,俯身吹灭蜡烛,然后蹑手蹑脚走到门前,侧身听了一阵门外的动静,却发现入耳的唯有风声。他皱起眉头,后退一步,猛地抬起一脚,将屋门踢开,冲了出去。
屋外,月光如水倾泻满大地,微凉夜风“嗖嗖”作响。洛诚呆愣在门口,一动也不敢动,因为此时,一柄朴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扭头看向身侧,两个蒙面的黑衣人,正冷冷的盯着他。
“孩子呢?”武元齐故意将声音压得沙哑。
洛诚没有回答,脑中飞速盘算着如何应对当前的险境。他清楚,这两个黑衣人一定是冲着丁冬来的,并且不明来意。因此,他绝对不能将丁冬交出来。
“哼!”武副帅冷哼一声,冲进屋内。
丁冬并不难找,虽然他在被子下面,但是他的鼾声足矣暴露出他的位置,这让洛诚心中叫苦不迭。
武元齐看到丁冬没事,稍稍放心,于是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郑魁拿刀驾着洛诚进到屋里,站在武元齐面前。
洛诚心中忐忑,武元齐亦如此,因为他在丁冬的枕边看到了那个带有血红丁字的玉佩。武元齐清楚,凭洛诚的身份,一定已经知道了丁冬的真实身份。他现在在犹豫,要不要除掉洛诚,来守护丁冬的身世之秘。
洛诚只看对方的目光,便猜到了对方心中所想,脑中飞速思考,想了一阵,忽然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想杀我灭口,但我提醒你,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丁冬今天在操场上显露出来的本领,被许多武学院的学员都看到了,免不了到处宣扬。你此时杀我,不仅无法掩盖消息,甚至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武元齐暗暗心惊。郑魁却大怒,将朴刀握得更紧,只待武副帅一声令下,就会砍掉洛诚的首级。
“说说,你想怎么处置这个孩子?”武元齐强作镇定,沉声问道。
“实不相瞒,我的原名,叫做洛续佳。”洛诚在赌,赌面前这个人的身份。他隐姓埋名五六年,一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洛续佳这个名字,放在五年前,绝对在帝国高层,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当时文相丁金玉的首席门客,当年丁金玉变法时,几乎所有的草案全部出自他手。不过,由于他行踪诡秘,因此见过他真身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都以为在当年丁氏变法失败时,洛续佳已被遇害,没想到他竟然一直隐姓埋名,藏在春城文武学院,并且当上了文学院的院长。
武元齐听到洛诚自爆身份,惊得站了起来,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才缓缓道:“丁冬的身份,必须要保密。这个玉佩,他不能再用了。走吧。”说着,他当先走出了洛诚的宿舍。
郑魁见状一愣,连忙收刀跟着武元齐一同离开了。
洛诚此时后心湿透,他扭头望着门外深沉夜色,慢慢静下心。他赌对了,对方果然对于丁冬没有恶意,这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如果情况相反,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关好门,再次将烛光点燃,走到床边坐下。他拿起丁冬的玉佩,犹豫再三,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了一个石块,将玉佩塞到里面的空缺中,再拿石块挡好。
洛诚又看了看对周遭浑然不觉的丁冬,叹了口气,走出房门,感受着渐渐变大的夜风,呼吸着略微潮闷的空气,喃喃道:“看来,要变天了。”
此时,民事府内,王自贤秘密召见了手下甄震。
甄震凑在王自贤耳边,低声道:“经查,帝国内丁氏官员不止百人,但是当前位居城员以上的官员,只有三人。”
“继续查,看着三家丁氏的官员家中,有哪家有十五六岁大的公子。”王自贤沉声道:“还有,胡家的下人居然敢招惹若幽,他们胡家对下人太纵容了,他们管不了,咱们民事府替他们管。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甄震行了一礼,推门出屋,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夜色里。